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個給你,九龍的小姐姐。
她從座位下掏了半天,掏出一桿看起來由各種零件拼接成的,勉強能夠使用的槍枝。
看剛剛的架勢,你應該是會用這個的吧?路上可能還是會有襲擊,這個先借給你用。
……多謝。
舞者裝束的女子微微頜首,接過步槍,拉開拋殼窗檢查了一下槍膛。
對士兵們而言,這是頗為罕見的組合。好奇心在運輸載具厚重的裝甲下蔓延著。
會藏在運輸車裡到這裡來,你應該也是要想辦法進入航天城的吧?
你為什麼要去航天城?航天城裡有你的親人或者朋友嗎?
……保持警惕,不要閒聊。
興奮的少女並未理會老兵的呵斥,從戰術背心的置物袋中摸出了一條巴掌寬的東西。
猶豫一下,她用拇指反覆輕壓那皺巴巴的錫紙包裝,好像這就能把那些褶皺抹平似的。
自認為足夠體面之後,年輕的士兵將東西遞給了含英。
剛剛那邊戰鬥的時候,你真是幫大忙了。
這……這是我去城外的填埋區做了一個禮拜夜班交換來的。
雖然看著有點寒磣,但我發誓沒開封過啊。全新的黑巧克力!
老兵無奈地輕輕搖頭,但也並未流露出真正的不滿。
其實不必這樣……
沒關係啦!雖然珍貴,但也並不是那麼稀少,我還有,你拿著!
你一定也損失了很多體力……別推辭啦。
那……謝謝你。
含英接過禮物,低頭觀察著包裝上的描述。可可、砂糖,都無法為機械體提供能量,但卻是人類善意的證明。
你方才說到「交換」……是什麼意思?航天城內部,現在還需要交換來獲取物資嗎?
聽到含英的話,一側的老兵拄著槍桿支起身子。
……真不知道?
看到含英臉上的茫然不似作假,老兵重重嘆了口氣。
本以為你和那些機械體是一伙的,看來……是真不熟悉情況啊。
年輕人的主動示好似乎也感染了老兵,讓他的戒備多少放鬆了一些。
看你這裝扮……應該是九龍派過來的人吧。
……我的確是九龍所屬。
她並不清楚這些人為什麼對「機械體」十分排斥,理智的計算告訴她,現在不應該暴露出自己機械體的身份。
……九龍終於想起來派遣援助了?
看你這麼能打,應該是個練家子。不過派來的援助……就你一個人嗎。
……與其說是救兵,應該更算是斥候吧。
她並不擅長詭計,只能盡量順著老兵的話往下延伸。
斥候?怎麼,為了過來看看這裡剩下的這群人死了沒有?
……抱歉。
儘管這並不是屬於她的責任,但她還是察覺到了老兵語氣中的疲憊。
他們也許已經等這句「抱歉」等了太久。
……嗤,算了,我不為難你這小姑娘。
含英順應了眼前人的判斷,緊張的氣氛似乎紓解不少。
所以,現在城內的狀況是……
沒聽她剛剛說的嗎,交換,就是做事換飯吃。
咱們這裡啊,規矩可不是人定的。
不是……人定的?
……那還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女孩想方設法地組織著措辭,一旁的老兵再次嘆了口氣。
自從那個尖刺頭的機械體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城市就不是咱們的了。
她騎劫了中控系統,教唆機械體造反。
前輩們說城裡也組織過很多次武裝反擊,但人肯定是敵不過鐵疙瘩……
年輕人似乎對重述並未經歷過的歷史缺乏信心,將頭低了下去。
……從前,咱們這還是科研聖地的時候,當兵的其實是最清閒的人。
畢竟連地理位置都是絕對機密,又有誰能打壞主意呢?
但那個事件爆發之後……在那尖刺頭的帶領下,機械體們「處決」了前任科研主管,尖刺頭找了個奸細當城主,名正言順地當起了家。
所以……
這樣的環境,對過去的含英來說,似乎並不陌生。
所以?所以那群機械體按照它們那套24小時連軸轉的要求折磨大家,要求積攢工時,交換吃穿用度。
它們可不管什麼尊老愛幼,只要做不滿工時,就只能等著餓死。
誰曾料想,最後要對付的竟還是自家的機械體啊……
含英一怔,這樣扭曲的律法……
左手無意識地輕搭在頸側,但那裡再不會傳導電流的刺痛了。
只是苦澀的記憶,並不會像身外舊跡那樣可以用蠻力輕易擺脫。
僅屬於她和那位少女兩人的約定,被長久地囚禁於永遠無法兌現的里程額度中。
最終她們作別時間的塵埃,踏上新的路程。
先哲,教會,還有街市的茶點與喧囂,一切都在向前延伸著。
但時間終究是怪圈,將她再度引向相同的慘境。
(尖刺頭的機械體……聽描述,也像是外來人。)
(會是維羅妮卡嗎?)
……咳,不過城裡雖然苦,終歸是比外頭吃了上頓沒下頓強。
年長者再度嘆口氣,將含英的思緒拉回狹小的車廂。
九龍……有什麼計畫嗎?
會派遣更多士兵過來,回收航天城嗎?這裡可是曾經很重要的航天基地……
我還從沒見過九龍是什麼樣子呢,和航天城這邊是很相似的樣子嗎?
九龍那邊……
轟——!!
還沒等她開口回答,突如其來的衝擊打斷了車廂內的熱鬧。
伴隨衝擊的是一聲巨響,厚重的裝甲內壁也無法消化震盪。
突如其來的危機,剝奪了閒談的餘裕。
有敵襲,注意防護!機槍手就緒!
先前看似大大剌剌的年長者表現出極為敏銳的職業素養,車內士兵在他的指揮下紛紛做好了戰鬥準備。
身著戎裝的年輕女孩一掃天真形象,熟練地起身爬上機槍塔基座的旋轉結構,將半個身子探出天窗。
機械體自能免疫擊發的噪音,含英並沒有像身邊的人類一樣將降噪設備戴起。
呃……
但車頂首先傳來的卻是短促的悶響,像是利器劃破空氣擊中軟質物體的聲音。
那具好動的軀體忽而雙腿低垂,溫熱的液體從上方飛濺而下。
含英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問過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