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03 未語庭言 / Story
清理完沿路零散的敵人，一座看起來有些復古的建築在林蔭道的盡頭逐漸顯現。
精緻的花磚點綴著復古的石砌結構，讓聳立的尖頂顯得獨特卻不會帶來無法靠近的疏離感。棕色與深綠的漆面搭配也看得出是參考了黃金時代流行一時的復古配色。
雖然這座福利設施後來隸屬於黑野名下，但看得出來在黑野接管之前，建造者的設計初衷是想讓這裡成為一座溫馨洋館。
福利設施……如果當初邦比娜塔沒有被自己的父母收養，那現在她又會是什麼樣？
許久以來，凡妮莎第一次嘗試回想最初與邦比娜塔的相遇。
下午兩點，碳纖維質地的百葉窗遵循設定時間自動收束，將明亮而不耀眼的擬態日光放進客廳之中。
本該在這個點結束午睡的凡妮莎今天已經提前被叫醒，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並且在母親的堅持下飲用了一杯兒童牛奶咖啡。
故意將陶瓷杯重重地放回桌子上，但器皿相擊的聲音並沒有如同想像一般引起大人的注意。
凡妮莎有些懊惱地賴在沙發上，兩條細細的小腿煩躁地閒晃起來。
凡妮莎，你怎麼還在沙發上坐著？
媽媽，我不要她來家裡！！
凡妮莎，上次我們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現在，把你的襯衫整理好，馬上他們就要到了。別給這個家丟臉。
爸爸……
凡妮莎，過來。
萊蒙德對著鏡子將自己的衣領整理得一絲不苟後，彎下腰幫凡妮莎紮好了翹出來的襯衫下擺。
這樣看起來好多了。一週前媽媽就跟你說過這件事了，不是嗎？
馬上你就有妹妹了，你應該高興。更別說你的妹妹能……總之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時間到了，我們得去住宅區入口，他們沒辦法送進來。
凡妮莎，禮貌一點。你忘記我平時怎麼和你說的了嗎？
但是我不想多出一個妹妹！
別讓我現在發火。
母親精心打理過的面龐迅速冷下來，凡妮莎不敢仰起頭確認媽媽的表情，只能怯怯地咬住嘴唇。
走。
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即將來到的現實，年幼的孩子將不悅擺在臉上，但直接地表露負面情緒也並不能造成任何拖延，最終只能跟著大人走向自己並不想擁有的「妹妹」。
最初作為移民艦船而設計的空中花園自然不會以過分奢侈的設計標準來規劃住宅區，尤其是在其功能轉變為人類方舟之後，住宅區在入住數量和舒適度上還進行了一番平衡。
但身著簡樸白袍的研究員仍然被眼前的全像景觀池以及自動調節透光率的建築所震撼，他沒有料想到，同樣都是簡約的居所，天上和地下卻有如此大的差距。
在回神之際嚥下一口唾沫，熟悉的面孔從那扇遙不可及的玻璃門內出現。他隨即拍了拍身後望著全像水池發呆的女孩，示意她打起精神。
真是很久沒見了！一路上應該很辛苦吧！
怎麼樣，目前研究還順利嗎？
就那樣吧，和佩特拉你走的時候比起來，不僅沒有什麼顯著推進，反倒還多生出了別的問題。喏，比如這孩子的失憶症。
目前針對這一類的意識病症，內部有什麼參考數據嗎？
有的，萊蒙德博士。我把她一部分的實驗數據備份了，都在行李裡。
別愣著了，邦比娜塔。來，以後這就是你的爸爸和媽媽了。
研究員把邦比娜塔從背後拉到兩位大人面前，在許多隻眼睛的審視下，女孩如同一隻乖巧的小鹿。
你看我們，都忘了正事了。是叫邦比娜塔對吧？
是的……媽媽。
真乖。來，快認識一下你的凡妮莎姐姐。凡妮莎，過來。
一直在佩特拉和萊蒙德身後的女孩不情不願地走上前，她賭氣一般地梗著脖子，拒絕對上邦比娜塔的眼睛。
……凡妮莎姐姐……
凡妮莎的厭煩毫無遮掩，她看著邦比娜塔想要退到研究員身後卻又故作堅持的樣子，忍不住露出一個更加蔑視的眼神。
哼。
你凡妮莎姐姐午睡剛醒，可能還有點疲倦。
凡妮莎，好好跟邦比娜塔打招呼，你的禮數呢？
凡妮莎別過頭，非常勉強地拉住邦比娜塔的手晃了晃，算是握手。
……哈哈哈，小孩子嘛，午睡被叫醒可能心情不是很好，正常正常。
邦比娜塔，以後你就和爸爸媽媽還有姐姐在空中花園生活了，這可是很多人求也求不到的好運氣。要當個聽話的孩子，懂嗎？
嗯。叔叔，你要走了嗎？
是啊，你已經不用回去參加實驗了。
邦比娜塔順從地點點頭，在不捨將要溢出眼眶之前低下頭，把多餘的情緒藏匿起來。
邦比娜塔一直是最聽話的一個，這一點博士你們可以放心。
如果接下來的研究有任何進展或者問題，請隨時聯絡我。有您這樣的專家出力，我們那邊都很期待。
大人們談論著轉接事宜，凡妮莎開始用餘光悄悄打量一旁的「妹妹」。
麻煩的辮子，可憐兮兮的表情，隨便的衣服……但爸爸媽媽卻對她親切又溫柔……
——真討厭，她一定是故意表現出聽話的模樣，來搶奪爸爸媽媽的注意。
啊，她看過來了！煩人，別看我！
對了，為了歡迎邦比娜塔，你幫我們拍一張新的全家福吧。
好啊，就在這裡拍嗎？
到這邊來吧，這邊的背景漂亮一些。來，孩子們。
邦比娜塔，來，站在我前面。
萊蒙德溫和地笑著，伸出手耐心地等待女孩的反應。
邦比娜塔配合地走到父親的面前，對著鏡頭的方向調整好了站姿。
佩特拉將凡妮莎拉到邦比娜塔的旁邊，捏了捏凡妮莎的肩膀示意她看鏡頭。
準備，要拍了啊。來笑一笑，3，2，1——
即使有一萬個不願意，凡妮莎也無法阻止邦比娜塔成為家庭中的一員。
這一週以來，萊蒙德和佩特拉待在家裡的時間比之前多出許多，但在白天無一例外都是和邦比娜塔在一起。
凡妮莎從門縫中偷看過他們，爸爸輕柔地將一些儀器介面從邦比娜塔的後腦取下來之後，媽媽便誇獎似的撫摸了她的腦袋。那樣的笑容，在佩特拉這樣一位嚴厲的母親身上並不多見。
從實驗房間的白天來到屬於四人之家的夜晚，凡妮莎卻總是因為變本加厲的任性而被訓斥和責罵。
萊蒙德和佩特拉為實驗推進而欣喜，邦比娜塔的配合又無疑讓研究進行得更加順利。
攻克領域謎題的刺激感不斷衝擊著他們的神經，以至於無暇分心去察覺在科學範疇以外出現的由內而生的裂痕。
啪——
喂！誰允許你換掉我和爸爸媽媽的照片了？！
凡妮莎剛剛走進客廳，便看見邦比娜塔將替換過的四人全家福相框放回茶几上。
原本沒有邦比娜塔的那張三人合影，此時已經不知所蹤。
凡妮莎怒從心起，用力把相框向邦比娜塔的懷裡推去，相框掉在堅硬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邦比娜塔被推倒在地，無措地看向凡妮莎。注視著邦比娜塔臉上讓人討厭的可憐神情，凡妮莎再一次重複了問題。
我問你呢！誰允許你換掉我和爸爸媽媽的照片了？
是媽媽讓把新照片換進去……所以……
你聽著，我可沒承認你是我的妹妹，我不許你搶走我的爸爸媽媽！
誰要學你一樣聽話啊，爸爸媽媽就是被你演的樣子蒙蔽了！
……我討厭你！！
邦比娜塔當時的表情是什麼來著？吃驚？無措？還是可憐地像要哭出來？
凡妮莎在腦海中拼湊著邦比娜塔的模樣，卻總是有種恍惚不清的感覺。
喂，醒醒！
別愣神，已經到預定地點了。清庭白鷺從上到下難道沒有一個人清醒一點？
凡妮莎立刻舉起終端進行確認，努力將不合時宜的回憶從腦子裡扔到別的地方去。
我只是在考慮行動中的風險罷了。你猜猜看，要是遇到緊急情況，我會讓誰擔任斷後的職責？
邦比娜塔，你主子叫你。
主人？
……別廢話。先避開正門，從那邊的窗戶觀測內部狀況。
看到凡妮莎吃癟，薇拉發出一聲輕笑，帶頭朝那扇已經損壞的玻璃窗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