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弗雷德就不該養大你這條毒蛇!這是他死……哦,上帝饒恕!我的意思是他走之前,親自和我說的!
你這種殺千刀的東西,遲早要下地獄!
虧他還在遺囑上把你列為唯一受益人!他就是這樣,到死都是一副軟心腸!
若不是這樣,也不會被斐麗絲耍得團團轉……
21:50 PM
7月13日
(一條附在野豬皮上吸血的水蛭罷了,說是「戲耍」簡直能算作抬舉。)
(至於老東西……真叫人噁心。額葉切除倒是免了,如果刀子能剜進大腦把記憶割下來,那我再樂意不過。)
你們都看到了!這人出千!
純粹是你的技術問題,不要隨便汙衊人!
粗野的吼聲將她從顱內世界拉扯出來,她習慣性地換上了一副公式化的笑顏。
頗為激烈的爭吵,兩位參與者甚至將座椅都打翻在地。
這兩位客人,遇到了什麼問題嗎?
沒關係,可以和往常一樣,和我說就好。
紫裙身影快步來到桌邊,安撫的話語中透出外貌不相稱的成熟。
相互指控的兩人一瞬收斂,就連對牌局沒有提出異議的其他玩家似乎也將態度變得恭敬了些。
埃莉諾小姐,您看,情況是這樣……
一般咱們都跟2.5倍……到底什麼人會在這種牌局裡跟十倍啊!
這叫膽大心細,你不如多學著點!
你閉嘴!
他的唾液似乎都飛濺到了身旁玩家的臉上,隨後卻又弓下腰轉向了身旁的女孩。
總之他也沒亮出明牌,我們當時以為這傢伙走了狗屎運,也就沒說什麼。
但是翻牌的時候,這傢伙的雙A底牌裡卻有一張紅心A!
聽起來確實是難得的好運,先生是對遊戲的哪一環節不滿呢?
女孩心平氣和地介入了爭端。
這年頭都是機械體負責發牌洗牌,我當然知道你們這的設備也都是最靠得住的……
可是該怎麼說呢?作為老手的直覺,我還是會記住場上一共打出了哪些牌!他肯定作弊了!
這是基本功,不要拿出來炫耀!有話直說!
得了便宜還賣乖!你這小子,早先已經摸過一次紅心A了,怎麼可能最後多冒出來一張完全一樣的牌!這麼低級的千術,你也好意思……
控訴被周遭玩家的牢騷蓋過,渴望大贏特贏、塞滿荷包的眾人實在難以忍受如此浪費時間的行徑。
本店使用全城統一的裁判設備。您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調取一下本桌機械荷官的紀錄。
不介意不介意,我自己一定是兩手清白。調吧,讓這個混蛋原形畢露!
稍等片刻。
她熟練地在人形機械身後的面板上操作數次,展示了牌局過程的全像投影便浮現在桌面正上方。
鄰桌的視線也被小小的風波吸引至此,而提出異議的牌手,五官卻逐漸扭曲起來:人工造物的迴路清晰記載了遊戲的每一秒細節,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支撐他的主張。
肯定有問題,我記得清清楚楚!
其餘的客人都想開始新的牌局,先生也很理解這樣的情緒吧?
若是還想進一步確認求證的話,我會幫您結算目前的收益,我們移步安保處繼續討論。
她的笑容依舊燦爛,言談中的威脅意味卻絲毫不少。
唔……
他權衡著利弊,最終決定不再糾纏。
埃莉諾小姐忙去吧,這邊我自己解決就行。
玩家們見事態平息,又開始叫嚷著讓機械體洗牌,全然不在意這樣的態度轉變有多麼唐突。
直到金屬拍擊桌面的響動再度使眾人安靜下來。
我們就用老傳統來解決問題,如何?
他向方才幸運贏下牌局的對手提出了新的挑戰。
他的右肘輕搭在桌沿上,手中緊握著一支左輪手槍。
沒想到你的品味這麼陳腐。
有些規矩就不應該改變,像這些機械荷官就是……把我跟莊家磨嘴皮子的樂趣全奪走了。
公平的對決永遠需要裁判,無論是什麼形式。
我提議……就讓埃莉諾小姐負責裝填子彈,你看怎麼樣?我清清白白,沒什麼好害怕的。
贏家輕易接受了挑戰,口哨與起鬨隨即四散而起。雖然法律保障持有火器的權利,但這樣的出格舉動平日裡可不多見。
埃莉諾的嘴角揚起更為誇張的弧度。
保障來客的生命與財產安全,是本場所乃至洛普拉多斯的基本原則。
一邊說著,她迅速從挑戰者手中奪下了武器,全然不顧其主人後知後覺的抗議。
喂,你!小心,這東西很容易就會……
這事關我的尊嚴!你別……
不必擔心,就由我來為您完成這局遊戲。
讓客人親自參與這樣危險的對決,實在是我的失職,難道不是嗎?
然後,女孩熟練地檢查著彈倉與擊錘,彷彿那是孩童的玩具一般。
她面露驚喜。
科波菲爾-福斯伯里雙動式連發左輪手槍,當今真是不多見了!
<color=#ff4e4eff><b>八發彈倉</b></color>,裝填點357口徑的馬格南彈藥;復原了古典設計,專為收藏家市場而生……對特別的珍品,就應該採取與眾不同的規則。
她如數家珍。形體龐大的左輪與那纖白的五指全然沒有產生衝突,反而讓人覺得她才是這支火器的正當持有者。埃莉諾將槍械置於桌面。
就由你來裝填<color=#ff4e4eff><b>兩發子彈</b></color>吧,先生。這樣敗率是……四分之一。
她嘴角上揚,竟主動提高了遊戲的危險程度。
桌旁的圍觀者們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涼氣。
而我當然不敢向客人奢求什麼真金白銀。如果有幸贏了的話,只希望先生能滿足我一個小小的心願,您看如何?
亢奮的氣味調動了所有人的神經。牌手們將獎池和計策全部拋於腦後,被事態的演化牢牢吸引住了眼睛。
我沒異議,就這麼辦!
請。
她翹起小拇指,優雅地握住身管,將握把遞向了挑戰者。
侷促的男人搶過武器,炫耀似地甩出彈倉,又用左手從口袋中掏出一把澄黃的子彈。
他將子彈輕輕拋向半空中,又撥動圓弧彈倉,讓那旋轉的輪盤迎接下落的光滑圓柱體。這小小的雜技再度引來一陣不懷好意的喝彩。
我先來!
話音未落,他就用槍口抵住太陽穴,近乎暴戾地狠狠扣下了扳機。
不過嗜血的渴望落空了,人群所期待的火藥爆破並未發生。
武器似乎因為缺乏潤滑而出現了故障,機械傳動並未影響紋絲不動的彈倉。
哎呀,先生還真是心急。沒關係,讓客人先手也是應該的。而且……既然卡彈的話,還是從我這裡開始算第一發吧。
她接過對手遞來的武器,察覺握把的觸感頗為黏膩。
那,我開始了。
被暫時掐斷的熱烈氣氛再次點燃,她將槍口放於前額,氣定神閒地用食指下達了開火指令。
狂喜的空氣一瞬凝固,又因為槍聲的缺席而恢復了流淌。
叫號、辱罵、無法辨明的閒言碎語,甚至是失望的哀嚎,不受控制地一併響起。
風險是刺激的代名詞,而許久未見的高危對決讓平日裡的體面玩家們全部放下了虛偽的矜持,近乎原始的躁動讓整座大廳沸騰到就要蒸發。
真遺憾,看來我倖存了呢。那,先生繼續吧?
無邪的笑容伴著遞向手邊的左輪手槍,這樣的搭配讓挑戰者的神經近乎歇斯底里。
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發展——埃莉諾只是深諳牌桌規則的大小姐而已,怎麼可能對這樣的遊戲也得心應手!
她喜悅的眼角垂成的圓潤的弧形,讓男人想起鋒利的鐮刃。
好、好的,我來……
擊錘再臨,宣判卻依然沒有到來。
下一輪,開始吧。
女孩、挑戰者、女孩、挑戰者、女孩、挑戰者。<color=#ff4e4eff><b>六次擊發</b></color>轉眼間結束,老練牌手卻覺得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冷汗已經沿著他的面頰滲向脖頸。
六次擊發,六個空彈倉。答案不言自喻。
左輪已經回到了埃莉諾的手中,那彷彿是沉甸甸的死亡。
我……我,撤回挑戰!聽到沒!我不玩了!
兩發子彈都在埃莉諾小姐手裡,這不也是一種幸運嗎!就算作埃莉諾小姐贏了,各位看怎麼樣?
激烈的辯駁自四面八方湧了上來,又被局中人的一錘定音驅散。
不行的哦?規則是遊戲的根基,這不僅僅是娛樂場的守則……也是我對諸位客人的承諾。
承諾,是不能被隨意更改的。
血腥味似乎已經蔓延開來,大廳徹底陷入了混亂。
而且,我好像忘了提醒客人……我從不相信幸運。
我,只相信機率。
她將槍口重新抬至額前,扣動了扳機。
擊錘的清脆衝撞撕破了噪音,取代狂躁的是了無波瀾的死寂。
一秒、兩秒、三秒。足以衝破耳膜的爆破依然沒有發生。
牌桌對面的男人勉強撐開條件反射般合上的雙眼,朦朧中所見的依然是那神秘的紫髮和坦然的笑顏。
女孩安然無恙。
那笑容像是濺入池中的水滴,漣漪以牌桌為中心向群聚的觀眾散播開來。
左輪是空的!說別人作弊,作弊的明明是他自己!
這,這不可能!我親眼看到他拋出去的子彈落回了彈倉!
就連原本的虛假指控受害人都失了定力,對這違反常理的結果感到震驚無比。
各位不必對先生如此苛刻。遊戲還沒結束,怎麼能妄下定論呢?
她再度扣下扳機。擊錘與彈倉在那瞬間幾乎同時完成了各自的使命。
她瘋了!
不是,那彈倉其實……!但是,她是怎麼……
面對死亡依然維持著昂揚興致,這樣的行為確實能算作瘋癲。
但女孩的每一個動作又是那樣克制且注重修飾,彷彿不願玷汙自己身為娛樂場主人的地位。
擊錘空撞的聲響毫無意外地再次響起,讓她感到有些洩氣。明知道必勝的遊戲,又有什麼趣味可言呢?
我已經完成了最後一次擊發。似乎……倖存者是我呀。
明明要陪客人玩的,卻擅自贏下了對決。不過,先生一定會原諒的吧?
明明總有一人要送命的。拋開作弊,僅從遊戲規則而言,兩人存活應當算平局。
但牌桌對面的男人已經徹底喪失了語言能力。他只是死死盯著自己的對手,臉上的每一根肌肉似乎都在試圖拉扯出不一樣的表情。
不,這怎麼可能……你是怎麼知道……
哎呀,先生似乎有些困惑?
她大大方方地甩出彈倉,將其中的內容物倒在了桌面上。
伴著兩聲輕響,兩支指節大小的金屬圓柱靜靜躺在了撲克之間。
距離兩位對決者最近的觀眾迅速將其抓起,將證據置於此刻想一探究竟。
作弊的確實是他!這明明是兩枚空彈殼!
還好意思說我,虛張聲勢的江湖騙子罷了!
他滿足於重新鞏固了自己的清白名聲,而周遭看客也放下了緊繃的神經。
然而顏面掃地的男人並沒有成為新的焦點,眾人的視線依然集中在女孩身上。
標準型號的科波菲爾-福斯伯里雙動左輪空槍重56盎司——1587克。
她知道人們迫切需要解釋。
而這位先生品位不凡,槍身的裝飾頗有格調。算作鑲在握把上的瑪瑙鑽石和身管的鍍金,空槍總重是1800克左右。
點357口徑的標準馬格南彈呢,又比常規彈藥要重些。具體來說,是每發15克。
所以,裝填兩發彈藥之後的總重應該是1830克,或許還要再多些。
而僅僅是塞進去了<color=#ff4e4eff><b>兩發空彈殼</b></color>的話,掂量起來可就跟空槍沒什麼兩樣了。
稀鬆平常的語氣,換來的卻是更為徹底的沉默。
熟手可是連每種花色、每張單牌的去向如何都能牢記在心的,操縱骰子之類的小技巧更是不在話下。
我不過是在吧檯學了些估算分量的皮毛,現學現用罷了,和客人們還差得遠呢!
她似乎為這樣的炫耀感到羞愧,輕輕朝著桌邊左右各行了個禮。
如何,這位先生?
這不可能!這種程度的敏銳不可能有人做到,何況是一個小丫……
氣急敗壞的男人意識到了失言,把不敬的後半句吞回了肚裡。
哦,剛剛只是些緩和氣氛的俏皮話罷了。先生說得一點不錯,怎麼可能有人分辨得出區區幾克的重量呢?
這種馬格南除了裝藥更多以外,都是微型高爆彈。所以,一般都是平頭吧。
看先生裝彈的時候故意採用那種障眼法,我其實就大致明白了。
平頭彈和彈殼,不仔細端詳的話,是真的很難區分開來呢。
不過先生的手法真的很熟練,一定是職業生涯中練出來的吧。
二流殺手,亦或是三流的私家偵探,對她來說都沒差。主動暴露弱點的對手,不值得浪費太多工夫。
城市衛隊!城市衛隊在哪裡?快把這丟人現眼的傢伙扔出去!
就是!可別耽誤我們的好事!
人們開始推搡起來,卻被金屬敲擊地面的聲音阻止。
女孩拿起倚在座椅下方的月傘朝地面一頓,這時周遭才意識到她並非空手而來。
不必急著散場。揭開獎賞才是遊戲最快樂的一環,不是嗎?
作為贏家,我的心願很簡單。這位先生也是一時衝動,我懇請大家將今天的小小鬧劇一筆勾銷。
當然,憑空指控、破壞秩序,這樣的行為若是不追究的話,可是要壞了規矩的。
她歪過頭,將那笑意的鐮刃狠狠刺向肇事者。
既然是技藝高超的老玩家,先生的預算應該也頗為豐厚。說到底……那樣的雇主,開出的薪水低不了吧?
女孩吐露出只有對方能理解的謎語。
你……你是怎麼……
男人已經拋下了抵抗的欲望,只是隨著本能將腦海中形成的詞句吐了出去。
哎呀……刺探淑女的秘密可就有些失禮了。
總之,感謝先生為大家帶來如此精彩的對決。我也好久都沒有玩得這樣開心了呢!
客人們也還在興頭上。那麼今天的酒水……就交給先生負責啦。
沒等當事人做出反應,大廳中就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他尷尬地擺出僵硬的好臉色,對著四周揮手致意。
機械侍應們端著托盤穿行經過,在聚集的人群中開拓出一條條窄道。
談資、酒精,還有為全場買單的大主顧。這必定又是洛普拉多斯的一夜狂歡。
而女孩早在派對開始前,就消失在了出口處。
自始至終,她都表現得像是沒有注意到大廳角落裡的一雙眼睛。
有意思,有意思。實在是一株好苗子。
情況怎麼樣?
根據監控數據,幸運38的客流量比往常上浮了些,我就去大廳裡巡視了一圈。
……然後簡單處理了一起糾紛。
哦?還會發生需要你親自出面的事情?機械體故障了嗎?
恐怕比那還要嚴重些。
有話直說。
肇事者使用的手槍雖然經過了改裝,但我確定是黑野情報局波拉德機構的制式型號。
我不確定他為什麼要主動暴露身份,不過這意味著……
黑野的人回來了。
她關閉了藏在帽簷下的通訊器,朝著大廳外停車場對面的高層公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