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1年1月1日
反異聚塔外的時間悄悄流過了深夜,湧向清晨。
那些封鎖此地的力場屏障沒有拒絕從外部飄落的雪花,允許康斯塔雷耶落下了新年的雪。
沉睡許久的柯蕾多爾終於從淤積的紅潮中醒來。
此行的寶貴收穫——也就是那位代行者的過去實在值得再品味一番,少女回味一般抿起嘴唇。
<b>「對了,我想把這條從異聚塔中構築延伸出去的隧道叫做『渡夢橋』……是不是很好聽?」</b>
「渡夢橋」……呵,竟然把違章建築說得那麼文藝。
不過……如果他們帶的「鑰匙」和當時在異聚塔裡看到的差不多的話,確實能改變一些異聚塔的規則,甚至搭建出屬於他們空間。
柯蕾多爾有些焦躁地在紅潮中踱來踱去。
這個世界的異聚塔很有可能也是因為這個才變成反異聚塔的……
但那時誰都沒有「鑰匙」,是有什麼人幫了忙?還是那個構造體真的能做到這些?
這麼看來,之前的失敗果然是拜那些先遣隊員所賜……但他為什麼能從霧域裡回來?
她在踱步中想來想去,只想到了一種可能。
因為利用了「鑰匙」的漏洞,讓他手上的接入端回收了異聚塔核心嗎?
……異聚塔會在這裡出現,會不會也是因為他把核心帶來了這邊?
柯蕾多爾像是想通了什麼一樣笑了起來。
真有意思……弄巧成拙的先遣隊,弄巧成拙的0號代行者,該說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嗎?
那邊的多米尼克在奪取核心時就消失了,這邊的多米尼克,也在零點能爆發後就失蹤了……真像個走不出去的<b>閉環</b>啊。
但為什麼……<b>只有這邊的「門」前</b>,會出現「守門人」這樣的存在呢?
在她找回的紀錄裡,那位名為「里」的構造體叩響此處門扉之前,守門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彷彿一道人為留下的保險一樣,守門人警示著所有試圖逾越過「門」的闖入者,也接引著所有做好了準備的挑戰者。
……那位守門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她」要把能跨過門的人帶到哪裡去?去最深處的「門扉」?自己吃掉?還是……
……算了。
這樣想下去也得不到結論,她只能確認一點——那個守門人不是「門扉」的使者。
倒是這個馮·內古特……
原來他就是那群先遣隊員中的一員啊。
原本也是一個「朽木」,最先報名赴死卻活到了最後……
只是他的行事風格令人捉摸不透,既無法完全圈定在「尼莫」的行為邏輯裡,也無法明確出任何其他人的影子,這又是為何?
如果像紅潮一樣,融入了多個人的意識呢……
屈魯特教授告訴過你要幫他做什麼事?
唔……好像……和意識數據有關。
聽惑砂哥哥說,意識數據就是把人腦里儲存的信息都變成數據存在別的地方。有些人可以用它來給自己換個身體。
希望是和換身體有關,我也很想讓屈魯特教授活過來……
女孩的聲音適時在腦內響起,呼應著柯蕾多爾那路徑依賴一般的猜測。
說不定屬於「屈魯特」的意識,就是在這個時候,和「尼莫」融合的?
……唔,以黃金時代的技術來看,屈魯特的意識真的能保持完整嗎?
裡面肯定還有很多別人的意識碎片,讓他沒辦法按照他原本的計畫控制自己。
就像忒修斯之船一樣。
現在的我也一樣……
她撫摸著被卡俄斯重擊過的胸口,就算拆解下這塊軀體,重新組裝,只要還在用紅潮來修補,就會被卡俄斯知曉,就不能擺脫這種困境。
紅潮本身就混雜著許多人的意識和混沌的資訊,所以大多異合生物的行為都雜亂不堪。
只有足夠穩定的意識,才能遮蓋過他人的聲音,保持自我。
……那樣融合後的人,到底在完成誰的願望?到底在被什麼驅動著?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陌生。
驅動她的是0號代行者的使命,和她本該有的冷漠?
還是柯蕾多爾的探究心,和她對人類與文明的敬重?
她在這份陌生中感到了迷茫。
……現在的我,到底算是什麼呢?
她再一次想起了霧島夕子的質問。
算了,誰在乎?
無論她是誰,接下來要做的事都很明確了。
該去攔住那些想靠近裂隙的傢伙了。
9:00 AM
塔外的指揮官和露西亞經過了一宿的長談和休整,從醫務室的軟床上坐起了身。
指揮官,早安。
露西亞輕輕捧起指揮官的臉,仔細看了看。
還好嗎?
……可是你的臉色……
又……
好。
露西亞張開雙手,任由面前的人把頭埋進她柔軟的胸口。
可以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夢嗎?
距離出發去地下停車場還有一段時間。
…………
就這樣講述起自己的夢。
在這個長夢中,康斯塔雷耶就那樣被封鎖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所有被紅潮浸泡過的屍骸都溶解也無人造訪。
十年之後,已經成為升格者的惑砂,在馮·內古特的幫助下又回到了這裡,找到了懸吊在房頂上的髮夾。
他終於得知小玫是為了找他才走進康斯塔雷耶,只因為晚了30分鐘,沒能和他相遇,就這樣死在了這裡……
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惑砂在小玫的遺體面前自殺了,他的死也讓很多事在開始之前就結束了。
雷文治因此活了下來,舊灰鴉就那樣維持著不穩定的狀態繼續執行著任務。
直到某次作戰,他為了搶戰功強行帶小隊在夜間突襲,導致小隊傷亡慘重,露西亞的意識海也嚴重受損。
無法繼續戰鬥的她沒有被任何小隊接納,提著自己的佩刀在城市間踉蹌地奔跑……直到被露娜找到,安放在兩人的故居中,終日出神地看著窗外的陽光。
…………
……那麼,你呢?
她把手溫和地環繞在人類的脖頸上,問起了她更關心的話題。
是誰?
聽說過,她是科波菲爾集團的大小姐,我們在科波菲爾莊園和那個留守的管家機械交戰的時候,還看到了她小時候的紀錄,對嗎?
為什麼選了她?
然後呢?……這支小隊怎麼樣?
指揮官。
她用溫和的語氣呼喚著,像是要把面前的人從噩夢的餘韻中喚醒。
我們還有改變的機會。
人類抬起頭,擠出一個不算太勉強的微笑。
……天亮了,我們回去吧,指揮官。
指揮官。
她少見地打斷了還沒說完的話,猶豫了良久,才低聲說出一句請求。
……不要死。
露西亞垂下眼,也用她的手回握住了自己。
嗯,我們接下來……
那什麼,我們商量了一下……呃,抱歉,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呃,好,我們剛剛商量了很久,還是想跟你們一起去地下停車場。
原因有三,一是我們之前已經去查過了,下面沒什麼危險,也沒看見什麼向外的通道。
二是我們也盼著早點能找到往外走的通道,哥幾個在這餓了好幾天,多一分鐘都等不住了。
三是你們的身手本事我也聽小弟說了,有你們在還怕什麼呢?
既然昨晚你們也察覺到那些異合生物會來針對我們了,想必也能明白這次去地下停車場不會風平浪靜。
我們在這餓著也不會風平浪靜,你能保證你們一走,那些東西不會來嗎?更何況——餓死和戰死,我選戰死!
總該讓我們會一會那群孫子吧!不給它們幾槍我嚥不下這口氣!
這確實太危險了。
哪裡安全?你們走了那些什麼東西的生物就不會來打我們了嗎?你們來之前就打過了。
讓我們跟過去吧,大家都坐不住了,更何況我們本身也能保護自己。
但我也覺得露西亞小姐說得對。
你留在這裡,我們很快就會回來。
這樣吧,你們找摩娜要的那張權限卡現在在我手裡,要嘛你把我們都帶去,要嘛你殺了我才把權限卡給你。
你別看我,把權限卡交出來本來就是違規了,他說算他搶走的,坐牢也是他去,所以我才給了他。
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不去,太危險了,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家還有兩隻貓在等我回家呢,只要熬過去就好了,我要保護好我自己。
你好,這裡沒有人問你結沒結婚。
我**差點以為你下一句就是你承包的魚塘裡還有一條剛釣的一米五長的魚沒去領了。
蛤?惜命聽勸不好嗎?誰都跟你們一樣,餓得像條見了人就咬的瘋狗。
停停停,別吵了,要不是摩娜在這裡還有兩箱她不吃的月餅,咱們都活不到現在了。
總之,事就是這麼個事,這位……不知道哪個部隊的指揮官,要嘛帶我們一起去,要嘛你也別想去了。
……指揮官。
如果分開和一起行動都有可能遭遇危險的話……
路上小心。
……小心,那些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