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含英與斯布納在港口外圍會合出發,到達搖籃指引的坐標時,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
……這種小路究竟是怎樣建在峭壁上的?
沒有金屬支撐,幾乎全靠木製結構就完成了這種複雜建設,太不可思議了。
從建築樣式判斷,至少在黃金時代以前這裡就已經存在了,幾百年過去,這些木製結構也沒有遭到損毀。
甚至……也沒有檢測到高濃度的帕彌什病毒。
即便是在夜航船還在遠洋深處航行的年代裡,偶爾也會遭受零星感染體的襲擊。
不如說,她們已經根本無法想像沒有帕彌什存在的地方了。
這裡離九龍環城並不算特別遠,居然能夠安然躲過帕彌什嗎?
我曾聽說,除了九龍環城和夜航船之外,九龍還統治著更廣闊的疆土,其中還有大片的無人區。
進山的道路如此崎嶇險阻,也許是因為這裡長期與世隔絕,所以才能躲過一劫。
哼,現在看來,躲得過帕彌什,終究也躲不了人類。
斯布納哂笑一聲。
從名為零點能的搖籃之中,誕生了帕彌什。
而自它誕生以來,它的襁褓上所沾著的顏色各異的「血」,從來都少不了人類的那一份。
在那抹血色之中,一些人類艱難地尋覓著其他色彩,而總有人選擇啜飲這片猩紅,無休止地狂歡。
在我們到達夜航船之前,斯布納先生就沒有選擇進到那個集市裡,只是在外面等候。
斯布納先生……很討厭人類嗎?
談不上討厭,也談不上喜歡, 我只是陳述事實。
而且,我不喜歡和人類搭上什麼關係。
斯布納搖了搖頭,朝著山上的棧道走去。
機械教會沒有秘密。
機械體大多心地澄澈,思想單純。
就像塞萬提斯所說的那樣,機械教會建立的基石是信任和團結,教會的同胞們可以無條件地信任彼此。
但即便是機械體,也有僅屬於自己的過去。
話說回來,這個「搖籃」的品味還真是奇怪。
嗯?斯布納先生有什麼發現嗎?
不,只是覺得一個很科技化的駭客組織,選擇這樣一個地方當做據點很奇怪,有一種錯位感。
這是斯布納先生第一次來九龍吧?
是的,之前只有道聽途說的一些消息而已。
比方說,對我們機械體而言,也許只能用「風景優美」來形容這樣的地方,這的確是一個客觀事實。
但對九龍人來說,登臨山水,傷春悲秋,是一種烙印在他們思想裡的東西。
你是說,人類常常帶著自己的情感,忽視了這裡的客觀事實。
可能沒辦法這樣簡單地評斷。
斯布納搖了搖頭,他無法理解含英的話。
人類總是如此複雜。
這的確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
但是你好像能感受到這些。
千岩泉灑落,萬壑樹縈迴……
什麼?
抱歉,只是想到了之前曾經讀過的詩。
一時間,我也很難想到其他詞彙來形容這樣的景色,便只能引用九龍古籍裡的詩文來描述了。
很……含蓄?
可以這麼說吧。
我對九龍的理解也還只是一些皮毛,但我想,比起更加直接地陳述自己的情感,九龍的本質就是許多的隱喻和折中。
人們會更習慣於將自己的情感埋藏在語言文字之中,而一旦這些東西透過語言文字表述出來,就永遠也不可能精準無誤。
是的,語言和文字……比起機械體直接了當的資訊交換要更蒼白。
但如果失去了語言和文字,人類將失去更多。
在含英的電子腦中,匹配著她目前風景的典籍記錄浩若煙海。
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對於同一事物的評價,常常不同。
而那些人的情感,那些人的「心」,就隱含在這樣曲折隱晦的文字裡。
當……當……當……
這聲音……是鐘聲嗎?
在青翠的山谷間,綿長的鐘聲悠然而起。
在嘲風的報告書裡,也提到了這個「鐘聲」。
據那些回來的平民們說,只要踏足山區附近,就一直能聽到這個聲音。
還有一些電閃雷鳴和所謂妖怪的目擊報告……
你會相信這種神話故事嗎?
我……只是沒有做好相信它們的準備。
不過九龍有很多習俗都是源自於自然現象崇拜和已經無法考證的「神話」。
光是聽說過的故事,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當……當……當……
鐘聲依然自顧自地迴盪著,但在含英面前,出現的卻不是由九龍過去所描繪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