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主線劇情 / 21 刻命螺旋 / Story
在向著聯絡官發來的坐標前行不知多久後，或許是溫度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升高、亦或者是壓抑沉悶的氛圍帶來的影響，細密的汗珠沿著臉頰流下，口中也嚐到一絲鹹澀。
已經能遠遠看到那座螺旋之塔的頂端——從這裡望去，彷彿撕裂遙遠天幕邊緣的一根尖銳的紅刺，懸在這顆星球的上方，又如同隨時會墜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但無論朝著那個方向前行多久，那把利刃都保持著遠懸天邊的距離，無法靠近。
[player name]前輩……
身邊的希卡並沒有好到哪去，年輕的指揮官抹開額前被汗水浸濕的額發，重重吐出一口氣息，再次舉起終端確認方位。
明、明明沒有錯……
聽見呼喚的構造體立刻回應。
指揮官，衛星地圖顯示我們正在向目標地點靠近中……咦……
怎麼了？
麗芙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搖了搖頭。
不，沒什麼……剛才螢幕花屏了一下，應該是信號不穩定。
麗芙收起了全像投影，同樣面帶凝重的露西亞與自己對視了一眼。
我有一種預感，越靠近「那座塔」，似乎一切都越不對勁……總之，不能掉以輕心，既然已經能夠看見它，那麼這個方向應該是不會有錯的。
是！前輩！
嗯，指揮官，我會持續觀察環境和大家的狀態。
欸？
稍等……指揮官，支援部隊並未及時回覆我的通訊。我已經通過臨時信道持續向聯絡官發送信號了。
我的終端暫時也聯繫不上任何人……為了以防萬一，我把終端的聯絡授權開放吧，在干擾恢復的第一時間可以毫無遺漏地接收到任何信號！反、反正我身上暫時也沒什麼比較重要的任務聯絡……
不用謝前輩！這是我應該做到的！
是，指揮官。
繼續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前行，期間也沒能收到任何來自聯絡官的回應——那幾張照片和坐標，恐怕已經是最後的訊息了……
恍惚間，似乎聽見一直跟在身後的麗芙躊躇著發出了疑問。
那個……大家……有嗅到什麼……奇怪的氣味嗎……？
奇怪的……氣味？
我好像嗅到了草地的味道……
大家都逐漸停下了步伐，低頭看向腳邊荒蕪的黃土與廢墟。
和海洋的咸腥味……
汗珠滴落在衣襟，透過厚厚雲層直射下來的日光打在後頸上，不由一陣口乾舌燥。
麗芙這麼一說，好像真的……從剛才起，我就聞到一股很香的……食物的味道。但是是從哪裡傳來的呢……？
在麗芙的提醒下，自己這才發覺，似乎周遭瀰漫著一股熟悉的……只有自己在修繕槍械時才會聞到的機油味。
自己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視覺的焦點也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拉遠。
朦朧的視線中，希卡朝著自己的方向舉起了手臂，她臉上的表情從尋常緩慢地變成驚訝，如同按了慢放鍵的影片。
[player name]……前輩……你流血……！
伸出手觸碰了一下嘴唇，暗紅的液體從鼻腔處往下流，滴在指腹上，但自己卻沒有任何知覺與痛感。
與此同時，一道巨大的、無聲無形的紅色浪潮如同原子彈爆炸時掀起的蘑菇雲一般從天邊炸開，緩慢地蔓延，又在一瞬間蓋過了眾人，朝著遠方地平線的界限無限衍生。
希卡沒能說完那句話，便伴隨著這詭異的巨變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大腦發出的信號回饋的速度跟不上這道詭異的光波，在自己能做出預警前，雙腿便已經跪倒在了地上，隨即像是腦幹被一隻巨手握住，遲到的、來自大腦深處的劇痛模糊了視線，一時間不再感受到自己的四肢，五感也開始中流失。
——是信標汙染！必須立刻穩定下來……
然而快過身為人類指揮官的自己的判斷，在來得及斷開與麗芙露西亞他們保持著的意識連結、或是遏制住汙染蔓延前，汙染已如同尖銳細密的針陣扎進思維信標中，帶來了一陣不小的衝擊。
眼前的露西亞和麗芙頃刻間便先後倒在了自己的眼前。
在思維信標趨於穩定前，另一陣劇痛——不同於大腦被汙染，而是來自外力的狠擊——襲在後頸，眼前一黑，意識就此中斷。
像是死潮過後的黑色海灘，或是另一文明種族坐落在異星荒蕪邊境的祭祀場。
自己站在一處黑色地板不斷分崩、又重組的地面上，眼前可見由數根林立的柱形建築組合而成的一座高塔，宛如巴別塔一樣直通朦朧不清的雲霧，高不見頂。
雲霧間模糊可見若隱若現的紅色光點，猩紅的光在雲層間投射出不規則的陰影。
耳邊迴響著彷彿整個宇宙，所有時空的聲音都混響交雜所發出的，狂風灌耳的轟鳴。
但這樣的風鳴卻意外地沒有任何阻力，自己不費吹灰之力便邁開了雙腿，輕浮且沒有落點，如同行走在太空當中。
在這樣虛浮的行走中，似乎隱隱有兩根線牽引著自己，才不至於從地面上騰空而起，被捲入虛空、墜入塔頂那猩紅的光芒之中。
自己就這樣毫無目的地前行到塔底，眼前構成塔身的黑色塊狀結構飛速運動著，像是一扇等待自己推開的門。
——而下一刻門開了。
里正坐在房間內的桌前修繕著自己的機體。
自己曾見過這幅場景。那熟悉的槍油味再次縈繞在鼻間，而這副景象、這股氣味、甚至指尖搭在門把上冰涼的觸感，將自己猛地拽進了「回憶的真相」當中——
[player name]，該醒來了。
首先恢復的是觸覺，除了後頸仍在隱隱作痛，手腕也以極其不自然的姿勢背在身後無法動彈。
其次是聽覺，急促的呼吸伴隨著略顯焦急、不斷地踢動著碎石的腳步聲在前方位徘徊著。
然後是嗅覺，焦土與血液的腥味爭先恐後地闖入鼻腔之中。
最後是視覺，逆光中模糊不清的視線逐漸聚焦，順著一雙來回走動、與自己所穿相同款式的軍靴向上，映入眼簾的是……
眼前正是身穿指揮官制服的哈里喬，聽到自己的呼喚，他停止踱步，轉頭看了過來……不，不如說，是居高臨下地將憐憫的視線賞賜給了自己。
偷襲？偷襲？
這個詞似乎刺到了對方的逆鱗，眼前的「哈里喬」猛地跳了起來，瞪大了雙眼，瞳孔不正常地放大，喉結上下滾動，擺在腰間的手指也以無規律的弧度與節奏快速抽搐著。
自己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他。他的精神正出於某種原因處於一種極度不正常的狀態當中。
哈，當然！對你這樣的叛逃者，我當然得耍一些陰招才能配得上你，不是嗎？
別狡辯了，我親眼看到你和兩個……不，三個升格者廝混在一起！整整三個！
你們一伙都是叛徒，你認為我不知道嗎？趁著空中花園混亂的時期與升格者私底下做些骯髒的勾當，落在我手裡，就等著為你的貪婪付出代價吧……！
我已經聯繫了清理部隊！
哈里喬舉起另一手上握著的個人終端，終端的螢幕已經被摔碎，根本看不清蛛網般裂開的玻璃之下顯示著什麼，而哈里喬依舊神經質地點著螢幕，彷彿真的在操縱它一般。
他已經瘋了，唯一能祈禱的就是大腦這樣損傷的程度是可逆的……那道紅光。自己也在那一瞬間感受到突如其來的汙染，不，並不是突如其來……從踏進「塔」的區域內的那個節點開始，恐怕影響就已經發生了。
像是自然界中冒出的異物，以散發著甘甜氣味的毒液作為誘捕器，遲鈍人的心智。
環顧四周，先是在身後發現了同樣被捆在一起、恐怕是由於思維連結激烈動盪而仍處於機體應急休眠狀態的露西亞和麗芙，視線又在不遠處捕捉到依舊保持著汙染爆發時倒地姿態的希卡。
而下一刻，還沒來得及仔細確認她們的狀態如何，下頜被一股蠻力握住，視線被迫轉了過來，哈里喬那張瘋狂的臉占據了大半視野。
好，清理部隊正在趕來的路上……在他們抵達之前，我就先拿下你這個領頭狗的人頭，為我的死在戰場上的同胞們報仇！
嗯，是的，我要殺了你，我現在就要殺了你……你的那些升格者朋友就在過來的路上，我就知道！
哈里喬根本不是在與自己對話，而是至始至終都陷入了自己瘋狂的幻想當中。
短匕的刀刃已經貼進了肉中，當下沒有其他能阻止他的方法，而捆住自己的軍用繩索就快被藏在手套中的伸縮刀片割開了，與露西亞以及麗芙的重新連結也馬上——
視線的餘光捕捉到一個搖搖晃晃站起來的人形，在人形朝著這邊舉起手的剎那間——
以所能做出的最快反應往旁撲倒，麻醉針劑的針頭幾乎是貼著臉飛過，熱熱的液體頃刻從灼燒的傷口中湧出。來不及擦拭，恢復自由的雙手禁錮住還沒能反應過來的哈里喬。
對對、對……
哈里喬背後的希卡由於沒能站穩再次跌倒在地。
對不起前輩……
惡啊啊啊啊！你偷襲我！
哈里喬劇烈地掙扎起來，剛恢復意識不久的自己也難以一直壓制住他。
指揮官！
身後傳來露西亞的聲音，機體應急重啟已完成，自己再次連結上了灰鴉的兩名隊員。
希卡也撿起掉落在一旁的麻醉槍，這次努力地瞄準了哈里喬。隨著麻醉劑命中哈里喬，他的掙扎略微減弱，但嘴裡還在不斷地發出辱罵聲。
你這敗類……你這人渣……人類的叛徒……升格者的走狗……！
擺脫禁錮的露西亞和麗芙跑上前來替自己壓制住哈里喬，而希卡也跌跌撞撞地走來，幫助自己將哈里喬用方才被割斷的繩索再度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我只覺得意識海突然受到了影響……就失去了意識。指揮官，還好你沒事……
指揮官和希卡小姐的思維信標都有一定程度的汙染痕跡……我會為你們做檢查，請稍等。
謝謝你，麗芙！
指揮官，你感覺還好嗎？
面對自己的苦笑，露西亞也露出一個微笑，但僅僅轉瞬即逝，神情變得更加嚴肅起來。
嗯，我相信指揮官，指揮官現在和我的連結很穩定。只是連一開始，指揮官都沒能意識到塔的影響，看來地面的情況接下來會很嚴峻，而空中花園那上面恐怕也……
……前輩，我會好好幫忙的！
眼前的指揮官彷彿聽到什麼令人興奮的話語，眼睛像閃著光的寶石，與方才判若兩人，顯得容光煥發。
你們蛇鼠一窩！
呃……
我也會為哈里喬指揮官檢查一遍汙染程度，嘗試查明原因。
啊，這個其實是醫用手術麻醉劑，以防遇到自己需要動手術的情景，因為是醫用麻醉劑所以只能做到局部麻醉……
嗯……接下來交給我就好，我會讓哈里喬指揮官先睡一小段時間。
——一切消停後，才真正觀察起所在的環境。
原來大家已經來到了塔底，之前也許是因為思維信標的汙染而產生了方位錯亂的幻覺。直到現在才真正看清楚眼前的這座通體散發著詭譎紅光的塔……
親眼見證所帶來的震撼與影像中的紀錄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如同夜幕中紅色的巨人，從照片中星星一樣的小點擴大，成為了占據了大半個視野的東西，現實中幾乎不可能、也不該存在的異物。
塔頂的紅光奪目刺眼，像是撕裂所有大氣層直直通向外太空的雲梯，給予人也許在某一刻會有未知的來客由塔通向地球來訪的錯覺。
而站在塔底遠遠仰視著的……無論是人類，構造體，抑或是任何有著生物本能的生命，都會產生發自內心的、油然而生的，面對著不應存在於人類歷史上任何一刻的外來造物的恐懼。
自己和希卡的個人終端同時響了起來，打斷了蔓延在眾人中的沉默。
通訊恢復了……！
總算是接上了……
通訊中傳來阿西莫夫的聲音，但並未見到他本人，只能看見場景在不斷地晃動著，隨即通訊的鏡頭被移至朝向桌上全像投影的方向，發藍的光幕上顯示出以一顆鮮紅的圓點為中心散開的一片紅色。
這已經是我發出的第十三次通訊了，我簡明扼要地說明一下，你一定也已經注意到那座塔了吧，暫且不知道它在地底具體活動了多久才形成的，但一定不會是很長時間。
也就是說，這是個突然之間從地底冒出來的東西，這段時間地表發生的地震都是因為這座塔。
它會發出一種紅色可見光的電磁輻射，汙染人類的思維信標，造成人類精神失常、產生幻覺、性情大變、攻擊性增強等副作用。
而且汙染會透過意識連結控制人類所能連結到的所有構造體，甚至……被汙染的指揮官能夠強行連結構造體。
……汙染範圍已經達到可以直接影響空中花園，越靠近塔，帕彌什病毒濃度和汙染程度都會呈指數級增長。
目前還不知道這種電磁輻射的抵禦方法，普通的防輻射裝備對它沒用。只有能夠抵禦思維信標汙染的指揮官才可能[滋拉——]……該死……
[滋拉——]能想到的只有你……肯定[滋拉——]……
阿西莫夫！
背景傳來一個女孩的呼喊聲，隨即是鏡頭的猛烈搖晃，鏡頭被移開，只剩一片被捂住的黑暗。
先救正常人！一定要將情況告訴其他人[滋拉——]……阻止蔓延[滋拉——]——
里[滋拉——]關鍵……新機體能夠完全免疫帕彌什病毒，他——
通訊掛斷了。
……阿西莫夫不會有事吧……
里先生的新機體能夠完全免疫帕彌什了嗎，太好了，這樣一來里先生就安全了……也一定會保護空中花園上面的人！
……[player name]前輩，之前發出的求救信號正在擴大範圍地發送，我收到了更多回應的信號！
希卡舉起終端，由於開放了接入授權，不斷有其他小隊發來的會合通訊彈出，看來並未受到異聚塔影響的還有更多人。
鳳尾蝶、翼角鹿……突擊鷹？
庫洛姆他們也在附近嗎？抓緊和他們會合吧！
此時，昏迷在一旁的哈里喬手中的終端也連接不斷地響了起來。
後方監測到有異常熱源正在靠近，應該是以小隊為規模的指揮官帶隊！並不回應通訊請求，也許是受到了不明電磁輻射的指揮官，三支……增加到四支隊伍了！
遠遠能看見有人影正往塔的這邊趕來，彷彿撲火的飛蛾。稀稀疏疏的人影在道路上逐漸匯聚，甚至能看見中途便扭打到一起的人形。
——看來這就是他呼喚的「清理部隊」了。
我可以！
希卡急沖沖地站起來，卻由於猛烈地動作暈頭轉向地再次跌坐，鼻血自她的鼻腔間汩汩流下。
唔……抱、抱歉……只要再一會就可以恢復了……
自己已經向附近的終端都發送了會合訊息，將方才阿西莫夫告訴自己的資訊簡明扼要地以法奧斯暗語傳達給神智尚且清晰的指揮官和構造體——
和自己的隊員保持連結；以及拒絕任何不明指揮官的連結，來坐標會合。
好的！
指揮官……
地平線上瘋狂的人群朝著這邊的方向逐漸蜂擁而至。
我準備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