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03 未語庭言 / Story
三個小時之前。
既然你這麼悠閒，看來是準備好退休了。
瑞貝卡將裝著資料的檔案袋拍在茶几上，把放在上面的杯子震得一陣戰慄。
退休啊，也不是不能考慮的選擇啊，只是我所在的位置估計就算退休也沒辦法像現在這樣喝茶到死吧，所以啊，我們趁現在就多輕鬆點。
葛林斯將一杯泡好的紅茶遞給眼前這個精緻美麗的女人，可惜對方完全不為所動。
李斯特之前的計劃雖然在被你找上那個灰鴉的指揮官來攪局而受挫了，但是你這邊也不能說是毫髮無傷吧，頂多算是兩敗俱傷。
我嚐嚐……嘶——這東西果然好苦，看來比瑞貝卡你的心情還糟糕啊。
瑞貝卡的慍怒在臉上愈燒愈旺，已經有漫過耐心的勢頭。
我提醒你一下，在月面的那個基地已經快要被修理好了，說不定李斯特也會找機會捲土重來。如果空中花園就此將月面基地和零點能反應爐的管理權接回去的話就還好，但是估計諾曼家族那邊不會這麼簡單就把權利讓回去吧。
葛林斯一邊微笑著一邊往杯中的紅茶添加了超量的砂糖，細緻地攪拌著等待砂糖融化。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能這麼冷靜……或許再這麼下去，我就要重新考慮我的規劃了。你別忘了，我本質上只是個非利益相關者，我需要的只是能說得上話的「朋友」，不論這個「朋友」姓甚名誰。
當然，人類生來都是自由的，包括你包括我……如果你覺得李斯特是個更不錯的「朋友」的話，那我也歡迎你去他的身邊，畢竟我作為甜味控，早就準備好為了一點點愚蠢的甜頭與世界為敵了，多你一個也不多。
葛林斯哈哈大笑起來，也往瑞貝卡杯中的紅茶裡加入了滿滿的砂糖。
但是我覺得你是個聰明人，不妨來喝一杯嚐點甜頭再聊一下吧。
葛林斯敲了敲身邊的位置，雖然瑞貝卡不情不願但還是皺著眉頭坐下了，就在她想拿起茶杯的時候，葛林斯不緊不慢的語調又繼續開口了。
李斯特那傢伙……說實話他的確是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時機，真是不得不讓人由衷佩服。雖然暫時失去了露娜，但沒有他的「關照」，上面也不至於直接叫停我手裡有關升格者的所有項目。
但是啊，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料到有一天會失去黑野對我的信任，因此也不會真的在這裡輸光……拜託你拿到的這份資料就是我的籌碼。
葛林斯拿起瑞貝卡剛才丟在桌上的文件，慢悠悠地打開文件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了微笑，彷彿那是剛剛打開瓶塞的芬芳陳釀，因為歲月的積累而越來越醇厚。
你的籌碼是這些舊實驗的紀錄？我已經打聽了，這些實驗並沒有得出有效結論……你該不會老到連裡面裝的是什麼都忘了吧。
忘？到現在我還記得每一場到場參觀過的實驗。只是如果我出面來翻這些舊帳難免被人注意到，所以才特地讓你出手。
早期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在這個項目裡，放到現在想都不敢想。雖然沒有弄清楚逆元裝置的原理很可惜，但是實驗的中間產物，例如露娜，一直讓我心裡有個推論——極有可能她乃至所有升格者的出現，都和逆元裝置的變數相關。
可惜即使是卡農博士，那時候也沒辦法解開逆元裝置的原理……因此這一切一直都沒有數據佐證，也只能是我的個人臆測。
但之前我們在月面基地上，與露娜的接觸對話裡，她似乎知道逆元裝置的秘密，這說明了逆元裝置的原理或許確實是與升格網路有著某種關聯。
是你……將我變成感染體的嗎。
當然不是，你被感染是一個意外，或者說……是必要的犧牲。
當時的構造體改造技術雖然在卡農博士的研究下已經大大提高了成功率，但是依舊存在缺陷……
「必要的犧牲」……
是嗎，你們認為那是一種「意外」……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月面基地的意外……我們失去了露娜，或許這個答案再也沒有辦法從她的口中問出來了。
葛林斯露出了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搖了搖頭似乎努力想要把這個殘酷的事實暫時忘卻。
因此……升格者的項目暫時被叫停沒有關係，目前還可以從逆元裝置這條路入手。需要做的就是設法攀登上逆元裝置這座大山。
那些曾經投入的成本，它們的餘熱還能繼續發揮作用。
但是之前不是也回收過一部分實驗數據嗎？機體開發組那邊是得到了一些思路，但負責逆元裝置研究的小組一直沒有太大進展吧。
這一系列的實驗資料一直沒有被完全回收，維薩里手裡的那些僅僅是回收優先度最高的，或者不太方便被外人了解到的。
就是因為他們沒有推進，所以後續才把繼續回收試驗資料的優先度降了下來。
兩個腦子總比一個腦子聰明，就算維薩里在構造體的研究領域有多厲害，總歸還是有一些實驗和資料她一個人沒辦法完成……而讓她和科學理事會合作的話大概她也不會願意。
而議會那邊要維持善人的臉面，沒辦法自己進行實體實驗，不過我知道私下那邊也打聽過這份數據。也就是說，至少這些數據能替他們排除掉一部分靠數據推演無法判定的錯誤答案。
錯誤答案？你是說……議會那邊現在也在重點研究逆元裝置？
不是現在……是一直，無論如何這種關係到構造體理論基礎的裝置科學理事會肯定會想要完全了解清楚其原理。
他們雖然不斷對逆元裝置進行調整，但始終沒有真正明晰理論基礎，因此這份資料對他們來說也是有價值的。
那樣的話……你是打算用這個東西和議會的人交易爭取合作嗎？但是老實說議會他們不會因為這樣來路不明的資料就把他們的研究成果共享給我們。
我沒說要做交易啊。議會不會把他們的研究成果送過來，那我們可以把自己的部分送上門。
那我們能得到什麼？
寶藏的鑰匙只有一部分在我們手裡，如果貢獻出這一部分就能開啟寶藏，那即使我們不擁有寶藏本身，至少也能看到寶物的真身。
你還沒明白嗎？逆元裝置的秘密不需要由我們親手揭開，反正不論是誰成為了這個領域的先行者，最後都是要把結果共享出來的。
這種攸關於全人類生死的謎題，到時候就算有誰想藏，世界政府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分享出來。
逆元裝置的運作原理，加上從露娜身上得到的升格者訊息，這是我們拼圖中的兩大核心板塊。
做事就跟品茶一樣。等熱度稍微涼下來，說不定才是最好開展的時機。
葛林斯將杯中已經半涼的紅茶一飲而盡，撥通了通訊。
……以上就是研究組發來的周報總結。
研究組是想說，以目前的人力投入，已經是能夠接受的效率了吧。
也就是說，還是沒有什麼突破性進展。
逆元裝置的研究一直以來都是和運氣掛鉤的，從始至終，我們都是在和命運博弈。
要達到一開始對那台機體的規劃，攻克逆元裝置是絕對無法跳過的問題。
嗯，我知道。
以灰鴉小隊成員里為適配者的新特化機體正處於急迫而又困頓的研究過程中。
與幾乎以自戕為代價的極晝機體不同，新的特化機體被寄予的期望是能夠做到讓使用者完全免疫帕彌什病毒。
如果這一台機體獲得了成功，則預示著人類至少能夠在對抗帕彌什病毒的道路上不再畏手畏腳，從而真正意義上開始對帕彌什病毒的反擊。
極晝機體為適配者帶來慘痛經歷的一大緣由，是因為機體搭載的逆元裝置運轉效率無法適配其吸收帕彌什病毒的特性，因此在Ω武器吸收的速度跟不上之後，堆積的病毒便會感染適配者。
倘若能夠左右逆元裝置的參數，來根據適配者的需要進行針對性優化，那麼新的特化機體就有可能可以完美「代謝」掉帕彌什病毒的侵擾。
為此，解開逆元裝置原理的遺題又再一次被提升了優先度。
地面呢？有什麼好消息嗎？
賽利卡搖了搖頭，露出一個苦笑。
沒有更壞的消息……算是好消息嗎？
會議室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咖啡裊裊的熱氣與新風系統送來的冷風交織在一起，將杯中熱度緩緩帶走。
稍等，通訊？……是黑野的那位，需要我先拒絕嗎？
不，接進來吧。
好久不見啊，議長大人，喲還有小尼克啊……嘶，隔著螢幕也能感受到那邊的沉重氣氛。
葛林斯，你有什麼貴幹？如果只是敘舊的話就不必了，我們和你不一樣，現在很忙。
自從關於月面基地的緊急會議結束之後，葛林斯就像在會議上突然登場一樣，又突然消失了一段時間。
「葛林斯的勢力正在被緩慢蠶食，黑野的風向轉向李斯特」的傳言並不是毫無根據。無法預料山窮水盡的葛林斯會做出什麼事情，因此尼科拉與哈桑也不得不仔細推敲他在此刻出現的目的。
我確實不是來敘舊的，但說不定在今天之後小尼克會主動請我吃一頓……畢竟，我這裡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兩位。
螢幕上提示有加密的檔案內容正準備發送，哈桑和尼科拉用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點了點頭示意賽利卡接收。
好消息嗎？那還真是雪中送炭啊。
我手裡的這一份資料，是黑野早期的保密研究紀錄，主題嘛……想必你們也能猜到了，是針對逆元裝置的。
看見哈桑和尼科拉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葛林斯的語氣越來越歡欣了起來。
這份資料是最早期的實驗記錄，裡面都是最真實的數據，和現在推算的實驗結果在本質上有多麼大的差異，你們肯定明白。
……實體實驗的紀錄？
對構造體進行實體實驗是嚴重違規行為……要是這份東西呈到監察院裡的話，估計牢飯能讓你吃到下輩子。
所以說這才是珍貴的資料。這些實驗都是在那個什麼構造體保護規定之前發生的，不要誤會。雖然我個人認為，為了進步，獻身是必要的，但是我同時也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你想要什麼？
在小尼克看來，我就不能只是奉獻嗎？
我說了，都是為了人類的進步。我想要的，只是能幫助人類解開逆元裝置的秘密。
……
為了防止數據被懷疑做了手腳，我甚至決定讓你們得到一手數據，怎麼樣？我很有誠意吧？同樣我也相信議會一定會在回收備份了之後，把源數據返還給我。
回收？你的意思是，這份數據目前在地面？
是啊。在戰爭初期，我們開設了不少社會福利機構，其中很多被收容的孩子為了報答這份恩情，自願選擇幫助我們推進對於構造體意識海和逆元裝置的研究。嗯，不論何時說起這段故事，都令我動容呢。
葛林斯邊說邊低下頭，彷彿在表演流露悲傷的戲碼。
可惜那場撤退的準備時間還是不夠充裕，許多有價值的東西都還在地面等待再次被發掘。
接下來我會發送給你們一個福利機構的坐標，只需要派人下去，就能得到那份資料。
尼科拉審視著葛林斯的面容，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到這份「好意」中的缺口。
小尼克的表情真是讓我有些傷感，我以為我們之間至少會有一星半點的信任。
還是說，你們希望讓我也有一點參與感？嗯……那不如就由我來指定參與回收任務的成員吧。
短暫地思考了幾秒，葛林斯臉上浮起一絲笑意。
小尼克……三頭犬的薇拉怎麼樣？
薇拉？你為什麼會選擇她，她和黑野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要調查舊黑野的設施，她大概是最適合的人選了吧。
哼……賽利卡，薇拉最近在忙什麼任務？
薇拉小姐……前兩天剛剛結束了上一個任務，目前正在待命。
好的。目前還有其他小隊有在待命的構造體嗎？
稍等，我確認一下。目前清庭白鷺小隊的邦比娜塔小姐，還有寒羊小隊的……
嗯，就讓邦比娜塔和薇拉一起去吧。目前地上的情況嚴峻，兩個人一起去效率和安全性可能會高一些。
明白，我立刻開始準備任務細則。
那看來我們是成交了？哦不，我忘了，這不是一場交易。那就——靜待佳音了。
還沒弄清楚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麼，這麼做的風險很大。
我知道。但要弄清楚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最好的辦法就是看清楚每一個招式。
黑野那些實驗你我都知道一部分，數據確實具有參考性，我們之前也討論過，只是沒想到葛林斯會自己送上來。薇拉那邊，我記得有個提案……？
那個計畫？我會傳達給她的。
嗯。
清庭白鷺那個構造體……需要選擇她和薇拉一起去嗎？
你對她的來歷還有印象吧？
有。但是她現在的狀態，估計不會有太大幫助。
既然是一場博弈，不如讓所有隱藏的機率都發揮出作用。
三頭犬小隊的隊長？難道上次你和議會的執行部隊搭上了關係？
我對那位薇拉小姐的印象一直不錯罷了。
那為什麼要特意指派她參與回收？如果你想拉攏她，最好不要讓議會注意到她才對。我記得亞特蘭蒂斯那次她……
她和小尼克都是從黑野出去的人。只要一遭來過，他們就不會忘記，最牢固的羈絆是利益。如果不想自己的利益被損壞，小狗狗當然得聽話……我只是一時興起想看看，他們的「羈絆」有多牢固。
葛林斯想起哈桑剛剛指派的另一名構造體，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見到過。葛林斯憑藉淡薄的印象找出了另一份資料，翻看了兩頁之後，他止不住地笑起來。
邦比娜塔？哈哈——
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是覺得緣分果真是妙不可言。
我很疑惑，這任務真的需要兩名構造體參加嗎？
運輸機的艙門緩緩開啟，微風帶著運輸機中特有的消毒劑味，輕輕將薇拉的紅色髮絲吹起。
薇拉小姐……目前地面情況比較複雜，哈桑議長和尼科拉總司令希望你還有邦比娜塔小姐能速去速回，互相照應安全。
不止我一個人，這位安靜的洋娃娃應該也有同樣的疑問吧？
薇拉將終端對準了邦比娜塔。
邦比娜塔對任務沒有異議。
但是如果有需要，邦比娜塔一個人也可以完成任務。
你看。
賽利卡，讓我來接。
任務比較突然，我們事先沒有對目標地點進行先遣偵察，現在的派遣決定是希望回收過程中沒有意外。
如果你還有疑問的話，我會在合適的時間用合適的方式回答你。就是這樣。
……
……拜託了，薇拉小姐，邦比娜塔小姐。
賽利卡的言語仍然柔和，但薇拉已經從尼科拉的話裡感受到了不容置疑的部分。而且……
要麼這個看似簡單的任務之下，是一灘博弈的渾水，而她被一股力量強制置身其中。眼前這個打扮得如同人偶的構造體，說不定正是為了監視自己行動而特意安插的。
要麼……通訊中尼科拉最後所說的「合適的時間」與「合適的方式」，這很可能不是那位總司令用來單純說服自己領命的安慰之詞。
薇拉將目光投向早已整裝待發的隊友。運輸機到達後，她便一直乖巧地坐在後艙中等待薇拉通訊結束。
……我說，你是哪個小隊的來著？
主人的隊名是清庭白鷺。
主人？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稱呼不錯，很有必要讓諾克提那傢伙也學習學習。
你的主人把你打扮成這樣，沒有任務的時候，你們清庭白鷺的人是都在城堡裡扮家家酒嗎？
邦比娜塔對薇拉的「玩笑」不置可否，薇拉索性也懶得再挑起對話。
不容置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運輸機的艙門開始向上閉合時，一隻腳踩住了緩緩移動的門板。
主人？怎麼會……
這次任務，臨時指派我作為指揮官加入。
凡妮莎將亮起的終端展示給薇拉，意圖讓對方領會到現在誰才是這裡的掌控者。
清庭白鷺的指揮官？哦~我想起來了，你們隊好像就剩這一個隊員了吧？看來你的主人很珍惜你啊，堂堂指揮官竟然為了一介構造體親自申請下地任務。
薇拉迎上凡妮莎的目光，露出有些挑釁意味的微笑。
而且你來得剛剛好，我正在嘗試和你的隊員交流。
凡妮莎優雅地收起終端，轉身挨著邦比娜塔坐下來。
邦比娜塔心領神會地替凡妮莎繫好安全帶，示意艙外指揮運輸機離港的安全員可以繼續操縱閘門。
那麼三頭犬的隊長和我的隊員交流出什麼感情了嗎？
開頭不太順利，不過我們接下來有的是時間，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