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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08-17 靜滯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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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萬事和喀戎教授整理著身上的防塵服,一絲不苟地檢查維護工具,準備進行下一場構造體維護手術——萬事已經轉入構造體維護科有段時間了。

萬事,還適應這裡的工作嗎?

昨天兒科主任來我這裡看了看你,說你比在他們那裡的時候還拚命,讓我不要把學生當牛馬用,不珍惜就把你送回兒科。

能適應,我只是想多幫幫忙,而且很多構造體精細維護的實操,也是你們手把手帶我做的,要說忙碌……大家都比我更忙碌吧。

別太勉強自己,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要是為了一時的努力把自己熬壞了,那才是得不償失。

喀戎將手臂撐在衣櫃的門上。

走吧,今天運氣好,外面只有兩台小手術了,病患傷勢都不重。

哦,對了,教授。

萬事遞過來一份文件。

上次幫忙整理資料的時候,有些東西我看不懂,就先收集到一起了,我看是和構造體意識回傳相關的。今天手術結束之後,能不能請教一下這些……

喀戎微微皺眉,接過了文件。

整理資料的時候,除了你,還有沒有別人在場?

沒有,怎麼了?

喀戎將文件一起鎖進櫃子。

把這些東西忘掉吧,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別用這種表情看我,不是什麼挪用公款謀獲私利的橋段,別想了……我都好奇你是怎麼做到「隨手」就能找到這些東西的。

四號維護台交給你了,快去吧——

教授!

助手匆忙推開了門,說明著新的情況。

外面來了一個構造體……她……

具體情況怎麼樣?

四肢受損嚴重,還出現了意識海偏移症狀……你們還是直接去看看吧。

助手看起來有些為難,或是有些不忍心說完。

萬事難得見樂天派助手露出這樣的神情,但來不及多想,就和其餘值班人員趕往維護室。

又是這種「特殊構造體」啊。

「又」……?

隨著喀戎的嘆息,緊跟在他身後的萬事這才看到維護台上的構造體。

——!

維護台上放著一名「女孩」,她的四肢幾乎都折斷了,胸口刺著一根長長的金屬管。

她正艱難地睜著眼,不顧嘴角溢出的循環液,堅持盯住萬事,像是把他當作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嗚……救救我……咳……

別擔心,我們會救你的,我這就連結維護設備。

醫生們在維護室忙碌起來,將各種傳輸線連結到「女孩」的機體上。

——梅爾薇曾對他說過這種「特殊的」構造體。

「他們的痛苦是我們無法想像的,但那些人在『創造』他們的時候並不顧忌這些。」

「他們就是悲劇的『果』。」

……

……吸引器給我。

萬事再次查看了構造體的損傷位置,發現維護台上的構造體已經失去了意識——也許堅持到這裡,已經是她求生的極限了。

太快了……

構造體意識海即時監測儀發出警告,超出想像的波動值令在場所有人都不禁冒出冷汗。

常規的搶救方式恐怕沒用了,意識海突然偏移到這種程度,都做好心理準備吧。

……試試……試試意識回傳呢?她還來得及進行啟動回傳。

萬事下意識將手挪到了人工協助啟動意識回傳的設備上。

啪!

先不要使用意識回傳。

喀戎將萬事的手打掉,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

教授!現有的資源已經救不下她了——

忽略龐大的資源浪費,她現在的意識海也接受不了意識回傳了,只要啟動,意識海就會被瞬間攪碎。

……

其實我們已經可以將她的狀態回饋為「死亡」了……唉,進行最後一輪搶救吧。

不行……再讓我試試別的辦法。

萬事又說出了熟悉的「不行」。只是上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佩洛已經死在他的面前,一切都來不及了。

從那以後,他幾乎每天都會在腦中復盤那天的場景——究竟要怎樣做,才能救下那種情況的佩洛?

在每個無法入眠的夜晚,閉上眼睛,思考著每一種可能實現的方法。

……拔出金屬管,把她的人造心臟先拉出來!

什麼?

我要在體外進行人造心臟修復。

萬事扯了扯手上的消毒手套,盯住那顆被刺穿的人造心臟。

我以前是做臨床的,雖然構造體維護科和兒科臨床有本質上的區別……但到這種時候了……我必須試一試。

教授,這……

……交給萬事,都配合他。

麻煩各位了。

拔出金屬管後,立刻在胸骨正中擴大開口,吸走胸腔內的循環液吸……對,就是這樣。

今晚值班的幾名醫生護士都在萬事的指揮下,嘗試起他們從未做過的「維護」方式。

他們大多是經過醫學院嚴苛訓練和考驗的人,此時都還能努力理解和執行萬事說的話。

這份「試一試」看起來是有成效的,構造體的意識海偏移度沒有繼續上漲,堪堪維持在了一個危險的界限。

游離出循環系統的主線路,準備體外循環。

助手扯開「女孩」胸口被人為造出的空洞,不忍地別過頭。構造體的外形還是讓他內心不適。

她看起來……真的好像個孩子啊……她該在培育中心,不是嗎?

……

喀戎教授逐漸被懇切又忙碌的人群擠向外圍,最後他放下了維護工具。

……交給你們了。

教授?你去哪裡?

我去看看另外兩間維護室的情況,你們繼續吧,聽萬事的。

教授……

打開循環主線路,進行循環液補液!你來即時報一下意識海波動值!

……明白,來了,萬事。

喀戎走到了辦公室外的走廊上。為了節省能源,辦公區走廊的夜間照明系統都是人體感應的,他一路走過去,燈光在他身後一點點暗回去。

喀戎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也是在急救中心,有個孩子乾脆地揭穿了實習醫生的謊言。而後在醫學院的課堂上再次見到他,知曉了他優異的成績。

又在他不該出現的構造體維護科,看見他堅持搶救那些重傷的構造體。

你也救救那些,「百分之七十以上」吧……

再到剛才——

萬事

到這種時候了……我必須試一試。

……

我是不是……很久沒有說過「再試試」這種話了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喪失了像萬事這樣的堅定?

是那個燃燒著熊熊烈火的下午嗎?

太好了……太好了!終於拿到合格的數據了!

喀戎!咱們組不用解散,研究室也能留下……

面前的同事喜極而泣,抱著最新的實驗數據,翻來覆去地看,喀戎記得,這人的女兒出生的時候,大概都沒高興成這樣。

難道你不高興嗎?

同事激動地拍著他的後背。

我當然高興,畢竟我也給你當了這麼多年助手……

被大力拍打的時候,他有些尷尬地笑起來。

其實他不是一個有遠大抱負的人。最初藉一點小小的科研成果獲得了被澤列諾格勒研究室「庇護」的機會,躲過了帕彌什爆發初期的混亂。

人到中年,他也不過是想在安穩的地方混口飯吃。

換幾年前,我肯定不能理解這種心情。

什麼心情?

這種「能為人類做點什麼」的心情,現在我也明白了。

是啊……現在我們所做的每一步都有意義,也許未來我們再也不需要使用笨重又危險的遠程連結艙了,也許連意識回傳的目標也能實現……!

只可惜那些死在連結艙裡的人類和死在戰場上的構造體,他們沒能看到這一天。

值得的,一切都值得的。

他們的犧牲不會被我們白白浪費……喀戎,現在就把數據傳回空中花園。

與空中花園的資訊傳遞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那個下午。

和往常一樣,喀戎帶著記錄儀趕往實驗場,卻在走廊的轉角處看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小小身影。

……嘖,倒楣。

你是誰的家屬?

家屬?

你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跟他們走散了?

我沒有爸爸媽媽。

喀戎上前,將孩子從藏身的牆壁後帶出來。這時,喀戎才看到孩子瑟瑟發抖的原因——他已經被改造成構造體,拘束帶綁在雙腿上,讓他難以挪動。

這是?!

小孩很厭煩喀戎,說的話也不好聽。

你驚訝什麼?不都是你們做的嗎?你們穿白衣服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不可能……誰把你帶進來的?

不知道,反正是有人把我們買進來的。

四管免疫血清,一個我這樣的實驗體。

……他們把你們關在哪裡?!

男孩無所謂是否會被「白衣服的人」抓回去了,他隨手指向了走廊的另一端。

作為助手的喀戎還從未踏入過這個昏暗的角落。

帶著戰慄與不可置信……甚至還有一絲祈盼,他第一次來到這裡。

……

……怎麼會……

孩子們蜷縮在一起,和黃金時期實驗室中的小鼠沒什麼區別。

好了,白衣服的又來了,快躲起來吧,不然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們。

聽說他們今天還要測試大家的意識海穩定度,上次被帶走的都沒回來吧。

喀戎震撼地看向說話的孩子,但另一個人的出現讓孩子都閉緊了嘴巴。

……喀戎?

是你?你知道這些實驗體的存在?!

……很多人都知道,你沒權限而已。

他們都是人!這麼小的孩子!!什麼時候可以被你們當成實驗體了?

現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他們屬於人類的權利,是要由別人賦予的。

你還知道人權……?我也算認認真真為你做了多年助手……難道最近我傳輸回空中花園的東西,都是你們通過兒童實驗得來的?

這就是……「完美的」,「成功的」……背後的原因?

簡直不可理喻……要想人類文明續存,所有人都知道要將守護後代放在高位!

但這個命題在更高的層面。

喀戎緊緊拉著男孩的小手,卻被男孩猛地抽了回去,用完全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眼神,嫌惡地看著他。

假裝什麼好人……你也穿著白衣服。

……

那天的實驗照常進行了。

喀戎至今想不明白,空中花園那些研究員,是真的沒能注意到那些「過於優秀」的數據,還是明知而默許。

他也不打算想明白了,因為他早在當時就已經做出了人生中最後一次堅定的選擇。

一把火在助燃劑的協助下,猛烈地席捲了整個研究室。

所有儀器,連同管控著那些因錯誤操作而感染的「實驗體」的房間,全部被燒毀了。

感染體從隔間跑出,撲向不再有任何安全保障的研究員。

而喀戎——他只在空中花園的救援人員抵達時,將搶救下的數據終端藏在衣兜中。

他始終自認是個軟弱的人,那是他人生中最堅定的一次行動——他決定把醜聞捅出去。

從那之後,不管是被軍隊的人帶走,還是後來又被派往生命之星構造體維護科室,他都再沒了那份憤怒充斥全身的感覺。

他也見過許多為這段醜聞絆住腳的人,比如梅爾薇。

得知他被派往構造體維護科時,梅爾薇去找過他。

見梅爾薇到來,喀戎關閉了自己面前的設備。

我看到了,雖然我和你一樣沒什麼科研建樹,但有些界面我還是不會忘記的。

你還在做意識海方向的研究嗎?

沒有,只是想認證一些事。

意識回傳?我們有生之年能看到這東西成真?

……聽說萬緒去地面了……你在幫她帶孩子?你該不會把照顧那孩子也當作贖罪了吧?

……我找你不是為了聊照顧孩子的心得。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我希望這個孩子未來能去醫學院就讀,我希望到時候你能多關照他一下。

很難想像你沒有私心。

這就是我的私心。在空中花園做醫生的生活還算安穩富足,他本來也很有天賦。

需要我做什麼?

如果等他到了年紀卻不打算來醫學院,麻煩你幫忙寫一封推薦信吧,我以前是他的臨時監護人,還是要避開的。

可以,如果他能獲得實習資格,要推薦來構造體維護科嗎?

不,避開你這個科室,最好讓他一輩子不接觸什麼構造體、意識海之類的。

……我以為你是那種,必須去地面救人、犧牲,才能紓解心中不安的人。沒想到現在把心思都放在這些事情上面了。

原本我的確是這麼想的,在萬緒把孩子託付給我之前,我已經報名了去地面支援。

但有個孩子、有孩子們在眼前……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你會一直想守護著他們,直到他們能獨當一面的那天。喀戎,只有知道這世界上有多少孩子走不到那天,才會理解看著他們成長是多麼珍貴的一件事。

梅爾薇流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神情。喀戎都懷疑她是不是在兒科遭遇了什麼變故。

你會覺得為他們付出全部都可以,哪怕需要你親身走到泥潭裡把他們托出去也沒什麼。他們的未來是光明的,而那些試圖摧殘他們的,試圖扼殺他們未來的人都是混帳。

我不理解你。我只知道從我們決定拿孩子做實驗體開始,人類就已經放棄後代了,人類文明已經完了。在「溫室」和「花園」裡長大的孩子也不值得託付期待。

不會的。

不要覺得我矯揉造作,哪怕你現在不理解……

未來總有一天,你能見到長大的萬事,見到新一代的孩子們。到那時你也會明白的。

那是一個明媚的清晨。

生命之星歡迎新的力量……大家都是醫學院的佼佼者……

唔……

萬——事——今天這日子你也敢睡覺?

快起來好好聽科室介紹,可別稀裡糊塗選什麼奇怪的科室啊。

娜塔莉奮力搖晃著萬事的肩膀,前後座位的人也向這邊看過來。

呼哈……昨天晚上又做了點題……你申請了哪裡?

我想去兒科,不過我初級結業考試的成績一般,不確定他們要不要我……可能還要去別的科室輪崗吧。

各科教授相繼發言,介紹科室實習大概內容。

哇,頭銜滿滿啊……什麼時候我也能成為這樣的人……

娜塔莉的眼睛亮晶晶的,從培育中心獲得的髮夾依舊戴在她的頭上,有些磨損。

萬事低頭在終端上輸入,又三不五時看看娜塔莉,見娜塔莉發現了,就默默把終端收起。

看我幹什麼?有話直說!

沒什麼事,今天叫你一起來,單純就是想問問你想去哪個科室……

絕對不是你想問,你已經把全部身心獻給偉大的醫學事業了。

娜塔莉誇張地做了一個「向上獻出一切」的動作。

到底是誰要問的?你忘了你是我們之中最不會說謊的人了?大家都知道你被迫說謊的時候是什麼表情。

……好吧,是佩洛。你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佩洛什麼時候託你問我的?

半年前。

半年……他半年前就讓你打探我傾向的去向,但打死都不肯給我發一條訊息,我頂多只能收到群發的那幾條。

他最近很忙,聽說精英小隊又要選人了,他想試試。

得了吧,你忙著進生命之星是因為梅爾薇阿姨,但他忙什麼呢?忙著上戰場送死?

他……

我知道,你不要告訴我了。

繼續聽教授發言吧。

最後一個學科的教授慢慢走上台,站在上方看著這些嶄新的面孔。

我是構造體維護科的主任教授喀戎。

學生們的目光聚焦在瘦削的教授身上。

如果有同學想來構造體維護科實習,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做好習慣目睹死亡的心理準備,心理素質也許要比構造體還強大。

……

喀戎看向台下學生們的表情,他們年輕,好奇,大多數人對構造體認知不多。

喀戎沒有任何期待。

構造體維護科的工作從來不是個好差事,今年這個科室大概也會無人問津,他只需要等待後續的調劑名單。

教授,我有問題。

但這一年,他注意到了台下那名一直被朋友抓著竊竊私語的青年。

這名目前有著濃重黑眼圈的青年,正是當年職業志願分流時,義憤填膺將他的「推薦」推回面前的少年。

眉眼比當年舒展,肩膀也比那時寬,完全了脫去了稚嫩感。喀戎不由得仔細地看著他身上顯而易見的變化,意識到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執著地要去地面尋找萬緒的少年了。

青年做出了人類多年來最質樸的提問動作——高高舉起了手。

喀戎教授……您是醫學院教材編寫者之一,我想請問,往年您都會即時更新最新的構造體型號對應的治療方案,為什麼今年遲遲沒有更新?

你拿了今年初級結業考試的最高分?

是的。

今年的教材編撰流程有變,你有什麼想確認的,可以到我辦公室來問。

喀戎扔下最後一句話,走下講台。

第一次,喀戎講述完之後,有熱切的目光追逐著他,直至他走出門。

第一次有人主動找到他的辦公室,請他指點目前構造體維護的最新知識。

萬事,我希望你能來生命之星實習。

你想去哪個科室?除了構造體維護科。

除了構造體維護科?

難道你的首選就是我這裡?

青年陷入了思考,片刻後,他給出了回答。

的確首選了構造體維護科,次選普兒科,其實我還提前被帶去新生兒科實習一陣了,嗯……只要能幫上大家的忙,去哪裡都可以。

教授,我想去生命之星,去救人。

萬事金色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喀戎大概也明白了梅爾薇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縱然對前路存有迷茫,這些孩子還是會堅定地做好眼前的事。

他們是努力的,他們的未來是光明的,前行的道路也會由他們開拓。

他們是值得被「托舉」的。

這是一個燈光昏暗的夜晚。

喀戎在科室辦公室的走廊上徘徊了很久,也許有數小時。最後,他還是決定回到維護室,去看看萬事的決定,能否為那個「女孩」帶來奇蹟。

他走過轉角,這次沒有看到被拘束帶綁起的「實驗體」,而看到了三五個坐在走廊地板上聊天的醫生。

哈……萬事,構造體維護科室裡,什麼樣的人都有,有奔著軍方的待遇來的,有把這裡當成寰宇重工跳板的……想拯救構造體的人也有很多,但能堅持下去的沒幾個。

嗯,我明白。

曾經還有人因為見到了小孩子哭求自己的構造體母親能醒過來……心理壓力太大,差點當天就要轉走呢。

助手低了低頭,避開萬事的眼睛——他無法忘記那段語無倫次的解釋,此後很久,他都惶恐,那個藍紫色頭髮的孩子,會不會在未來某天真的找來,問他討要「母親」。

但他等到的也是這個孩子的死亡,和那位構造體母親一模一樣。

你想啊,萬事,構造體所處的可是戰場的第一線,每一個送到我們這裡的構造體,都比人類醫生能接觸到的傷患慘多了,真沒什麼人能堅持下去。

所以像你這樣的,我們都是第一次見。

不提你放棄的選擇是待遇良好的兒科,你看起來……還真心實意將「維護」構造體視作「救治」。

就比如今晚,原本大家都要放棄了的……連喀戎教授都放棄了。

如果構造體總有一天能走上與人類齊平的位置,你肯定是那條路上最懇切的人之一。

萬事安靜地聽完助手說的話。

……唔……也不是你們說的這樣。我只是……誰都想救而已。

萬事?

啊……教授,您還沒走。

醫生們見教授走來,不約而同停下了對話。

傷員怎麼樣了?

幾個人都指指背後的維護室,抹除疲憊,神色都有些興奮。

維護室的門緊閉,裡面靜悄悄的,只剩儀器平穩的「滴滴」聲。

救過來了,接下來還要做各個模組的修復工作,交給後面值班的同事了。

讓我們幾個先歇歇,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啊,話說能不能拿這個案例回去發個文章……萬事,回頭你要發的話能不能帶我一個?

……

藉著照明的亮光,喀戎細細看去,發現除了助手,地上坐著那幾人的年紀,其實都和萬事差不多,都是在空中花園這座「陽光溫室」中長大的新生一代。

喀戎的嘴唇開始顫動,他想說些什麼。

——該說什麼呢?

說他早早遺失的堅定,勇氣,和對人類的信心,早已重新播種在了他覺得無望的未來、又早已生根發芽?

——說他意識到了,還有無數像梅爾薇那樣「愚蠢的人」,在想盡辦法哺育……或是「托舉」著人類的下一代?

一個想法在他腦中無限膨脹。

他替空中花園保守了一個關於意識回傳的秘密。多年來他一直在嘗試驗證,得到的結果卻無一不指向一個結論——「是謊言」。

他始終沒試著捅出去過,因為他認為沒用,說出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而萬事是一個讓他不斷看到「新的可能」的孩子。

如果……交由萬事去嘗試探尋「新的未來」呢?

萬事會走錯路嗎?會在最後走上和他們一樣的道路嗎?

會在每一個岔路口做出和他們一樣的選擇嗎?

……會得到,和他們一樣的結局嗎?

……

教授,你也早點回去吧,我們坐一會也回宿舍了。

助手和另外幾個人站起身,一齊把萬事從地上拉起來。

等等,萬事留一下。

嗯?

我有事情要跟你說,跟我來一趟辦公室吧。

喀戎轉身,帶領萬事走入靜滯長夜。

那是一個撕破靜滯長夜的時刻。

清理部隊A

洩密人員抓捕完成,現在正在檢查被俘人類的傷勢。

清理部隊B

明明都坐上教授的位置了,居然還會做這種事。

喀戎坐在押送車中,看向已經自由走出空投平台的萬事。

他伸出手,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洩密」的罪名必須加在他的身上,而不是萬事。

那天在辦公室,他將意識回傳的真相告訴萬事,萬事顯然不能接受,恐怕連他最後的幾句話也沒能聽清。

意識回傳項目早就全部解散了,一個組都沒剩。後來傳出來的風——那些說「意識回傳實現了」的人,都是在一同編織一個用於維穩的謊言而已。

萬事。

你就像這世界上的所有事物剛誕生的樣子,很純粹,很直接。

「你是很多人的救贖」,梅爾薇說過吧。我並非想將痛苦加在你身上,我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走入最後的房間,喀戎被裡面的燈光映得有些恍惚。

喀戎

啊……

強烈的光,和他因激動而上升的體溫,都讓他彷彿重新置於那天澤列諾格勒研究室的烈焰中。

喀戎

「多麼光明的一天」……

幾名「工作人員」走進了房間,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位試圖拆穿意識回傳的叛變者。

喀戎

我的死因會是什麼?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過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