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主線劇情 / 31 剪身成蝶 / Story
第76次經歷時間回溯，也是第3次踏入康斯塔雷耶。
D7雙子觀景樓醫務室
2161年1月1日，帕彌什爆發的第12天
清淺的曉光拂開垂攏城市邊際的夜幕，將柔亮的曙色暈染開來，康斯塔雷耶在寂靜中迎來了新年。
灰鴉小隊的指揮官沉睡了12小時，直到現在仍未醒來。
……是「鑰匙」損壞帶來的影響嗎？
露西亞緊皺著眉，強行按捺著心中的焦躁。
她再次伸手去確認了指揮官的呼吸，握住手腕去感受那正在跳動的脈搏。
一切似乎還算正常，她懸在空中的心平靜了數秒，在數秒之後，她又在焦慮的驅使下重複了這樣的行為。
意識海中似乎有某根弦被崩斷了。
隨著「鑰匙」的耗盡，這根崩斷的弦正在勒緊她的脖頸，幾乎要扭斷此刻看似平靜的頭顱。
——如果指揮官不再醒來，她做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
這場孤立無援的探索持續了太久，兩人與無數障礙也糾纏了太久。
只要閉上雙眼，那些被血跡染紅的路還歷歷在目——她或許很難再理性面對這些事了，可她必須冷靜下來。
…………
藉著模擬呼吸深吸了一口氣，露西亞在恍惚中想起了出發之前站在灰鴉作戰準備室的時候。
……
那時的里總是在舷窗前沉默著。
在擔心什麼事嗎？里。
……
沒什麼，只是有些……找不到原因的感受。
關於反異聚塔？
是。
好像……是因為做了什麼選擇，才會忘記塔裡的一切。
如果是這個選擇讓你安全回來了，那就沒有錯。
安全回來……
在這座早已成為敵人陷阱的高塔之中，向前的每一步路都需要死與血來鋪。
…………
人類的指尖有些發涼，露西亞握住了那雙手，希望誓焰機體的溫度滲入人類的肌膚，為那場漫長冰冷的噩夢添去溫暖。
像這樣微不足道的行為，正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心才越來越沉重。
機體運作時的阻塞感始終壓在她的身上，使用馮·內古特給的終端來時間回溯，負荷確實加重了。
機會只有一次……
若是不能在這次成功，接下來的行動只會越來越受到負荷牽連，難以自由行動。
……指揮官……
……我們……只有這樣的結果嗎？
絕不能重蹈覆轍。
她不想再看見那樣的離別了，不想讓指揮官再經歷那樣的痛苦。
屬於露西亞的那顆心早已千瘡百孔，密密麻麻的滿是撕碎又拼合後的痕跡。
唯獨關於面前這個人和兩人的共同理想，她仍不願陷入麻木，不想淪為冰冷，不甘於接受現狀。
指揮官……
呢喃飄在半空，在寂靜中迴盪。
虛掩的門發出吱呀的聲音，一個女孩小心地敲了敲門。
露西亞姐姐？
小玫的身影出現在了露西亞的視野中。
先進來吧。
嗯。
女孩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在露西亞拉來的椅子上坐下。
她悄悄看了眼沉睡的指揮官，臉上也浮現出了擔憂。
沒事，指揮官很好，只是在休息。
露西亞聽到她自己的聲音這麼說著，一半說給別人，一半安慰自己。
怎麼了？
你叫夕子和她的姐姐把大家叫來，他們都過來了，有些人不想爬樓梯，就聚在下面，剩下的都在醫務室外面了。
好，我們等到下午……無論指揮官有沒有醒來，都出發。
嗯……
小玫仰著臉，看著露西亞想了想。
怎麼了？
夕子姐姐也在醫務室外面，可她一直低著頭和她姐姐不說話，為什麼？
她不是很想自己的姐姐嗎？為什麼在面前了反而不說話？
…………
有時候想說的話太多，顧慮也會變多，反而不知道從哪裡開口吧。
露西亞姐姐也有這樣的時候嗎？
露西亞姐姐……
嗯，我也有這樣的時候。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啊，對了，在樓下的花園裡遇到了卡俄斯，她給我了一個力場屏障裝置，讓我放在樓下保護那些不想上樓的人。
但是她說那個裝置一旦被打壞，力場屏障也會失效，並不能支撐太久。
你去設置的嗎？
嗯，卡俄斯說大家看見她會害怕，就教了我怎麼做。
你真的很有這方面的天賦……小玫。
不愧是未來科學理事會的成員。
露西亞沒有將後半句話說出口，凜冬計畫的犧牲者名單正在記憶中與她對望。
未來的小玫注定犧牲於凜冬計畫，只留下她的女兒洛莎。
而眼前這位聰明乖巧的孩子也注定長大成人，走上那看似未知但實則已經規劃好的道路。
一些勸導與建議哽在露西亞的喉嚨裡，在命運的車輪駛過時，一切的掙扎都太過渺茫。
無數次改變過去，無數次無果循環，露西亞抬起越來越沉重的手，摸了摸小玫的頭。
等離開康斯塔雷耶後，你要小心那些機器人，它們很危險。
其他地方也和康斯塔雷耶一樣了嗎？
嗯，所以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我會的。
女孩點點頭，露出笑容。
要是也能找到惑砂哥哥就好了。
…………
露西亞想說些什麼，例如告訴她某些真相，或是勸告一些事，奈何改變過去的代價太過未知與沉重，她不敢貿然去賭。
指揮官！
她遽然緊握住了那只在她掌心中的手。
對不起，指揮官……！你沒事吧。
露西亞即刻鬆開了手，可她又不知該把自己的手擺在何處，只能那樣懸停在半空中。
意識逐漸醒轉，喉嚨喑啞得快說不出話來。
太陽穴的刺痛幾乎將頭顱擠壓破碎。
露西亞立即重新輕柔地握住了那雙發涼的手，溫暖驅逐了噩夢殘餘的寒意。
2161年1月1日，早上8點，天已經亮了。
大腦尚在處理有關身體的情報，遲鈍緩慢得讓人覺得時間都被拉長。
艱難地將話語吐出，期間卻有某種黏膩的液體自鼻子淌下，它濡過乾裂的嘴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開來。
……！
露西亞一手托起自己的下巴，一手拿起消毒棉球卷好塞進鼻腔為自己止血。
好了，現在低下頭……呃……麗芙……麗芙說……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立時伸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她說要這樣保持幾分鐘……你先靠在床邊，再休息一下。
不要著急，大部分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們現在還有時間。
頭痛再次襲來，那些依然在延伸的噩夢，正隨著無數顛倒錯亂的幻覺入侵視野。
在這裡。
有，我找到了。
看著有條不紊地為指揮官臨時治療的露西亞，小玫自覺地後退幾步。
她的目光在構造體與指揮官間來回遊走一下，悄悄退到了門後，對露西亞笑著揮了揮手，隨後關上了醫務室的門，把剩下的時間留給兩人獨處。
藥在這裡。
就著水和喉中的血腥味嚥下了她拿來的止痛藥，躺在醫務室的床上休息了片刻，才逐漸緩了過來。
好些了嗎？
回過頭，才注意到露西亞始終都握著自己的手。
……她在不安嗎？
用拇指摩挲著她握著自己的手，露西亞的表情總算放鬆了少許。
別擔心，你離開反異聚塔後經歷過時間回溯，里和麗芙他們應該還平安。
嗯。
嗯，那就……快些回去吧。
誰都沒有提起回去的代價，也沒有說出暗自決定的死亡。
這就是最後一次機會。
——最後一次，只需要犧牲她一個人的機會。
她沒有說出真相，而在夢中隱約察覺到的人也沒有追問。
嗯。
於是，她開始在這份被粉飾過的平靜中匯報現在的情況。
這一次紅潮完全沒有出現，街道上很乾淨，我推測0號代行者——
好，我推測柯蕾多爾在<color=#ff4e4eff>這次</color>被壓制得更多了，她已經沒有能力去汙染街道，這是我們的機會。
我想先解救被困在這裡的人。
尤其是這裡還有一些我們都熟悉的人，例如千子和小玫，不讓他們回到自己的時間中，可能會對未來造成嚴重的影響。
……清理部隊和異聚塔都？
你所夢到的內容已經有很多都能和現實貼合，比起說那只是夢，我認為更像是反異聚塔帶來的影響。
就像我曾在反異聚塔對另一個我傳遞資訊一樣，里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只是那時我們都不明白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她擔心這會對未來產生影響？
我找到了卡俄斯——她同意幫忙暫時解除力場屏障。
……指揮官。
聽到這些話，露西亞的表情又變得沉重了些。
……你為什麼這樣信任一個異合生物？
除了那個太過漫長折磨的海底噩夢，選擇和卡俄斯合作，更是因為這極有可能是犧牲最少的選擇。
若是把做好犧牲準備的事告訴露西亞，她又會怎麼想呢？
…………
是因為……你覺得這樣犧牲最少嗎？
即使沒有說出口，她也還是察覺到了。
……一起回去，好嗎？
這是她第一次說謊，承諾一件做不到的事。
最後一刻……
聽懂了這句話中藏起的可能，露西亞沒有再接話。
我？我當然還好。
她遮蓋不住的疲憊和焦慮訴說著她的遮掩，縱然再問她一遍「真的還好嗎」她也只會勉強露出微笑，表示她還好吧。
對了，昨天下午過來之後，你之前注意到的事情我都逐一解決了，我們來整理一下現在的情況吧。
在問題被解決之前她都會這樣，用她的井井有條遮蓋著實際存在的傷痕。
小玫、傭兵和員工都平安無事，我暫時調解了一下他們之間的矛盾，讓他們提前把去地下停車場探索的人叫了回來。
和上次你說服員工主管摩娜一樣，這一次我也說服了她，讓她把電梯的權限卡給我了。
她拿出權限卡展示給自己看。
然後，我又去找到了千子，和她一起去勸說了霧島夕子，還有她身邊的戴西和大麥……
現在他們去叫藏在其他地方的員工了，這會應該已經回來了。
不過……他們之間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累積起來的，也不會因為我的幾句話就化解，我們暫時只是為同一個目的行動。
說這些話的時候，露西亞依然沒有放開自己的手。
指揮官還有什麼擔心的事嗎？我現在就去準備。
……是的……我擔心柯蕾多爾突然出現，所以一直用我們做飛行測試時的姿勢抱著你……
……抱歉，這讓你不舒服了吧……但確認了柯蕾多爾現在的能力之後，我從後半夜開始就大部分都在醫務室了，並沒有持續——
露西亞沒有料到自己的話會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卻也很快明白了這份溫暖的用意。
歷經孤立無援的76次時間回溯，所有語言能帶來的安慰都變得蒼白。
她在她難以抑制的焦慮中，習慣了用觸摸來確認指揮官的生命安全，而人類也學會了用同樣的方法來縫合她傷痕累累的心。
……指揮官，我沒事。
她站起身，想展示自己的安然無恙，可在對方擔憂的注視中，還是俯身回抱住面前坐在病床上的人。
她輕輕應了一聲，苦笑著，把臉又靠近了些，近到呼吸時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吐息。
看著她的眼睛——那雙平時滿是溫和堅毅的眼睛，現已藏滿了屬於落日的悲哀與不甘踏入長夜的憤慨。
而她的心——她的意識、她的堅定依然沒有被這漫長的折磨與逆境摧毀，她就在這裡。
用她可以燃燒的一切為，存在於此。
露西亞沒有料到自己的話會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打算，卻也很快明白了這份溫暖的用意，也明白了觸碰中隱藏的悲傷。
孤立無援的76次時間回溯之後，所有語言能帶來的安慰都變得蒼白。
她在她難以抑制的焦慮中，習慣了用觸摸來確認指揮官的生命安全，而人類也學會了用同樣的方法來縫合她傷痕累累的心。
……想要道歉的話，就和我一起回去吧，否則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這是我要說的話，謝謝你，指揮官……是你一直在我身邊，也一直允許我在你身邊。
冬日的寒風從半開的窗縫灌進醫務室，帶來了徹骨的寒意。
於是，她拉著毯子又靠近了些。
遠處，人群的喧鬧聲正在耳畔迴響，他們爭論著這幾天的矛盾與離開後的計畫，或悲或喜。
在這裡緊緊相擁的兩人，一個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一個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一定會死。
但誰都沒有提起這件事，就這樣安靜地注視著彼此，用擁抱互相溫暖著對方，像是要把餘生的所有囑託全都刻寫在另一人身上那般。
沉默的胸腔貪戀著人類鼓動的心跳，伴著所有不捨和渴求一起被嚥下。
……當然。
……好。
開始吧，我的機體是在3月30日更換完畢的，出發進入反異聚塔是10月3日。
在這段時間裡，除了常規測試任務，我們還察覺到了紅潮和異災區擴散的速度比之前增加了很多，擴散方式也變得無法預測。
沒錯，10月3日之後，我們進入了反異聚塔調查。
一路受到諸多異合生物的阻撓，調查與修改過去的時間都不算順利。
馮·內古特多次出手，想讓你融入卡俄斯，也為此讓你……死亡過……很多次。
提到那些歷歷在目的傷痕，露西亞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是為了讓卡俄斯有足夠的意識穩定度來繼承0號代行者的權能，並壓制0號原本的意志。
露西亞點了點頭。
回來之後，你似乎認定了和卡俄斯融合是唯一的解決途徑，阻止了在反異聚塔中和馮·內古特還有柯蕾多爾交戰的我，讓我協助馮·內古特去針對柯蕾多爾。
是的，卡俄斯還沒有做好準備，不能繼承0號代行者的權能。
為了拖延時間，也為了把他自己從這三方混戰中摘出去，他利用反異聚塔的核心和他的「鑰匙」，把我們從塔中逐出，拋進了這個時代。
反異聚塔的崩壞卻讓我們遲到了十天，柯蕾多爾更早到達，她在這個城市中做好了準備，煽動了部分普通人來提防阻礙我們。
露西亞垂下目光，緩緩點了點頭。
在你死去之後，柯蕾多爾突然從與我的交戰中抽身，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隨後……紅潮就開始退潮，不再淹沒整個城市了。我調查到了「果實」的存在，它到底是什麼？
……所以，你就把「果實」吃掉，用你的身體引誘柯蕾多爾，這樣給她「下毒」？
…………
第二次，我們勸服了這裡的人……拿到了使用電梯的權限卡……
她的聲音變得很輕，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
從病床邊撐著坐起身，給自己打氣一般深吸了一口氣。
指揮官……？
雖然她對於自己的廚藝向來有一種不屈或是說不甘在裡面，但聽到這句話，她還是在吃驚中捧起自己的臉仔細檢查了起來。
……我們的補給中只剩下半瓶營養液了，我給你拿過來？
——太漫長了。
若能把回溯的時間都加起來，一定已經有五六年……不，或許不止五六年了。時間早已長到無法統計，也無力去統計。
在那些艱難的探索中，偶爾會想到里……他進入反異聚塔的時候也遭遇過這些嗎？
馮·內古特與0號代行者也會像這樣百般阻撓嗎？或是……他要面對完全不同類型的難題？
再次看向面前的露西亞——這一路走來，她眉間囤積的憂慮讓她的表情變得比以前凝重了不少。
剛剛進入反異聚塔的時候，露西亞還是經常微笑的樣子，現在卻……
……
為什麼？
……你也一樣，指揮官。
她伸手撫摸過自己的眉心。
權當是一種成長吧。
你以前說過，成長總是痛苦的。
指尖觸摸到了微微發燙的溫度，燙到甚至溫暖了依然冰冷的掌心。
她側過頭，輕輕蹭了蹭那隻手作為回應，隨後，微笑著發出了邀請。
要一起去看看其他人嗎？距離出發還有一些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