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花園
科學理事會二部
11月9日,13:17,問詢調查會兩小時前
自己合上這份報告的最後一頁時,阿西莫夫仍舊臉色沉重地翻看著。
讓他看完吧。
自稱為杜衡的九龍籍議員搖搖頭示意自己讓阿西莫夫看完這份報告。
的確,這份幾乎全是技術細節和統計數字的兩百多頁的報告,自己或許只能看個大概,但詳細內容對阿西莫夫來說有多重要,已然寫在了他的臉上。
居然……怎麼會是這樣……
阿西莫夫習慣性地端起桌邊的咖啡杯,卻怎麼也無法像平時那樣鎮定自若。
這份報告是誰給你的?
一個老朋友?也不能算吧……但是我答應了他,會對這份報告的來源保密。
這份報告還有其他人看過嗎?
……只有幾個人知道。
……瘋子一般的駭客,弄出瘋子一樣的東西也不奇怪。
喂,你看得到吧。
嗯,能看到……這些數據也很明晰。
華胥、機械體、北亞生命科學與進化研究所……簡直就是一個大雜燴啊。
很明顯,這些駭客是想要攀仿那個由華胥創造的萬世銘,甚至還盜取了北亞研究所腦科學相關的技術。
但他們只掌握了一小部分維里耶的技術,根本沒辦法再創造一個華胥,自然也無法創造萬世銘。
都是借來的東西,他們沒辦法創造什麼改變世界的技術。
但這也不失為一種……新的嘗試。
瘋子的作品罷了,你相信萬世銘的鬼話?
我信不信不重要。
那麼……就請你作為我們的籌碼,活下去吧。
雖然我不是很理解你為什麼把那個數據留下來,這最好不會影響到我們的交易。
我需要這些東西來作為我的底牌,而我這裡也有你想要的情報……我們只不過是都有彼此想要的東西而已。
您一直說你很痛恨政客,可最後不還是用政客的方式打起了新的算盤嗎,巴拉德先生?
我只要達成目的。
很符合我對軍人的想像。
凜冬堡……哼,我看到了。
我還是很好奇,您為什麼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我看過您留在世界政府裡的舊檔案,那些機密檔案……從您的言行和履歷上看,您一點也不像是會對這種非人道的東西感興趣的人。
我的原則始終不會改變,使用這樣骯髒而下三濫的技術,我覺得噁心。但情報和資訊就是力量和權力。
多餘的事,你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很好,那請您把我要的東西給我吧。
…………
猶豫不像是您在檔案裡表現出的性格。
我在想,你是否會出賣我。
如果出賣您的條件是一個撼動整個空中花園的驚天秘密的話,那我也太虧了。
這份報告從我在安全情報局工作的時候就已經在做了,但我的目標要比這份報告更重要。
我聽說過世界聯合政府安全情報局的手段。
但就像你看到的,我在空中花園因為九龍的身份而被排斥,我在九龍又因為政府議員的身份被排斥,沒有家人,沒有孩子……
這些事,您應該也早就調查過了吧?
……希望這份報告能在你手裡發揮真正的作用。
引爆空中花園內部的輿論和民意,我也會更好做事。
當然,巴拉德先生。
這是合作。
除了情報源和我,只有你們兩個了。
這個話題我們可以之後再談。
……先不說別的,你知道這份報告意味著什麼嗎?
謊言……一個橫跨了幾十年的謊言。
我們如今所知的一切,用以造福文明的技術,全都埋藏著謊言……
他不自然地把手裡的咖啡杯放回到桌上,雙手卻還是無法抑制地顫抖。
阿西莫夫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方才提及的那個授格者,甚至極其少見地連說話的邏輯都產生了些許錯亂,在自己的印象裡,這還是頭一次。
啊……謝謝。
直到自己抓住阿西莫夫的手臂,他才從無法言說的恐懼和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看了看坐在桌旁的自己和杜衡,視線最終落在桌上那份厚如書本的報告上。
這份報告詳盡地記錄了從科學理事會從開始格式塔計畫到最後一次大撤退之間的全部項目概覽和分支,換言之,這份報告就像一個目錄……不對,比起目錄,它更像是一個系統發生樹。
就如同我們熟知的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實際上都是一個系統發生樹的一部分一樣。
凜冬堡、凜冬計畫和克希拉計畫,意識海、逆元裝置和鉭共聚物,包括華胥、萬世銘,以及很少在理事會裡提起的異人型構造體方案……不,不僅如此。
還有將空中花園這座移民艦本身囊括在內的那個星際航行方案,根本找不到任何資料的「機械意識實驗」,以及還有無數連我都從未聽說過的一些技術的枝微末節。
這些決定了我們現如今熟知的一切,都是這個演化樹中的「分支」和「葉片」。
在一些標定了的特殊技術節點和年份上,一些技術和事件會從上一個分支分離出去成為「葉」。
說著,阿西莫夫翻開桌上的報告。
比如這裡,「關於科學理事會研究倫理委員會對非人道人體實驗的內部通告」——
「……根據科學理事會倫理委員會與科學理事會議定,現做出如下說明:
科學理事會始終反對非人道人體實驗,這是基於人類文明演化和數千年來科學道德而做出的符合人性的決定。
任何團體、組織、機構和個人不得以強制或非強制的手段,
要求任何自然人參加未經科學理事會准許的活體或非活體人體實驗。
進行此類實驗的相關科研人員,不會得到科學理事會認證並將被除名,科學理事會也將致力於禁絕此類實驗。
……基於以上共識,由於私自展開嚴重悖於人類道德底線的非人道實驗,現決定除名伯納德·葛德文博士……
一以貫之,我們對世界聯合政府准許死刑犯人參加經授權的相關實驗一事持有保留意見……」
這是一份內部通告,沒有對外公布過。
現在看來,這份內部文件實際上標誌著科學理事會對世界聯合政府那個惡名昭彰的死刑犯人體實驗法案的對抗。
我只知道九龍地區曾經爆出過一次非人道的人體意識實驗,在那次事件中,理事會曾經公開發表過類似譴責,但那場風波已經是在這份通告標註日期之後很久了……
九龍的人體意識實驗……你是說那個挪用意識海和人工智慧技術的負屓研究所的案子嗎?
是的。
那個案子在我從政前就已經結案了,我記得是曲親自接手聯合科學理事會處理的。
沒錯。因為在科學理事會的紀錄中,那場聯合審判造成了相當大的負面輿論影響。我一直以為在那之前,科學理事會內部是准許這些實驗的。
但是這份通告被標註在了凜冬計畫和克希拉計畫最前面,而且時間也遠早於那場聯合審判。
沒錯。
起初我一直不理解,科學理事會不可能不知道凜冬計畫的存在,然而以那個時代裡的理事會的精神也不可能准許自己的體內孳生這種寄生蟲。
現在看來……該死。
……這封通告就是凜冬計畫這些非人實驗的濫觴。
在科學理事會,除名是最重的懲治措施。沒有科學理事會的認證,任何科研人員都無法在正規渠道獲取任何資金和資助,也會被同行們恥笑,失去身為科學工作者的尊嚴。
聽起來好像什麼古老中世紀的宗教懲罰……
或許有些相似吧,但這的確是行之有效的手段。
至少從這個時候開始,科學理事會就意識到了這些骯髒的寄生蟲並有意地在清除他們,只不過那些被除名了的蛆蟲又找到了能夠真正供養他們的腐肉。
阿西莫夫看向自己,只是會心地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你是說黑野。
嗯。
阿西莫夫用力地按著太陽穴,彷彿正面對著的不是一份兩百多頁的報告,而是千百個猶如森林般林立著的人類道德的劊子手。
如果進行交叉比對的話,黑野豢養的科研人員有一半都是從當時的科學理事會除名出去的——至少在我記憶中的那些名字是這樣的。
就像一棵樹一樣,它們只是從這個節點分出去的比較粗壯的一根「分支」。
譬如在這根粗壯的樹枝邊上的,則是空中花園上的理事會資料庫裡完全沒有記錄的「機械意識實驗」——
「實驗日誌,總第08221次……
MPA-01今天問我,機械是否擁有「靈魂」。
說實話,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所謂的「靈魂」當然是不存在的超自然現象,但這件事本身還沒有被客觀證實,
或者說,我不能對現如今也還存在未知的機械做出「是否有靈魂」這樣的判斷。
因為我還不了解,我不能對我沒能徹底探究了的事物下定論。
但如果「機械意識」真的存在的話,或者說真的能夠自主產生的話,
那麼機械也會像幾千年前的古希臘人一樣,覺得流淌在它們身體中的東西也是「靈魂」嗎?
無論如何,我相信,無論是MPA-01還是MPL-00,一定是通往未來的正確的鑰匙。
我們這些從第三開發部裡分出來的老人們都是這樣想的。
希格斯玻色子從理論到證實花了48年,黑洞花了54年,引力波花了一個世紀。
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不了,還有我們的後輩,我們的後輩解決不了,還有後輩的後輩……」
是的,現在看來這些有自我意識的機械也源出於科學理事會,這些報告裡提到的機械型號很可能是重要線索。
如果能從源頭上了解這些機械,或許會顛覆我們對文明和那些機械本身的認識,也許那些機械早就形成了相當規模的組織也說不定。
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杜衡有些粗暴地打斷了阿西莫夫的思緒。
要知道的是所有的這一切的核心是什麼,這份報告的資訊底下肯定隱含著我們看不懂但你一定能看出來的東西。
阿西莫夫有些反感地合上報告書,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顯然——
雖然很不想再次打斷阿西莫夫,但必須這麼做。
[player name]……
在一開始,我原本是準備用它來做籌碼,換取空中花園議會對九龍援助方案的絕對支持。
但現在我手上已經有了其他籌碼。我想……空中花園上肯定有人比政客們對這份報告更感興趣。
而且,灰鴉的指揮官,還有這位科學理事會的首席技官。你們難道不想知道,支撐著人類走到現在的那個時代背後的真相嗎?
你說得對,政治從來不是什麼乾淨的東西,我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多正直,又或者,政治早就把我心底的正直滌除乾淨了吧。
也正因如此,它能做到純粹的科學和純粹的戰鬥無法做到的事,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
她笑了笑,伸手將賭桌上的籌碼從正中推到了自己和阿西莫夫面前。
我可以將這份報告交給你們,任由你們處置。但我有兩個條件。
第一,我需要你們幫我弄清真相。這涉及到監察院對九龍啟動的特殊問詢調查,而我需要讓夜航船通過這場問詢調查。
直覺告訴我,這份報告雖然不是監察院行動的原因,但一定和他們的出發點有所重合。
第二,如果你們想要向外界披露這份報告——當然,我覺得你們一定會這麼做的。我需要你們有了十足的把握,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把這些事告訴大眾,他們有權利知道這些歷史。
沒了。
你可以不相信我,反正這世上還相信我的人也沒活著幾個了,但我相信你會相信事實。
更何況,難道你和阿西莫夫不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蚱蜢嗎?
(怎麼回事?)
阿西莫夫朝自己投來疑惑的目光,但他很快猜測到杜衡話裡所指的意思。
你是說凜冬計畫的事。
欸呦我的老天爺。
眼前這個九龍女性突然噗嗤一下子笑出聲來。
比喻,懂不懂,這是比喻啊。
…………
這份報告一旦披露出來,造成的影響難以估量。
不僅是議會,甚至連科學理事會和軍方都可能會失去民眾的信任,而將來人們對構造體、機械體乃至於升格者的態度都會發生不可預料的變動。
這是一個足以引爆整個空中花園輿論的震撼彈。我甚至已經可以看到未來的那個時刻將要面對的整個議會的指責。
阿西莫夫將手按在那份厚重的報告書上,彷彿過去記載中要向上帝起誓的神職人員,只不過在他的眼裡,已經是斷絕一切的勇氣。
但如果不肯承認過去的錯誤,不肯將傷疤底下的腐肉徹底剔除掉,人類和我們,都無法邁向未來。
人們有權知道真相。
這算是我們達成一致了嗎?
阿西莫夫看向自己,彼此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的條件。
那麼,請吧。
杜衡的視線落到按在報告書上的阿西莫夫的手,他便繼續翻開那份厚重的「歷史書」——
早在黃金時代之前,科學理事會只是一個世界各地科研工作者們自發成立的鬆散的無國界組織,由於時代久遠,關於那時候的紀錄只留下隻言片語,也無從考證。
那時人類沒能跳出歷史的循環,正在經歷一次歷史性的「大低谷」,自然科學停滯,缺乏社會科學的指引,還有那場由代理人戰爭演變而成的全球戰爭……
那是一個真正的「黑暗時代」,人類只能在有限的未來中蹣跚而行。
那個時候的理事會早期組織,確實很像是一個中世紀遺留下來的宗教組織,只不過人們聚集在那面旗幟下的信仰不是宗教,而是科學和進步。
直到後來……現在可以推斷的最早的紀錄,是民用冷核融合技術推廣和「材料學爆炸」前後,多米尼克統合了早期鬆散的科學家們,成立了我們如今熟知的「科學理事會」。
最終還是科學的火把,將那個泥淖一般的時代重新照亮,點燃新的熔爐,鍛造出黃金一樣的人性的希望和無限的未來。
剩下的你們就都知道了,關於那個一切都在狂飆突進的時代,早就寫在空中花園的教科書裡。
在之前我一直以為,如果沒有構造體技術,人類文明早就完蛋了。
不過總有很多東西是潛藏在那個璀璨時代之下的,也是最核心的東西。
這份報告提醒了我。就是這棵巨大的系統發生樹的「根」才是構築了我們如今熟知的一切的那個「錨點」,而在這篇報告裡,所有關於這個「根」的資訊都被有意地「錯過」了。
這個一直在被有意模糊掉的核心和「根」,就是格式塔。
「格式塔計畫」,這個在當年匯集了全世界從自然科學到社會科學所有精英人才的最具有人類野心的超級計畫,光是一年花掉的項目經費就足夠完工一支小型太空艦隊。
甚至於現在我們完全可以炸掉一個空中花園——
不。
甚至炸掉十個空中花園也不足惜,只要條件滿足,我們完全可以再造一個新的。
但我們唯獨不能失去格式塔。
我們用它判斷構造體的運轉,輸出逆元裝置的範式,調控整個空中花園的維生系統和飛行姿態,控制引擎層三十六座冷核融合爐和天基武器,理論上說,我們甚至可以用它對帕彌什逆向工程。
它幾乎就像一個……取之不盡的萬能的黑箱。
雖然以我們如今的技術,也只能窺探到格式塔一半的內容和功能,不過光是這一半的功能幾乎就已經成為了我們如今賴以為生的全部。
而從另一個角度說,格式塔確實存在著相當多我們目前還不能完全解明的內容,這也是它稱得上是「黑箱」的原因。
沒錯。
所謂的凜冬計畫、克希拉計畫,還有構造體和意識海技術本身,以及華胥等等等等,不過都是從「格式塔計畫」這個「根」上長出的葉片和樹幹而已。
只不過在當時執行這項偉大計畫的時候,人類的道德還沒有墮落到如今這般低下的程度……
聽起來好像你能篤定那時的一切都是對的一樣。
……
阿西莫夫沒有說話,只是摩挲著報告書封皮上那個用阿中英法俄西六種語言在「科學理事會」的徽標下簽署了的同一個名字——
多米尼克。
因為那個時代真正令人懷念的不是秩序、富饒和安寧,而是那種進取的精神……
總而言之,從這份報告的視角來看,問題的核心很可能就在格式塔身上。
你不是還說,格式塔本身還存在著相當多的未知處嗎?
是的,這件事,議會也是知道的。
由於大轉移時格式塔的許多重要說明文件也一併遺失,再加上格式塔本身的限制,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們現在能「用得到」的格式塔大約只有黃金時代的二分之一。
他搖了搖頭。
無法使用,或者也可能是我們找不到正確的訪問辦法。
不過在「烏托邦」那件事之後,我勉強在格式塔裡查到了一份比較舊的檔案記錄。
阿西莫夫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手邊的專用終端,調出一張照片。
那是一份陳舊到有些發黃的紙質文件,上方居中的地方印著科學理事會的徽標,在徽標下方用深藍色的鋼筆水寫著這樣一句話——
「即日起,從九龍召回■■■博士,委任科學理事會第三開發部主管。」
比較特殊的是,這份似乎是調令的文件既沒有命令發出者,而且最為關鍵的人名處,也被塗成了黑色。
九龍?
再看這個。
阿西莫夫再次翻開桌上的報告書,指著剛才讀到過的一份實驗日誌——
「……無論如何,我相信,無論是MPA-01還是MPL-00,一定是通往未來的正確的鑰匙。
我們這些從第三開發部裡分出來的老人們都是這樣想的……」
和現在的科研一部二部一樣,也曾是科學理事會的一個下轄科研部門。
在格式塔開發初期,科學理事會內部存在著第三開發部,完成開發後,這個部門就被裁撤分拆,什麼也不剩了。
阿西莫夫一臉錯愕,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
這不重要。
杜衡拿過阿西莫夫手裡的報告書,指著那份實驗日誌的時間繼續說道。
如果這份實驗日誌是「從第三開發部裡分出來的」研究員寫的,也就意味著那時候的第三開發部可能已經被分拆裁撤了。
這個時間的確也相當靠後,而且也在格式塔完成開發之後。
科學理事會的確有針對性地建立特殊開發部並在完成後即時裁撤的習慣。
這個第三開發部……很可能是當時科學理事會為了研發格式塔而專門成立的特殊開發部。
因為業務不重合。
常設的一部和二部有明確分野,至少從黃金時代以來,一部偏向於理論和基礎科學,二部則會更多地經手一些天體物理和星際工程學的內容。
一部和二部都不可能僅憑自己的規模接手建造格式塔這種涵蓋所有人類知識體系的超級任務。
雖然還不能確定,但……「格式塔計畫」很有可能就是由全新的第三開發部接手。
雖然不能下定論,不過那也是相當的力證了。
現在還不清楚。
而且連這個人姓甚名誰現在也是一個謎。
…………
而當自己和阿西莫夫的視線落到杜衡身上時,得到的只有她深陷的眼窩中更深的疑慮。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是說維里耶。
他的頭腦的確能扛得起這樣一個超級項目,而且他確實也在九龍中央大學拿到了博士學位。
不過那個調派去當三部部長的人,不太可能是他。
我只在任務報告上聽[player name]提起過這個名字。
從能力上講,華胥的設計者的確有能力勝任格式塔相關的工作。
是嗎?那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可是差一點就成為讓空中花園墜落的罪魁禍首之一了。
我聽說最近格式塔也像幾年前那樣,遭受著一些不明原因的外部攻擊,監察院很可能也是憑藉這一點順水推舟。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上一次華胥對格式塔的入侵是留下了特徵碼的,而且我也已經明確和議會申報過最近對外部攻擊的逆向,目前還不能判斷就是華胥。
杜衡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總而言之,目前華胥的下落我也不清楚。
不過關於第一個條件,關於格式塔……如果監察院是在查格式塔的話,你們就要小心了。
監察院的手腕和能量,不是兩個首席再加上一個普普通通的議員能抵抗得了的。
而且,在查明真相之前,我不會放任這件事被政治左右。
不行。
今天的問詢會,議會一定會通過這份關於九龍的議案。
在那之後,外交院會協同軍方指定灰鴉小隊和突擊鷹小隊作為夜航船和九龍環城的軍事援助代表下地。
杜衡點了點頭,但沒說話。
總是這樣,遮遮掩掩,骯髒至極。
那就是第二個條件了。
阿西莫夫,能在空中花園上完成這些事的只有你自己了。
阿西莫夫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維里耶和那個九龍研究員的事,我會想辦法再查一下。
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就只能寄希望於萬世銘——
那個授格者還活著!?
……是的。
由於時間太過久遠,花了好一陣子才從腦海中找到關於那位「九龍之主」的最後的印象。
生命會有凋零,機械也總有一天會報廢,世界不存在永恆,所以我才要保存有價值的東西,將這個地球的一切濃縮於九龍。
當地球的火焰消失,全部陷入黑暗之時,這裡也一樣會發出光熱,作為道標讓跨越無數個歲月的探訪者來到這裡。
然後讓他們看見這裡,告訴他們「人」曾經在這裡存在過的痕跡,就如恐龍留下化石一般,留下「萬世銘」就是九龍所做的事情。
所以全部的掙扎都是徒然,美麗地接受死亡才是作為一個統治過地球的物種的該有姿態。
而經過這場戰爭以後我終於明白,想要完成「萬世銘」就必須先有誰來真正終結這個世界。
本來以為先來到的這裡會是某位升格者所以才特意到這裡來迎接,不過也罷。
地球的終結已經是被確定下來的結局,誰先成為基石也只是無關痛癢的問題。
就讓我來為你們的「歷史」拉下帷幕吧。
那場關於戰爭、新生和告別的印象——
就是露西亞第一次使用鴉羽機體的時候……
當然沒有。
正因如此,萬世銘也在持續地進行著。
「萬世銘計畫」也在這份報告中被提到了,「全面謄錄生物體的生理、意識數據以及全球資料,建構完整且內恰的文明級數據環境」……
雖然不是很精準,但這樣說也沒有問題,那的確是一個用來儲存整個地球文明的數據化計畫,理論而言,完全可以用萬世銘來複製出另一個地球。
然而在那樣的世界裡……沒有任何生命可言。
萬世銘裡沒有活人。
一座墳墓!
在自己沒能注意到的地方,手套上的皮革已經緊繃著替代自己敘說了難以平復的怒火。
所以我才在最開始說,曲的事,只能在最後說。
我不能替曲向你和露西亞致以歉意,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現如今的九龍對你們並無惡意。
無論是九龍,還是曲,還是萬世銘,都有太複雜的歷史。
箇中原因,即便是我也無法在這裡向你們完全說明,但我想,或許不久之後你就可以親自從曲那裡知道這一切了。
一邊說著,杜衡一邊從桌旁站了起來。
我從政一生,虛偽和謊言已經成了我的家常便飯,但有時候真相是如此脆弱,以至於必須要用許多謊言來保護它。
我一點也不期待著你們會認可我。
但無論如何,請你們答應我,這份真相……一定要在合適的時候公開,而且一定要公開。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樣做。
曲還活著這件事,如果在這個時候公布出去一定也會在議會裡造成混亂,所以……也請你們對此先行保密。
朝著桌子這邊的方向,她伸出一隻枯槁的手。
猶豫片刻,起身回握過去。
那現在……才算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蚱蜢吧?
不。
我的命拴在九龍這根細細的線上,無論生死,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