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主線劇情 / 31 剪身成蝶 / Story
剛剛推開醫務室的大門，就聽到走廊的側門外的嘈雜聲如風浪般迭起。
悄悄探頭看向防火觀察窗，外面被召集而來的傭兵呈半圓狀分布，肢體語言裡寫滿了畏懼與緊張。
有人甚至將槍械握在懷裡，警惕著四周，彷彿身旁有著巨大的威脅一般。
說清楚，這事你必須說清楚！
冷靜一點，別為難孩子。
這不是孩子不孩子的問題，那怪物大家都看見了，放出去是什麼後果？自己的爸媽和愛人能平安嗎？
搶東西打人的時候也沒見你們這樣裝聖人！
是，我們確實餓急了，動手搶過吃的東西。出去之後按法律流程走，該判就判，哥幾個誰都不會逃！但這和那些怪物完全不是一回事！
露西亞略微搖了搖頭，示意靜觀其變。
……因為你們問起那個裝置，我就說了實話……那個裝置是卡俄斯給我的，她說可以拿來保護我們。
你說的這個「她」能把那東西拿來保護我們，也能拿來困住我們。
我們被困在這裡這麼多天，不就是因為那種東西嗎？以前沒見過還不明白，今天見了算是知道了。
對異合生物抱有警惕是應當的，只是我們還必須和她暫時合作。
好。
露西亞推開了門，表情還是很嚴肅。
喔，昨天被抱著的那個軟腳蝦醒了。
停停停！我錯了，我錯了！她的兩拳昨晚已經見識過了！
停停停！我錯了，我錯了！我們好好說！好好說！
看來昨晚的勸說不止是說。
你來得正好，之前你說要幫大家出去，我們也都信了才把大家聚在這裡。
但這個小孩提起的那個怪物又是怎麼回事？它能控制那種屏障？那豈不是它想出去就出去，想不讓人進來就不讓人進來，一旦我們走了，它就能在這裡關上門為非作歹了？
你們兩個該不會和它是一伙的吧？
不，我們接下來就要解決和她有關的問題。
什麼？
這座城市裡除了卡俄斯還有一個潛藏的麻煩，那些在城市裡巡邏的怪物都源自於她。
還記得昨晚你們提起的機械暴動事件嗎？這些異合生物與機械暴動有著相同的原因……康斯塔雷耶外也陷入了相同的問題，等你們出去之後也會遇到這樣的機械。
那外面豈不是要面對世界末日了。
…………
不是吧，喂……
……這些情況還是等你們出去之後，親自確認吧。
…………
這裡的問題你們要怎麼解決？和那個怪物合作？
合作是暫時的，卡俄斯也在恐懼著那個潛藏的麻煩——我們會處理她，但要在這個最大的威脅解除之後。
這個過程很危險，會把你們也捲進去，所以才希望你們能撤離，去外面幫助更需要幫助的人。
如果我和指揮官是為了醞釀什麼陰謀，完全可以在這裡殺了你們。
露西亞抽出光刃太刀，火焰自她的髮間燃起，即使一步未進，眾人就已接連退後數公尺。
覺得我一個人無法應對才這麼說的話，大可以試試。
他們站在遠處面面相覷，隨即又開始竊竊私語。
讓我們商議一下。
露西亞收起武器，對這位隊長點了點頭，他們也退到了最遠處的霧島千子身邊。
本就站在牆角的霧島夕子，因此變得格外顯眼了起來。
…………
你好。
她鼓起全身勇氣，向這邊走來。
你們剛剛提到的那個「潛藏的麻煩」……是指，柯蕾多爾嗎？
……是的。
你知道她……到底是什麼嗎？
她提起了那個從未在柯蕾多爾口中得到答案的問題。
我和她聊過一段時間，她說她是被作者創造出來的人。
鬼上身嗎？
……都一樣吧。
她在周圍的嘈雜聲中退後了一步，懨懨地靠在了牆上。
還好……至少和我交談過的那個柯蕾多爾是真實存在過的，而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柯蕾多爾跟你聊過什麼嗎？
大多是些天方夜譚。
能和我說說嗎？說不定裡面會有什麼關鍵情報。
情報？她在紅潮裡看到的故事算情報嗎？
啊，還有創造出她的作者與那位作者的遺志之類的……
還有別的嗎？
別的？她說她是從未來過來的，是什麼……那個我聽不太懂，什麼管理員吧大概。
她在那個未來有些要做的事情，沒做完就失敗了，一直找不到具體的失敗原因。
對了……你們來之後，就是昨晚，她來找我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說了什麼？
她問我記不記得自己死了幾次，有沒有夢到過自己變成了蝴蝶。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難道是指莊周夢蝶的故事嗎？
在康斯塔雷耶經歷過一次死亡後，夢中的視線也有跟隨著蝴蝶的時候，彷彿自己正是它們的一員那般。
那是什麼事？
殺死我……為什麼？
千子姐？！
這不可能……她答應過我，如果能遇到我姐姐，她會給我機會，讓我去幫幫她……怎麼可能殺了她？
誰在乎？
誰在乎？
…………
她這麼做，也是因為你說的那個人格數據衝突嗎？
還有辦法能喚醒她原來的樣子嗎？
……特別？我嗎？
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能知道這些事，是因為也和她一樣是來自未來嗎？
真的嗎？她預言過你們會來，詳細說了你們的名字和長相，還說你們才是導致這場災難的兇手。
……但在看到那些被她殺掉的人，聽到她嘲諷我的那些話之後，我已經無法相信她了……
所以，我相信了你們……請別騙我，好嗎？
……果然。
時間穿越這種技術真的存在……
請告訴我，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和她說得一樣，人們會陷入沒有盡頭的災難中嗎？
那我呢？
柯蕾多爾說，你們所在的未來和千子姐很熟悉……你們認識我嗎？
露西亞向自己投來了詢問的目光。
說過，所以才想再向你們求證一遍。
以前聽比安卡提起過一點，她說千子有個妹妹在支援部隊，但她也在某場戰役中犧牲了。
然後呢？我是怎麼死的？給千子姐添麻煩了嗎？
她妹妹受傷感染後又遇到了升格者，千子看到她還在向她呼救，就沒有動手，而是想去救下她。
這是很合理的判斷。
但她還是變成了感染體……又在升格者的控制下引爆了那棟建築最底層的裝置，正在那裡執行調查任務的14名構造體都因此犧牲了。
千子雖然活了下來，卻也身受重傷。
她原本有使用特化機體的資質，在那場爆炸後，意識海受到了嚴重損傷，從此也失去了資格。
即使如此……她融入異合生物的時候還是保留了一點自我，沒讓那副巨大的軀體失控。
比安卡頓了頓整理任務報告的手。
她一直都在後悔，明明察覺到她的妹妹落入升格者手中不可能生還，還是沒有下手。
讓一個沒有掙扎到最後的人提前選擇放棄，未免也太殘忍了——指揮官一定會這麼說的。
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能掙扎到最後本就是「英雄」的特權……話雖這麼說……
到了讓我去做這樣選擇的時候，面對重要的人，我也會有那一瞬的猶豫吧。
可以告訴我嗎？
你是在支援部隊的救援任務中犧牲的，在這之前救下了很多人，你離開之後……我也聽支援部隊的隊長提起你。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是不是……因為和壞人合作，害死了很多人……就像現在一樣？
…………
沒有人能在那種情況下掌控自己的結局，那是事故，不是惡意。
在未來，你還會和很多被你救下的人相遇，不要因為事故而責怪自己。
…………
露西亞說著這樣的話，眉頭卻一點也沒有放鬆下來。
在不斷循環的死亡中，她見過了霧島夕子帶來的傷害——即使她知道對方是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緣由和苦衷，也難以笑著接納心被撕裂的傷口。
在無法割捨的私慾和痛苦面前，所有正確和寬宏大量的話都會被摔得粉碎。
果然是這樣，柯蕾多爾沒有騙我……謝謝你們願意和我談談這件事。
和千子談談吧，悲劇不是無法避免的。
我和千子姐聊過了，她說她原本不怎麼和我聯繫是因為她現在的工作性質特殊，也察覺到那幾位傭兵的死是因為……我尋求過柯蕾多爾的幫助。
她看向遠處的霧島千子，用沉默來闡述著此刻她們不怎麼講話的原因。
如果你有像我這樣的妹妹……還會原諒她嗎？
…………
露西亞垂下雙眼，遙遠的舊日仍在眼前翻湧。
我沒有立場替你真正的姐姐來回答是否能原諒你。
看著霧島夕子，她將這句話說同時說給她自己聽。
如果站在這裡的，陷入與你相同處境的是我的妹妹……我想，比起替受害者回答是否原諒她，我更想告訴<b>最初的她</b>一些別的話。
……什麼？
「……你的存在本身就有意義，你不需要非得交出什麼，才能讓自己可以安心活下去……這不是善良，也只會傷害自己。」
那是錯的，一旦有了錯誤的開始，就會為了彌補這個錯誤，不斷陷進深淵。
一旦踏入這個深淵，就會因受害而憎恨，又因憎恨去加害，想要從這種惡性循環中掙脫，往往需要付出更加慘痛的代價與時間。
夕子，如果你能站在一切的起點，回頭看向現在的選擇。
你要問的，真的是千子會不會原諒你嗎？
…………
她突然發出了自嘲的冷笑，倚靠著牆壁，漸漸跌坐了下來。
……是我無法原諒我自己吧。
無法原諒自己之後的所有事，都是在欲蓋彌彰，四處給自己找補。
你說得對，我越是想做些什麼，就越是錯下去……抱著這樣的心情，急著去成為被需要的人，結果又是什麼呢？
……力不能及，死在那裡，又連累了那麼多人，還我傷害到了僅剩的親人。
如果能有時間成長就好了，如果我有能力去改變就好了……
可惜……向來沒有如果。
她把胸前的阿呆蛙扯了下來，緊緊地攥在手心不再說話。
……你喜歡阿呆蛙嗎？
露西亞俯下身，蹲在了她身邊。
嗯，還沒畢業的時候，我就很喜歡阿呆蛙的故事……
她垂著頭喃喃自語。
阿呆蛙什麼都做不好，想去尋找奇蹟的四葉草來帶給自己一個家，卻只能不斷鬧笑話。
但它還是能從那些失敗和笑話中找到些什麼……
看著這些故事，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從什麼都做不好的失敗中找到些什麼就好了。
…………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也很喜歡阿呆蛙，不過……是前不久才知道它也有自己的故事。
啊？那之前是……只看到它的形象就很喜歡了嗎？
是啊。
你說前不久才知道它有故事，看的是哪一本？
為了尋找幸福和家園開始找四葉草的那一本。
是第一本啊。
這個故事有結局嗎？
原本是有的……結局的時候，阿呆蛙還是沒有找到四葉草，也沒有找到四葉草帶來的家。
但它用這一路失敗時留下東西搭建了簡陋破舊的帳篷，在旁邊種下了普通的三葉草。
即使三葉草很普通，它也一直用心澆灌，守護它們，直到有一天……阿呆蛙在三葉草中找到了四葉草。
雖然沒有找到奇蹟四葉草，卻創造了奇蹟四葉草……
霧島夕子一邊說著這些話，一邊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支阿呆蛙造型的錄音筆。
這裡還有一首寫給阿呆蛙的歌，不過我只保存了伴奏和歌詞。
她吸了吸堵在鼻腔裡的眼淚，鄭重地把錄音筆遞了過來。
露西亞小姐，我想把它送給你。
……給我嗎？
嗯，你們幫助了被困在這裡的人，又和我說了這麼多話……謝謝。
這是一首沒有機會發布的歌，能被喜歡阿呆蛙的人聽到，本就是一個奇蹟了。
我也想藉著這個奇蹟，祝福你和你最重要的人……能夠創造出奇蹟的四葉草。
……謝謝……
是我該謝謝你們。
她站起身揮了揮手，離開了這裡。
…………
看著霧島夕子的背影，輕聲呼喚了露西亞。
我在，指揮官。
好。
推開醫務室的門，踏上了朝陽籠罩的觀景橋。
下方的街道乾淨整潔，看不出絲毫被紅潮汙染的痕跡——長夜似乎已經過去了。
露西亞對著陽光稍稍舒展了一下身體，坐在了觀景橋邊緣，回頭望向身後的自己。
你是不是有些話要說？
…………
……嗯，確實有一些。
此刻就是黃金時代……他們這時候還活著。
我知道我不能改變過去。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還有我們自己的家要回。……這些話，也只是在你問起的時候會說。
露西亞在微風中眯起來雙眼，將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
指揮官，你看——
最左邊那條街的盡頭有個出口，那裡是最高地方，離地下停車場也遠。
等人都聚齊了，我們就帶大家從這裡撤離，就算柯蕾多爾還要用紅潮，到達那裡也還要一段時間。
露西亞微笑著講起了後續的計畫。
出發的時候，我們站在最前方，傭兵們在最後防守，把員工們保護在中間。
指揮官，可以拜託你對後方的人做遠程支援嗎？只是請不要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露西亞點了點頭，在寒風中輕嘆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是連續不斷的戰鬥了。
…………
……為什麼這麼說？
沒什麼……只是有些不確定的事，現在說也沒有什麼意義，總要進了反異聚塔試一試才知道。
最終，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於是，站在她身旁的自己也沒有提起進入反異聚塔之後的計畫。
冬日的陽光從輕薄的雲層中垂下，穿過封閉康斯塔雷耶的力場屏障，為這座城市鍍上一層璀璨的金色。
她像是要握住什麼一般，對面前的風伸出了手，而後，又對那些無法握住的風輕輕嘆了一口氣。
該回家了，指揮官。
——你該回家了。
就像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對露西亞伸出了手，她也笑著回握住了那雙手。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