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07 雲梁覓影 / Story
房間主人的視線集中於正前方的弧形監視器，完全忽視了四周各式終端的螢幕上湧過的數據。
監視器正中是一張標註著經緯度的精密地形圖，一團黃點在深藍色的閉合曲線之間散發出微白漣漪，漾出三五條等高線的範圍便消散殆盡——然後，周而復始。
確認圖像之後，青年男子開始迅速敲打鍵盤，進行查證和確認。
這項工作似乎陷入僵局，他焦躁地揉了揉額角，但很快，敲門聲驅散了室內的煩悶。
進。
通知我已經收到了——是航天城的事情吧。
嗯。
昨天執行對地例行掃描的時候，在科拉半島以南發現了一處值得在意的訊號。
我檢測到一個異常的大功率電波，應該是有對象使用較為原始的設備主動照射了空中花園。
比對地圖數據以後，我鎖定了訊號源的大致範圍。
在那片區域內，唯一擁有大功率設備的地點是……齊奧爾科夫斯基航天城。
……黃金時代的航天聖地，我以為那裡早已被感染體侵占了。
異合生物表現出的高度智慧不容小覷，不能排除是陷阱的可能。
……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食指敲了敲桌面，阿西莫夫沉吟片刻，調出相關的檔案。
在和九龍方接洽之後，他們提供了一部分新的資料給我……
但九龍對航天城的了解並不比空中花園多出分毫。
目前手頭有關「伊甸計畫」的檔案，幾乎就是已知的大部分情報，更多的資料，已經全部損失在了帕彌什病毒的侵襲，和連年的戰火中。
我知道你有那邊的紙質地圖。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黃金時代，為了保密，大部分詳細的地址都只是留存在紙質紀錄堆中，儘管在災禍中遺失許多，但也總有留存。
小心些，這可是我爺爺傳下來的老物件了。
他輕柔地展開那張陳舊的，看起來幾近破碎的紙張。
……具體位置也還是很模糊。
當然，這可是最機密的文件之一，這份地圖也只是為了留作紀念，特別送給這座城市的建造者之一。
這樣……也只能鎖定一個大概範圍。
他在終端的地圖上圈出一個位置。
飛行異合生物的活動和近地軌道上的太空垃圾帶嚴重阻塞了電波傳導，我們就算主動捕捉也無法確定照射源頭的位置。
但半徑偏差值也就100km左右，對地面勘察而言不算太大的障礙。
……為什麼一定要進行勘察？
……不要問這麼沒用的問題。
齊奧爾科夫斯基航天城，位於九龍領土的極北地區，那裡擁有黃金時代最先進的空天設施實驗場。
它曾經承擔過曙光-III號飛船的發射任務，和伊甸I型的研發以及技術驗證。
如果……如果人類再也無法回到地球……
空氣短暫地沉默著。
……九龍後續沒有繼續進行勘察嗎？
帕彌什病毒爆發後，九龍科學理事會在曲的要求下，將研究資源全部傾注於萬世銘計畫。顯然，存續文明的壓力讓他們無暇眺望更為遙遠的地方。
年深歲久，航天城便成為了故紙堆裡的傳說。
……好了，還有別的需要嗎？
我會來和軍方那邊協調下地探查的日程。
順便，那邊的進度怎麼樣了？
瓏反手將隨身攜帶的終端夾在前臂，然後用另一隻手在螢幕上熟練地滑動數下。一份檔案的封面很快跳了出來：
《Ω武器可控化第二階段實驗報告 暨 素體相容性研究成果》
他接過瓏遞來的終端，視線隨著指尖一併遊走於螢幕表面，沉吟不語。
……一些演算結果還需要和超刻機體的實戰數據進行對比，但先這樣吧。
瓏按住螢幕上的檔案副本輕輕上划，一條信件提示很快出現在了桌面正中那塊螢幕的右下角。
阿西莫夫簡單確認了一眼內容，然後點頭致意。
我果然還是更習慣熱茶的香氣啊。
……
沒有繼續理睬看著舷窗外感嘆的瓏，阿西莫夫打開終端，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會議室
灰色的四壁、灰色的桌椅，還有灰色的氣氛。
任務簡報中的描述並不冗長，閱讀完畢後依然在翻動紙頁，只是下意識的動作。
怎麼感覺你還是無精打采的？該不會還沒吃早餐吧？
餐費和小費可以用黑卡一次付清，分期的話看在灰鴉的面子上只收20%的利息。
都這個點了，乾脆再等等直接去吃午餐吧。
賽利卡努了努嘴。
好了，開玩笑啦。
她打開會議室的終端，投影出一處地圖。
唉，每次都是這種開頭，總也會有點膩。
哎，不過就算是有點膩，也比再來一次空中花園大爆炸要開心的多。
還是老樣子，先講解一下任務情報——
科學理事會一部匯報，今早突然接收到了位於新摩爾曼斯克港附近的訊號，又沒辦法遠程定位源頭。
灰鴉小隊對地形比較熟悉，算是最合適的人選。只能辛苦兩位跑一趟偵察任務了。
露西亞正在籌備新機體的更換事宜，而里作為超刻機體的持有者，被科學理事會拜託留下來協助提供一部分幫助。
只是簡單的偵察，由自己和麗芙出動，也並不算很困難的任務。
簡報內容都看過了吧？九龍那邊是指望不上了。北極航線聯合在動亂之後一直忙著清理門戶，不少有關航天城的資料在衝突中遺失了。
不如說是懶得插手。
不愧是灰鴉的指揮官，反應夠快的。
議會前不久審議通過了對新蘇菲亞城的物資援助，所以最近和那邊的往來還算密切。他們會為此次調查行動準備臨時據點。
說到這裡……還有一些議長委託我必須要叮囑的事情。
賽利卡低頭確認著手中的數據板，眉頭輕輕一蹙。
接下來的內容就有些敏感了……
雖然新蘇菲亞城還算平穩，但北極航線聯合的情況不太理想，已經發展到武裝衝突的程度了。
升格者襲擊後確實發生了動亂，但這是重建無法避免的障礙。
交火規模依然不算大，但非常頻繁。
航天城的推定位置在邊陲地帶，病毒爆發以來已經是事實上的無人區了。
應該不會有武裝勢力進入那片區域。
所以更值得留意的是新蘇菲亞城的狀態。
守林人目前奉行中立政策，並沒有插手衝突。他們更願意履行作為保護者的本職。
但置身事外的前提是自身安全沒有受到威脅。如果新蘇菲亞城被迫捲入戰鬥，外交院的那些大人們可要焦頭爛額了。
守林人依然願意提供嚮導。但作為交換，空中花園部隊不得進入林區，引發不必要的誤會。
所以，這會是一次沒有後援的偵察行動。
紛爭是人擇宇宙的永恆主題。舊文明的根莖與新社會的萌芽並存於廢土，逐漸生長出了屬於自己的秩序。
比起研發出能夠彈壓異合生物的武器，如何在獨屬於人類的言語荊叢和銃炮林莽之間開闢一條道路，也許是更為棘手的難題。
好嘞，指派運輸機的調度表我也附在任務簡報後面了。
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賽利卡打了個招呼，便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進入大氣層之後，運輸機的渦輪發動機就取代了融合衝壓火箭。
風扇排氣的噪音連帶著艙內的燥熱，讓人不免懷疑壓縮空氣與燃料混合的作業並非是在引擎吊艙中進行的，而是直接上演於機艙之中。
但隨著座位下傳來的一陣篤實的反衝力，機身終於被重力牢牢捕獲。
尾艙門緩緩放下，一片白皚的世界徐徐展開。
悶熱也一掃而空，迎面而來的寒風讓自己確信了極地作戰服的必要性。
一位身材修長的銀髮構造體站在機艙前，似乎早已在此等候。
許久未見，灰鴉的指揮官，麗芙小姐。
羅塞塔小姐，早安。啊，納斯佳小姐已經痊癒了嗎？
與守林人並肩抵抗感染體狂潮的經歷似乎並沒有那麼遙遠。
已經不影響行動了。當然，也要感謝你們援助的醫藥資源。
供暖核心還在建造，不過城防和物資都沒什麼問題。
需要在營地稍事停留嗎？
雖然是前哨，但各類設施都很齊全。
抬起手臂確認了一下腕部終端上的體溫監測儀。
羅塞塔示意停機坪下的幾位異人型構造體跟上，帶領來客徑直向這座先遣營地邊緣的樹林行去。
預製艙房和摺疊框架組成的臨時建築群很快消失在身後，高緯度地區特有的冷杉和松葉占據了全部視野。
當然，還有不時出現在苔蘚之間的全像信標。金屬細杆插入泥地中，投影球則映出巴掌大小的警告符號。
不愧是灰鴉指揮官。
你們出發前應該已經讀過資料了，這附近，大約存在那個航天城……
嗯，林中有上萬枚黃金時代埋下的的反步兵地雷，大約是航天城防禦的一部分。
至於那些新的……
她突然止住話頭，握拳示意大家就地隱蔽。
麗芙迅速啟動了武器，為浮游炮接通了擊發能源。
自己也下意識地拔槍指向異常的源頭。遠處的巨石旁，一台人形機械體正獨自踱步。它似乎在找些什麼東西，並不急於離開。
航天城的覺醒機械。
新的雷區就是它們布下的，那邊應該是被機械體占領了。
膛中已經躺著一枚子彈，拇指慢慢地移到了保險上。
那機械體的動作並不呆板，甚至可以算活潑。它的感測器被形似宇航頭盔的厚重防護遮擋，讓人無法看清全貌。
儘管見到過康斯塔雷耶的機械體們，但仍然難以想像那些舉著畫筆的「小畫家」能夠占領一座城池。
所以……就連守林人都不清楚航天城的具體情況嗎？
沒錯，我們並不打算靠近這片密林。
曾經有難民試圖穿過林子投奔航天城。之後再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但我聽說，有人在北航那邊見到過曾經投奔航天城的難民，說是依照城主的命令，出來交換物資。
在你們到來之前，我特意去再次詢問過這件事情，得到的也是肯定的答案。航天城，也許並不排斥流民。
我們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
過了幾分鐘，機械體大約終於喪失了逗留的興趣，轉身遁入深林。
收到。
即便沒有賽利卡的叮囑，也深知守林人沒有深入火線的義務。
我們不能插手這次爭端，但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向我——向我個人求助。
不需要這樣客氣，指揮官。
嗯，我們從未期待應許之地，但天賜的寶物還是降臨在手中。
我會抓住這份機遇，在之後……我也會以更加強大的身份站在你的身邊。
她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隨即轉身，引領隨行的守林人朝日出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