……列車金幣,要拿……賭徒莉莉絲……也要屠殺,屠殺!!
不想再多聽一分這暗啞難聽的嘶吼,惡魔騎士一腳踩在蒼白色活物的胸前,足尖突出的靴刺頂上它的喉嚨,封鎖住更多哀鳴漏出。
說,拉斐爾夫人既然已經得到了鑰匙,為什麼還對我念念不忘?
……屠殺,屠殺!!
懶得繼續浪費時間,靴刺直接扎破了天使的喉嚨,高挑的女性將殘屍一腳踢開,走到下一具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活物面前。
……咒語, 拉斐爾夫人,命令,找回咒語!
另一具苟延殘喘的白肉嘴裡還能吐出語句,還沒等騎士動手,它便主動提供了線索。
哦?那就是說,她還沒有得到瑪門的寶藏?
騎士停住了動作,天使趁機拚命訴說更多。
寶窟,在,無歸城內,瑪門之位,空缺。
……咒語,必須得到,不可!
哈哈哈!真沒想到,高高在上的拉斐爾天使長,居然被一道魔鬼王的密文餵了閉門羹!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果然只有活下去,才能繼續看到這種好戲!
少女仰起頭,爆發出一陣大笑。
哦抱歉,我竟然忘記要先對閣下解釋了。
她抹去眼角的淚珠,貼心為自己的血契者補充完整來龍去脈。
瑪門的寶窟,又名無歸城,是一座堆滿了不可計數財寶的地下堡壘,但只有其主人和受邀請的人才能進入。
鑰匙——就是拉斐爾夫人奪走的那枚金幣,只是寶窟的邀請函,而想要真正進入無歸城,還需要有咒語作為準入口令。
那我萬萬沒想到,那個蠢貨天使,居然連規則都沒搞明白,就想著殺我滅口,哈哈哈……
說到最後,她又沒忍住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
哈哈,你完全說得對,親愛的血契者!
既然我們直接趕去守株待兔即可,那這些只懂啃食血肉的廢物也沒用了……
女性揚起手,菱格狀的花牌再次從她指縫中浮現。
死吧。
沒有多浪費一絲時間,又一具天使巡禮者的汙血濺在了小麥田路邊。
喲……對不起,之前對你們那麼不客氣,你們還是幫忙救了我們小鎮。
已經精疲力盡的看門人緩緩踱步而來,右臂上已漫開一片按不住的血紅。
我叫梵恩,雖然算不上回報,但你們在這裡歇一晚再走吧,也算是盡地主之誼。
真的嗎?那就謝過你們的好意了。
就在片刻之間,她又恰當地換上了名為「莉莉絲」的面具。
白馬鎮的人現在都還沉溺在一夜暴富的美夢裡面,要不是有我和血契者剛好路過……哎呀,下場真是不堪想像。
我們想住到旅館風景最好的房間,附帶三餐和每日的客房服務,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當然沒問題, 這點事我還是能做主的。
看門少年點了點頭後就往旅館內走去,沒有留給人類反應的時間,交易已經暢順完成。
而長髮淑女也好整以暇地向人類伸出代表邀請的手掌,示意跟她一起回程。
走吧,閣下。
見此,人類也放棄所有反駁的想法,老老實實接受了這位「絕世賭徒」的好意。
套房裡鋪設有華貴的絨毯,天花板上則懸掛著昂貴的水晶吊頂燈,哪怕這已經是災變前時代留下的設計,在今天依然散發著不容蒙塵的奢昂氣息
高挑的女性赤腳踩在柔軟的絨面上,走過寬敞的臥室,最終在落地窗前站定,轉身坐到真皮沙發裡。
巴洛克藝術風格,自從災變發生之後,燼土邊疆的人民就再也沒有餘力享受這種奢華。
這座造價不菲的套間,以前想必也只有大人物才配進入吧。
謬獎,只是人活一世,無論是甜是苦,都應該親自去嘗一嘗罷了。
莉莉絲熟練擰開安放在冰桶裡的香檳瓶,為血契者斟滿一杯淡金色的蜜液,遞到發問的人手中。
來吧,美酒不等人,不要浪費這段時光。
人類沒有接過那杯散發著香氣的誘惑,而是冷靜地繼續分析著她行事裡的漏洞。
這並非是介意隱瞞,而是需要一個足以自圓其說的答案。
否則,這股小小的違和感,總會有一天成長為吞噬掉彼此之間所有信任的巨木——
此刻已經開始滋長動搖的根基。
看來你確實對我的過去非常感興趣……這樣好了,閣下,雖然我無法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但我願意對你說一個全無隱瞞的故事。
嗯,在這個故事裡,我會對你毫無保留,坦誠一切。
既然無人接下,她便獨自嚥下了半杯蜜液。飲下後,語氣中帶了幾分愉悅的醉意,傾訴欲確實是最好的佐酒菜。
而你能從這個故事裡得到什麼答案,獲知怎樣的資訊……則全憑閣下判斷了。
那,請不要拘謹,和我一起享用這份你理所當然應該享有的饋贈吧。
第二杯美酒斟上,被堅定地輕推到桌前,這一次,人類沒能找到理由拒絕。
故事應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說起呢?
很久很久之前,在燼土邊疆上有一個小鎮叫白馬鎮,白馬鎮上有一個小女孩名為埃莉諾。
埃莉諾的父親是聖堂任命的稅務官,負責從鎮民的手上收取稅金,再將這筆財富轉交給聖堂。
拜其中有不少操作空間所致,全家都一直過著優渥的生活。
小小的埃莉諾不明白「金錢」是什麼,但她明白這是一種權力的象徵。
至少,只要把手裡黃澄澄的金幣亮出來,哪怕是小孩子的自己,也能馬上獲得成年人的尊重。
她享受於「金錢」帶給她的快感和優越,也樂於看到身邊的人沉溺在欲望中。
某日,家裡來了一位貴客,父母警告她絕對不能對這位大人不敬,這是拿出家裡所有財產都無法讓其為之短暫矚目的上位者。
那是一個高挑,秀麗的褐膚女子,要不是父母千叮萬囑一定要稱呼她為拉斐爾大人,她絕不會相信這個女人居然和自己不屬於同一個物種。
父母和她暢談了一個下午,埃莉諾在門外只聽到最後一句話——
「別讓你們的能力配不起你們的貪婪」。
隨後,那個女人就站起身離開了。
當客廳大門打開的時候,埃莉諾短促地躲到牆邊,僵硬地擠出了一聲問候。
夫人,我並不是有心偷聽……
收起你虛偽的說辭,我不介意談話裡面任何一個字洩露。
大名鼎鼎的天使長大人沒有看向她,看得出是真心不在意隔牆有耳。
你和你的父母一樣,在小小的年紀,便擁有了過人的欲望,這也算是辛克萊家血脈延續的詛咒吧。
但我很期待,你能有與眾不同的表現。
拉斐爾直到走出門外,都沒有將「埃莉諾」的模樣收在眼內。
只是你,有資格肩負起那麼龐大的野心嗎?
多年之後,莉莉絲站在林地裡注視著父母的屍體的時候,想起了拉斐爾夫人的那句話。
他們的死因,拉斐爾夫人早在十幾年前就已全盤托出,而為了徹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她則是又往前追逐了幾個輪迴的春夏。
當她終於追上答案的時候,這個謎底對她而言也不重要了。
最終她的父母死在了一場愚蠢的野心追逐中——他們一直想要得到「瑪門寶窟」的鑰匙,並苦心搜集來了開啟這個寶窟的咒文,這個舉動徹底觸怒了聖堂。
爸爸,媽媽,我跟你們不一樣,我絕不會像一條野狗一樣死在路邊。
我會成長,直到讓我的能力,足以匹配我的所有野心。
她明白了一個更為嶄新的道理,那就是金錢雖然代表著權力,但為了駕馭這種權力,往往需要更高昂的能力去打造權柄。
沒能通過社會濾網「篩選」的失敗者,注定只能被高位者拋下。
我會走到最前面,走到這條路的最頂點……
因為,我注定要成為燼土邊疆上最快樂的人。
她在心裡無數次默唸著那道父母用生命換來的,在童年聽過的咒文,踏向遠旅。
她離開了,穿過遍布斷垣與腐屍的曠野,越過被沙塵和狂風封鎖的廢墟,她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樂園」。
奉上能割捨的一切作為籌碼,用奮不顧身以交換命運的青睞。
在彈雨和輪盤之間翩躚起舞,她過上了心想事成的人生。
……所以你明白了嗎,這並不是「招惹」,而是我必須「得到」。
我從來不逃避命運賜予給我的清算,但若果我沒有徹底倒下……那就說明我還能一次又一次爬起來。
將香檳杯中僅餘的液體一飲而盡,她已經吞下了眼前觸手可及的所有食物,但胃袋中的飢渴依然無法被填滿。
少女仰躺在沙發上,翹起雙足,一隻手放下置空的玻璃杯,另一隻手的指尖則纏繞著自己的長髮。
她渴望眼前的人能為她滿足這些欲望——又或者,為她束縛住那股衝動。
灰鴉,你明白嗎,既然已經走到這步,如果我們得不到那筆寶藏,就只能被拉斐爾拆吃入腹。
這從一開始就是個只能有一個勝者的零和博弈。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和我一起成為那個得到一切的大贏家呢?
銀眸流動,目光灼灼,話語極富煽動性,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想必肯定無法抵擋這個勸誘。
但灰鴉清楚「瑪門寶藏」的真相絕非如此簡單。
為什麼?
她有些好奇,但沒有反駁,用目光暗示人類繼續說下去。
……嗯,這些細節,何必要弄得這麼清楚呢?
或許是意識到憑藉自己的觀點終究無法煽動眼前人,莉莉絲輕巧地換了一個切入角度。
我願意跟隨你,並且能為你提供助力,共享成果……
只要我還遵守著以上的準則,我們之間就還是合作者。
唐突站起,桌上的香檳杯和空瓶側翻一地,她拉過人類的手掌,讓掌心貼在已經化為惡魔之軀的前胸上,她的胸膛還是如此熾熱,但已經永遠失去了生命的震顫。
啪嗒——
酒瓶和空杯在地上滾動,室內泛起碰撞的聲音。
如果你懷疑這份忠誠的話,就隨時解開契約,讓我變回一具死肉好了。
親愛的灰鴉,主動權始終在你手上。
這樣就好,很高興我們還是最後達成了共識。
莉莉絲放開人類的手腕,往後退了幾步。
那股寄宿在瞳中的,強烈的野心已經又被她隱藏起來了,此刻她的臉上只有透過交涉達成目的後的得意。
今後還會有無數場苦戰,今夜之後,就讓我們彼此都把猜疑和顧慮都壓下,盡情為了自己的目標而戰。
她仰面在大床上倒了下去,天鵝絨棉被將話語斂成了一道極其溫柔的音色。
難得交涉來一間這麼好的房間,不好好休息,就……呼啊,浪費了……
突然展現出強烈的侵略性,又突然像隻疲憊的貓一樣蜷縮著躺下,人類對此感到束手無策,但也只能照單全收這種任性。
至少在當下,人類以交涉為手段,暫時束縛住了這位惡魔的「食慾」,她也答應不會對身為血契者的自己動什麼歪心思。
那自己也只能繼續進行這場和惡魔交易的遊戲。
人類抱起床上另一側多出來的枕被,也在軟椅上坐下。
……
沒有回應,唯有和緩的呼吸聲在室內迴盪。
搖搖頭,將這個帶著一絲荒誕色彩的聯想壓於腦後,人類翻身也合上了眼簾。
無歸城門前
翌日正午
翌日正午 無歸城門前
魔鬼的領土總是人跡罕至,遍布瘡痍的地面彷彿被銳利的牙啃過,處處布滿大大小小的坑洞和殘垣。
而莉莉絲以月傘為杖,輕巧地從蜿蜒崎嶇的泥石路上穿過,動作優雅得宛如在廢墟上起舞。
自從上一任瑪門失蹤之後,無歸城前早就無人看守,穿過七八道形同虛設的隘口,她最後在一扇嚴絲合縫關緊的石門前站定。
歡迎——光臨無歸城的大門!
門後就是讓整個燼土邊疆住民為之魂牽夢繞的「瑪門寶窟」藏匿地,煉獄之旅的入口,閣下,做好見證奇蹟的準備了嗎?
介紹人動作誇張地展開手臂,言語裡的戲謔之意顯然可見。
我們速戰速——哈嚏!真受不了,幾個世紀過去了,這些魔鬼的品味還是那麼差!
人類扯下罩面的斗篷,空氣中一股熟悉的血肉腥臭驟然漫上鼻腔——看來魔鬼的行事風格,也沒比天使們優雅上幾分。
老子可是惡魔,怎麼會跟這些沒腦子就光想著賺錢的混一塊!
摩利甘渾身的毛都炸起來,看起來是徹底怒了。
閣下,你看,已經有人主動把答案送過來了……
綢面和傘骨一起撐開,月傘如花般在半空綻放,數道暗紅色的魔力洪流順著傘尖周圍的細孔蜿蜒而出,在地面上勾勒出複雜的細線。
而紅線的盡頭,敏銳地指向了幾具從巨石後現身的白肉。
咯咯……咯咯……
你看,拉斐爾夫人確實早就安排好人手來迎接我們了。
我們也不應該拂了她的好意,是吧?
女人揚起笑靨,但嘴角上揚的弧度,卻讓人類聯想到了收割生命的鐮刀。
刀鋒劃破皮肉,鮮血注入彈倉,人類抬起手臂,也將準星指向對面不停在地上蠕動的白影。
當然,閣下。
牌面劃過嘴唇,她將所有殺意偽裝為敬意,隱藏在傘面的陰影下。
謹遵你的吩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