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人類再次踏上了通往終焉的岔路。
格式塔的數據牆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大廳墜入了漆黑,只餘螢幕上赤紅的警報提示瘋狂閃爍。
空中花園的地面隨著格式塔一同顫動了起來。
合金外殼下,猩紅色閃電肆意竄動,帕彌什病毒溢出。
這些帕彌什病毒向內收縮,濃縮異聚成一顆人類眼珠大小的「黑星」——那便是汙染迷因的核心。
……還是走到這條路上了。
「這一次」是從2160年的12月20日開始……距離今年的12月20日,也只剩5天了吧。
如同那顆「黑星」凝望著伊什梅爾那般,她也在看著這顆被囚禁了30餘年的「黑星」。
——她看到了「黑星」的未來。
它被人格所汙染,再次成為了0號代行者。
為了修補行動能力,她會被權位相似的「塞勒涅」接納。
又在異聚塔的戰鬥中被分離。
只要帕彌什沒有消失,「黑星」所代表的權位就不會消失,她只能被控制和接納。
所以,她會轉移到下一個有資格接受她的個體之上。
…………
>>
>>捕獲到0號代行者的權限,即將與自身權限合併>>>
>>>>接入驗證>>>>
>>
>>>>
>>>>>>>>權限驗證通過>>>>>
她終於想起了一切。
終於想起了她也曾有過與0號代行者一樣的權位,一樣的降生,一樣的紀錄日誌。
數據同步,更新個體的記憶。
>>
>>選擇校準節點>>>
>>降臨_
該節點的紀錄與當前世界發展分歧較大,是否仍要同步?
>>確認_
>>建立連結
>>開始同步_
地球時間2197年12月25日,成功降臨在零點能汲取裝置中心:成功
任務:收割目標文明的一切資訊,帶回「門」。
探測到當前文明的最高科技,時間旅行艙,確認為最優先收割目標。
駭入時間旅行艙,適配:成功
釋放汙染迷因:成功
>>
>>>>正在同步下一節點紀錄_
潛伏與擴散已覆蓋10.97%的城市人口,人類科研領域領袖因此死亡,人類將其斷定為事故。
該去禮堂了,多米尼克,接下來到你講話了。
…………
怎麼了?
我真的能擔任<b><ud><color=#34aff8ff><link=5>科學理事會</link></color></ud></b>的首席技術官嗎?
你是他唯一的學生,年紀輕輕就取得了這麼多成就,我們都認可你,相信自己吧。
教授,你接下來……也要離開了,是嗎?
我年紀大了,該把後續的事交給你們年輕人了。
多米尼克站在淒清的雨幕中,咀嚼著「年輕人」三個字沉默了良久。
尼莫怎麼樣了?我記得幾年前一起上學的時候,他的成績也很不錯。
提到自己的兒子,教授嘆了口氣。
自從上次那件事後,他就對科研完全失去了興趣,怎麼勸也不聽。上個月,自己跑到鄉下找了家醫院,去做精神病醫生了。
…………
也好。
走吧,再晚就要遲到了。
人類發現異聚體結晶。
喂,你們看這個,用機器看,這是……晶體嗎?
從哪裡找到的?
中樞的組件上,最開始檢查到這些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灰塵,但最近好像……變多了,也更像什麼的晶體了。
把它採集下來,交給科學理事會吧,讓多米尼克來檢查這到底是什麼。
人類科學領袖開始研究異聚體結晶。
人類科學領袖正在使用時間旅行艙來加速研究進度。
這些晶體越來越大了,都能肉眼看見了,一旦清理的時候漏掉一顆,後果可就嚴重了。
最初的感染者已被人類判斷為精神類疾病。
汙染使其在遇到優先度高的目標時,自發執行干擾行動,為加速擴散與收割資訊服務。
潛伏期已接近尾聲,因其特性,將不可避免因發生衝突而暴露其存在。
人類領袖已獲得突破性進展。
他一旦用過時間旅行艙,這些晶體就會出現,連對應的組件都會腐蝕掉。
時間旅行艙的組件本身就很難製造,再這麼下去……
別說這麼消極的話,我相信多米尼克會找到真相,世界政府也相信,替換的部件正在做了。
你們知道嗎?我聽說,最近世界各地發生的暴亂極有可能和這些晶體有關……
人類正在頻繁使用時間旅行艙來獲取資訊,單次啟動可匯聚的異聚體結晶隨之增加。
單次啟動可匯聚的異聚體結晶倍率增多,當前為71.23%。
單次啟動可匯聚的異聚體結晶倍率增多,當前為84.94%。
單次啟動可匯聚的異聚體結晶倍率增多,當前為95.15%。
…………
人類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
來路不明的晶體幾乎包裹了整個時間旅行艙,甚至將使用者封入其中。
愣著幹嘛!快救人啊!!
越是清理晶體,就越是增加難以察覺到的汙染。
越是想回到過去來查明真相,就越是深陷其中。
直到最後一次啟動——
人們看到一座占地面積巨大的「塔」,吞沒了安放時間旅行艙的建築,原本在建築附近的人也不知所蹤。
再也沒有什麼能清除掉黏著在時間旅行艙上的異聚體結晶,時間旅行艙已和它融為一體,化作一座逐漸增高的巴別塔。
人類已完全得知真相,將這種晶體命名為「混沌」——卡俄斯汙染。
>>>>>獲取權限衝突,紀錄更新失敗,請確保異聚塔核心可以訪問_
……衝突……?
她暫時放下了阻止她的衝突,從龐雜的紀錄中回過神,細細咀嚼起最後看到的名字。
<b><ud><color=#34aff8ff><link=7>卡俄斯</link></color></ud></b>……
帕彌什病毒,<b><ud><color=#34aff8ff><link=8>卡俄斯汙染</link></color></ud></b>……我從什麼時候忘記了這些事?
柯蕾多爾仰起頭,用那雙瑰異的眸子望著浩瀚星空。
而後,她閉上雙眼,從故事的結尾倒推向它的始端。
我在等著您醒來。
是以「柯蕾多爾」的人格從紅潮中甦醒的那一刻嗎?
我會妥善地保管……不,妥善地利用從您那裡獲得的一切。
為了平靜星球的浩瀚潮聲,為了讓生命凝聚出更為璀璨的結晶。
為了下次……「我們」 與「你們」更好的相遇。
還是被「柯蕾多爾」的數據覆蓋了一切,真心為這份新使命感到欣喜的那一刻?
我想要看到更多的故事。
我想知道人類是什麼,我想知道社會是什麼,我想知道文明是什麼。
人類的故事比人類本身更重要。
所以我衷心地希望,你們能留下更多的足跡。
即使忘記了原有的使命,她的本能依然在為閱讀到這些故事而感到欣喜,所以——
出發吧,像其他文明的發展一樣,去開拓,去掠奪。
去汲取一切能夠豐富我們的養分。
去尋找,能夠孵化我們「文明」的家園。
她被本能驅動著,找到了相似的使命和欲望。
然而,為什麼她會有欲望?為什麼會覺得欣喜?這不是她的情緒,就像是……
0號代行者……
為什麼要給<b><ud><color=#34aff8ff><link=6>汙染迷因</link></color></ud></b>取這種名字?它以前就成為過這樣的「人」嗎?
沒關係……
這種事……我很快就會知道了。
重新獲取到0號代行者的權限之後。
她藉著昏暗的夜色,藉著突然入侵的異合生物。
穿過被塞勒涅和那位0號代行者玷汙後,不再純淨的純淨區,悄悄溜進了異聚塔。
…………
原在此地的守護者已悄然離去,她不需要「接待」本就和「<b><ud><color=#34aff8ff><link=9>門</link></color></ud></b>」有關的個體,更不需要「照顧」另一個沒有喚醒奇蹟的未來。
柯蕾多爾自降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熟悉,她像一個歸家的孩子,回到了原本就屬於她的溫存中。
0號代行者……
看來我一直在尋找的答案就在這裡,讓我遺忘的兇手,也在這裡。
柯蕾多爾環視著異聚塔,漫不經心地向她的「家」自言自語。
那麼,現在是不是該有一聲……
歡迎回來?
異聚塔的核心流轉著湛藍的光輝,以一段沉默作為回應。
近一點、再近一點,欲望促動著她的行為,使命近在咫尺。
正當柯蕾多爾認為異聚塔核心已經默許了來者一切行為,向它伸出手的那一刻——
一簇輝光陡地掠過,吞噬了名為柯蕾多爾的異合生物的指尖。
流溢的猩紅光澤掠過那雙震悚的眼球,好奇心的外殼寸寸破碎,袒露出最為原始的恐懼。
異聚塔核心在……抹除我?
既然存在「規則」,知道使其運轉的「語言」,只要對「塔」的底層邏輯進行覆寫,就能徹底改變它的運作方式。
從「釋放並活化」轉變為「吸收並湮滅」,這樣一來,這座塔曾經輻射過的範圍內將不再出現任何帕彌什的蹤跡。
這次,輪到你們為我所用了。
恐懼喚醒了原本就深埋在她心中的記憶。
恍然醒悟的柯蕾多爾連連後退,彷彿視野中仍留存著那位冷峻青年的身姿。
……我想起來了。
這才是故事的開端,這才是一切的伊始。
叩響門扉的青年改寫了異聚塔的底層邏輯,而此舉恰逢0號代行者從她降生的那個未來長途跋涉,<b>入侵這個世界的異聚塔</b>。
結果可想而知。
核心已被改寫,失去依託的「重傷患者」與能治癒她的一切失之交臂。
這個世界已被「帕彌什病毒」占據,沒有屬於她的「卡俄斯汙染」釋放之地,「塔」甚至被人類冠以「反異聚塔」的名字,不再是她忠誠的「孩子」。
她失去了權位,記憶被這片湛藍剝奪,只能隨之漂泊,沉淪在紅潮的顛簸之中。
……直到與柯蕾多爾的意識融為一體,陷入沉眠。
如今,柯蕾多爾取回了異聚塔的權限,再一次回到她的「孩子」面前。
被改寫的「孩子」,依然在用它湛藍色的眼眸沉默地注視著來者。
……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柯蕾多爾稍作思考,身形忽然一滯,接著錯開步伐,先行隱匿了起來。
——異聚塔核心的正前方,漆黑的代行者站定了腳步。
光輝同樣將這位來者視作驅逐的對象,只是同樣的手段無法將其吞噬湮滅。
每當一簇光輝掠過馮·內古特的身旁,一抹淺淡的弧形藍光都會將攻擊成功抵消。
某種精密控制的<b>力場屏障</b>始終將這位代行者嚴絲合縫地護在中間——它很眼熟,像是從哪裡見過,在哪裡?
柯蕾多爾想再仔細觀察那些力場屏障一點,稍稍探出了頭,馮·內古特的目光便徑直釘在了柯蕾多爾的藏身之處。
…………
…………
這場無聲的交鋒最終以柯蕾多爾的撤離潦草收場,她深知自己在這裡僵持下去也沒有任何好處。
憑藉著0號代行者的權限,柯蕾多爾自由穿行於異聚塔中。
而那位代行者像是在警惕她一般,始終停留在異聚塔的核心區域。
這也意味著,如若她試圖奪回核心的權限,或是想繼續同步數據,知道更多那個未來的事,勢必會與對方再次產生衝突。
——他不會受到藍色的核心影響,柯蕾多爾卻會因接近它而被消除。
……那就試試這種辦法吧。
喃喃自語後,柯蕾多爾停留在了一處遠離核心的地方。
找到「老鼠洞」了……
雖然不知道是誰前往其他時代時留下的,不過……既然被我發現了,就讓我用用吧。
鐮刀自她的掌中抬起,鋒刃對準了靜默流淌著鮮紅的裂痕。
你不會拒絕我在這裡開個大一點的通道,叫一些幫手吧?
紅光擊碎了帕彌什構成的塔壁,飛濺出的碎片掠過柯蕾多爾含有遺憾的瞳孔。
幾瞬紅光劃過,遍布傷痕的牆體終於漫出了水光,赤色的潮水如同初生的嬰兒般緩慢地睜開它的眼睛。
它們開始流淌,傾瀉,鋪入深壑,蓄成一汪亮閃閃的血色涓流。
在這裡重生吧。
柯蕾多爾將雙手浸沒在紅潮之中,將其編織為新的渠道。
我的老朋友們。
起先是一隻體型較小的異合生物。
它才剛踏入核心區域的邊緣,便在一瞬的輝光後湮滅為虛無。
接著是兩隻、三隻,四隻。
在柯蕾多爾的注視中,它們前赴後繼地奔向異聚塔核心,可惜這樣的屍體不足以鋪出前路,總是迅速消散在輝光的照耀之下。
換一種排列方式,去吧。
光輝一如既往地膨脹,打頭陣的異合生物率先發出苦痛的哀鳴,哀鳴成為了號角,正式拉開了前進的帷幕。
又是這樣,再更換一種排列方式。
衝鋒的異合生物再次潰散於輝光中。
在它尚未消散的軀體之後,蜂擁而來的同伴們以前者的殘骸為盾,向不可戰勝的湛藍多邁出了一步。
消融,死亡,又復現,接二連三地穿過死者的餘溫,狂熱地奔向本源。
原來如此……
柯蕾多爾繃緊了身體,又重新舒緩開來,那是好奇心被餵滿的滿足。
她將手指沒入懷中異合生物的軀幹之中,切實感受著紅潮的包裹。
這確實是個辦法……接下來,只要讓紅潮再多一些,異合生物也再多一些,我就能靠近異聚塔的核心了。
不來阻止我嗎?馮·內古特。
站在遠處的馮·內古特視兩側異合生物為無物,視線始終錨定在核心和柯蕾多爾身上。
0號代行者。
沒錯,謝謝你托惑砂給我的資料,拿到0號代行者的權限之後,我已經想起來了——想起一部分了。
這座異聚塔,本就是我的<phonetic=孩子>作品</phonetic>,也是讓我誕生的起點。
你想用這種方法靠近核心?
是啊,雖然麻煩,但這只需要一點犧牲就能成功了。
一點犧牲。
馮·內古特的眉頭越來越緊促。
是啊,只是異合生物而已。
這是我得出的解法,可是你呢?你又是誰,為什麼作為代行者的你,能抵禦核心對你的侵蝕?
又為什麼……會如此熟悉異聚塔?
…………
沉默不符合人類的禮節,更何況我對你的故事也很有興趣。
…………
好吧,那可以請你接下來也這樣袖手旁觀嗎?
我一定要取回我的<phonetic=孩子>核心</phonetic>。
馮·內古特冷哼了一聲,隨即揮出了致命的一擊。
喔?看來你對這句話很敏感啊。
他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只是死死地盯著柯蕾多爾。
好吧……
少女嘆息出聲,自她腿邊垂下的鐮刀表面鋥亮,倒映出對立者的身姿。
看來這就是你的回答了,真是……
不出意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