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大家在一起是好事。
聽諾安說完剛才發生的事,菲爾德發自內心地為他感到高興。
你呢?
我在這裡就好,有很多我喜歡的書,你也會回來陪我說話,告訴我今天都發生了什麼。
…………
別露出這麼難過的表情,在事情出現轉機之前,我能留在這裡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畢竟,關於我爸爸的事……
你是說班克羅福特?
我不想遷怒於他的孩子,但是那個人絕對有問題。
蕾切爾皺著眉頭說出了這句讓諾安熟悉到作嘔的話,不久之前,這樣的話也被用於形容他和他的母親。
我最近正在尋覓可以合作的武器商,但每當有一些消息,他就會恰巧得知這些事。
武器商?
沒錯,運輸隊平時的武裝大多是上層守衛用舊或者丟掉的東西。
用它對付運輸途中的感染體和劫匪都費勁,更別提怎麼對抗上層守衛了。
如果沒有能反抗暴力的手段,他們的暴行就會肆無忌憚地延續下去。
只能用暴力來解決暴力嗎?
是啊,現在的皇族不過是個空殼,剩下的貴族大多依附於歐石蘭,跟他談和是沒有用的,他的眼裡只有利益,根本不會在乎人命。
外面的情況又一直很嚴峻,請求其他勢力來干涉阿迪萊商業聯盟也不現實,只有握住了充足的火力,我們才能解決問題。
所以……必須儘快籌備武器,再拖下去只會對我們更加不利,但班克羅福特……
對了,你上次救下的那個小孩,就是他的兒子吧。
是的。
你……算了。
既然你們已經是朋友了,我也不想干涉你的友情,但是我跟你說的任何話,你都不要告訴他。
嗯,我知道了。
接下來我還是要離開一段時間,你繼續你的訓練。
是,蕾切爾隊長。
諾安注視著她大步離開隔間的身影,突然想起有一個問題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
……怎麼才能買到額外的武器?
在帕彌什病毒荼毒過的土地上,每個人的物資都匱乏到只能勉強糊口,這些足以抗衡上層守衛的精良武器是從何而來?
就算有還在運行的製造工廠或保育區深巷中的二手市場,蕾切爾又怎會有那麼多可以交換武器的物資呢?
少年坐在朋友身邊,獨自思索著答案。
你問我怎麼有支援其他人的物資?哈,因為我這裡有額外的報酬。
他再次想起了蕾切爾曾說過的話。
額外的報酬……?
我確實做了不該做的事,但如果這是為了更多人能夠走向未來,我會心甘情願地成為犯罪者,並為此付出代價。
…………
難道這才是……原因嗎?
媽媽也在幫她?
嗯,我在幫她……雖然我不贊成她的手段,卻也沒什麼質疑她的資格。
…………
記憶裡的話語在最近得到的資訊中彙聚成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為了讓蕾切爾有物資可以換購武器,媽媽才踏上了那條路。
……真的沒有其他選擇了嗎?
如果這就是事情的真相,她又為何會被毒殺?在她死後……蕾切爾又要怎麼獲取這麼多額外的物資?
2個月後。
菲爾德的父親終於完成了漫長的連續運輸任務,有空和自己的孩子以及諾安見面。
……我給後勤部隊的那位叫做芭芭利的廚師了一些物資,就是為了讓她順便照顧一下菲爾德,沒想到她完全不管。
廚師芭芭利?
沒錯,就是那位和阿薩關係很好的廚師。
我經常看到他們走在一起,應該是快要結婚了吧……
是我信錯了人,總之,謝謝你救下了我兒子。
不客氣。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班克羅福特,我們原本在保育區附近的製藥廠工作,但那裡遭遇了感染體襲擊,妻子也……
爸爸,這些事我已經告訴他了。
是嗎?看來你交到了喜歡的朋友啊。
嗯。
叔叔,大家都說你們和上層車廂的歐石蘭認識?
是的,我和歐石蘭手下的人認識,但更多是交易關係,我們撤退的時候,從毀壞的製藥廠裡帶了一些半成品給他。
那要早點和大家說明才行,這裡的人大多對他們都沒什麼好印象,要是誤會了的話——
喔、好……謝謝你。
他皺著眉移開了視線,像是還有一些話沒有說出口。
叔叔?
啊、沒什麼,我會注意的。
更不能幫助他們做什麼事哦。
諾安擔心地想起了蕾切爾的話。
好,好。
這位中年人的態度變得有些不耐煩。
對了,我今後還要跟隨41號運輸隊去執行任務,可以拜託你再照顧菲爾德一段日子嗎?
等我爭取到固定的休息位置,就把他接走。
沒問題,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
是的。
爸爸,最近的運輸任務還順利嗎?
…………
面對孩子的詢問,班克羅福特再次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爸爸?
沒什麼。
爸爸,你向來都很不會說謊。
就算我幫不上什麼忙,也能出出主意,就像你以前說的那樣,歷史上有很多發明和難題都是由小孩提供的思路,對嗎?
…………
你說得對。
這一路不太順利,運輸的集裝箱已經很舊了,夜裡遭到襲擊時,它在爆炸中破了一塊。
等清理完感染體再去看,就發現有不少貨都不見了。
丟貨的事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母親在很久很久以前對蕾切爾說過的話。
我猜可能是遇到了走投無路的拾荒者,但找不到線索。
爸爸查過記錄儀嗎?
這裡沒有這種東西,菲爾德,我聽說只有運輸貴重物資的時候才會用它。
它的造價很高嗎?
我也這麼質疑過,但大家認為,普通運輸線就算記錄到了偷盜者的樣子,也很難耗費大量精力去處理,因為這些人大多都是流亡的拾荒者。
這裡和製藥廠的安保規則不太一樣,那邊有構造體在輪班值守,只要不是遇到之前那種事故……
…………
你們看到廚師芭芭利了嗎?我有些事要向她報告。
向廚師報告?
嗯,我聽說阿薩做擔保,讓她接替了朱莉的位置,現在運輸隊有一部分任務需要和她對接,只是大家還習慣叫她廚師,我也就跟著叫了。
…………
可能和阿薩在一起吧。
那我等會再來。
他俯下身,開始把自己的擔憂放在菲爾德身上。
這些天怎麼樣?有沒有發燒?
沒有發燒,但藥已經吃完了。
沒關係,我這就去給你換一些來,我們走吧。
……換?
嗯,我的藥只有上層車廂的醫生才有,所以需要找他們交換。
你們還有換藥的物資嗎?
還剩下他祖母留下來的手鐲……我必須在三個月後存夠新的換藥物資。
……爸爸……
別怕,如果連你都不在了,爸爸一個人也沒什麼意思。
你今天會留多久?
我馬上就走,晚上還有個新的任務。
班克羅福特抱起菲爾德,向諾安揮了揮手。
再次向你表示感謝,我們走了,再見。
待會兒見,諾安。
……待會兒見。
你最好離那個菲爾德遠一點。
諾安剛和大家一起吃完飯,才拿起珊娜派給他的「雜活」,新野就拖了一張椅子坐在他面前。
他爸惹出不少事,那倆人都是麻煩。
因為丟貨?
不止是這樣,他一直和上層那邊有點扯不清的關係。
…………
新野,既然你也坐過來了,就別閒著光說話,幫我們一起拆毛線。
她丟給新野一件被撕碎的針織衫,示意他和諾安一起把其中尚且完好的線拆下來重新打結,再團成毛線團。
…………
他本想反駁些什麼,最終還是接過了那件針織衫,和諾安一起拆起了毛線。
那傢伙肯定有問題,打從他來,我們這邊就被抓了好幾個人。
說是查出了重大違規,但又是誰,說都不跟蕾切爾說一聲,就向上通風報信了?
通風報信的不止是班克羅福特,上層的貴族多少察覺到運輸隊想做什麼了,現在巴不得我們自己人先打起來,特地在私下裡安排了一點小「獎勵」。
啊?只是普通地告發違規吧。
但結果可不是這樣。
珊娜用眼神示意著車廂深處,一個守衛正拖拽著一位平民的頭髮向工業車廂的方向走去,另一個守衛則收繳了他所有的儲備物資。
能拿到甜頭,就會有人去冒險。
…………
等等,看你這表情,不會又想衝上去吧,我的小兔崽子。
即便這種事早已頻繁到見怪不怪,諾安也還是無法毫無波瀾地面對。
蕾切爾隊長說過不能去。
他生氣地低下頭,繼續拆著手中的針織衫。
確實不能去,那樣可能是丟貨或者在工業車廂搞砸被抓了,早該這樣了,不然工蜂部隊那群人,整天拿著報酬渾水摸魚。
唉,你現在叫好,過幾天他們查到你頭上你就不叫好了。
隔壁桌的衛蘭聽到這邊的討論,端著飯碗轉了過來。
我績效合格,問心無愧。
你沒幫蕾切爾轉運武器?運輸部隊的核心成員在做的,都是明令禁止的事!更何況我們還有不少走投無路的人都在偷摸做些不該做的事。
再退一萬步說,給上層守衛通風報信,他們收繳來的儲備,私下裡是會分給報信人一部分的。
就算你手上乾淨,也有人餓急了,為了那點東西給你潑一盆髒水。
…………
別端著碗了,裡面不是沒有飯嗎?跟我們一起拆毛線。
珊娜也丟給衛蘭一件回收的破舊針織衫。
唉我的媽,我就是不想拆這個才端著碗過來的。
他一邊抱怨一邊放下了碗,和新野,諾安一起加入了拆毛線的行列。
這群人總給上層通風報信是圖什麼啊?
圖眼前的利唄,比起長遠的抗爭,馬上能拿到的東西才是實在的。
班克羅福特那種人還真不少,走投無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爛到彷彿不是他兒子的親爹。
我之前見過他那兒子,又水靈又乖巧,刺頭程度最多約等於0.15個眼鏡仔。
??
諾安比剛來時候已經好多了哈哈哈哈,現在明明就很乖。
珊娜大力拍打著諾安的肩膀,笑得渾身都在抖。
人都是會改變的,尤其是小孩。
哼,近朱者赤。
這麼說,現在他在跟著你?
哪裡都跟,只是最近在我這邊吃飯。
百家飯也沒什麼不好,認識的人多了,見識也寬一些,總比自閉好。
確實,剛才說到哪兒了?
你說班克羅福特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哦對,像他那樣說是山窮水盡了,必須靠這種歪門邪道,私下裡通風報信才能給自己找個活路。
他們根本不往後想想,下層車廂再這樣發展下去,天塌下來一個都別想逃。
你說,錯的到底是上層貴族,還是這人心,還是這讓人餓死的環境啊?
三種都沾點兒吧。
…………
但我還是那句話,諾安,你離菲爾德一家遠點,他爸不是什麼善茬。
…………
你們以前也這麼說我媽媽和我吧。
……你這孩子,我明明是為你好!
……為了我……好?
正因為對菲爾德伸出了手,諾安才被人群所接納,有了臨時的容身之地。
現在卻要因這個「容身之地」離開他,這是諾安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事。
你剛說過菲爾德和他的爸爸不一樣,現在卻要連帶著一起疏遠他。
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非要護著那小子。
因為他是我的朋友,而且……我也經歷過同樣的事。
如果一直用猜疑和憎惡來對待需要幫助的人,將來有一天,你陷入了同樣的處境,又該拿什麼態度,什麼表情來自證呢?
這句話我倒是很認同,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有這種悟性,看來多看看書還是有好處。
嘖,你怎麼也幫著他說話??
我是怕之後出了什麼事,這臭小子可能會被牽扯進去,他現在離蕾切爾這麼近,菲爾德他爸又是一條餓瘋了誰都咬的狗。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朱莉那事??
什麼……?
給我聽好了,你要是不想落得和你媽一樣下場……就老實點聽話!
衛蘭叔叔,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哎?
雖然對結論已有大致的猜測,諾安卻始終沒有得到過確鑿的消息,更無法得知兇手的動機。
她到底是——
什麼什麼什麼,不知道不知道。
衛蘭露出了有些慌張的神色,把拆了一半的針織衫丟在桌上,端著碗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