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位绝顶聪明的学者,但他却无意在名利场中以自己的智慧换取财富和地位,而是独自隐居在森林深处。
他一直埋头在浩瀚的书海里,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够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再经历与死者别离的痛苦。
时光荏苒,哪怕是再多的书籍也无法为学者驱除心头的孤独,他渐渐被心中的暗影所笼罩吞噬。
这时,一位在森林中迷路的公主误入了学者的小屋,将他从可怕的暗影中拯救出来。
学者慕恋公主的美丽,而公主则敬重他的才华,后来,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爸爸,这个故事好奇怪哦,童话里明明都是勇者走进森林里救了公主,可是为什么你要反过来讲呢?
哦哦——我猜到了,这肯定是你和妈妈的故事!对不对?
对了,我的小德洛丽丝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正在听父亲讲故事的小女孩似乎是觉得这个故事并不对自己的胃口,直接出言打断了父亲的讲述。
但父亲却并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回应面前的女儿。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妈妈叫做你的“公主”呢?是不是因为妈妈像公主一样漂亮?
哈哈,你妈妈当然像公主一样美,但最重要的是——当年是她“拯救”了一事无成的爸爸。
所以,她就是爸爸的公主,明白了吗?
啊——那我呢,难道爸爸只喜欢妈妈,不喜欢我了吗?
哈哈哈,德洛丽丝,爸爸也爱你,你是爸爸最乖巧、最心疼的小公主!
莱纳斯将噘着小嘴的女儿一把高高抱起,在空中转了一个又一个圈,女孩这才咯咯地笑了起来。
在洒进落地窗的晨曦的笼罩之下,父女二人其乐融融。
哇,爸爸,再转快一点~!
好了好了,莱纳斯,小心她摔着。
在和你爸爸玩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德洛丽丝?
一位年轻女子缓缓地摇动着身下的轮椅,出现在正在笑闹的父女二人面前,虽然衣饰华贵,但却掩不住苍白的病容。
莱纳斯连忙放下女儿,快步上前,关切地握住了妻子的手。
伊莎贝尔,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医生不是交代,你要多卧床休息吗?
没事,躺久了也是无聊,不如起来到处看看。
妈妈!
德洛丽丝高兴地扑进了母亲的怀抱,撒娇地搂着她的脖子。
德洛丽丝!你别这么淘气,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明明知道妈妈的身体不好……
原本一脸兴奋的女孩被父亲斥责,又撅起了小嘴,但依旧赖在母亲的怀中不肯下来。
莱纳斯,别吓着孩子,我真没事。
你头发都乱了,来,我给你梳梳吧。
德洛丽丝像小猫一般安静地伏在母亲的膝盖上,让那双柔软的手轻轻为自己梳顺乱发,编结成优雅的发式。
母亲的身上总是有这样淡淡的香味,手指的触碰永远都那么轻柔。
好喜欢像这样和母亲待在一起啊。
母亲明明非常健康,为什么父亲总是会说“妈妈身体不好,需要休息”,让自己“不要打扰她”?
而每次父亲的脸上都带着责备的神色,完全不复原本的温和模样。
但在母亲的怀抱中,年幼的孩童很快将爸爸曾经的叮咛抛之脑后。
在母亲替自己整理好头发后,她在父亲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像一只灵巧的小猫那样,飞快地爬到了妈妈的膝盖上。
妈妈,你以前是怎么和爸爸认识的呢?你是不是在森林里迷路了,然后遇到了爸爸呢?
傻孩子,那是爸爸讲的童话故事,怎么能当真呢?
你爸爸当年是个非常有才华的科学家,简直就像是“魔法师”一样。
妈妈和爸爸,就是在他工作的实验室里认识的。
妈妈,那爸爸在当“魔法师”的时候,是怎么……变魔法的呢?
那不是魔法,是非常了不起的实验。
爸爸在做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实验哦,他想要将人类的思维转移出来,放到……放到小机器人里去。
如果爸爸的实验能够成功,那很多人都可以和他们的家人永远在一起了。
唔,好像是个很厉害的实验呢……
可惜的是其他人都不看好你爸爸的研究,所以妈妈才收购了那间实验室,让你爸爸可以安心地做他的研究。
妈妈,收购……是什么意思呀?我听不懂。
爸爸明明那么厉害,为什么别人不看好他呀?
爸爸,你要加油呀!
莱纳斯走过来,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他没有责备赖在母亲膝上的女儿,而是默默地把德洛丽丝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中。
别和孩子说这些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些实验项目……我也早就暂停了。
改天我让管家把地下室的那个实验室里的东西都收拾一下,别在那里占地方了。
能多陪陪你,才是正事。
……
伊莎贝尔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但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喘所打断。
……咳咳……呃!
德洛丽丝手足无措地看着母亲,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伊莎贝尔!……管家,管家!快,去请医生来!
莱纳斯紧张地放下怀中的女儿,连忙护住了妻子,对着房门外连声高喊。
……没事,别紧张……
听到男主人呼唤的管家匆匆走进,面容上也带着忧虑之色。
夫人,医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真的没事……别提这个了,也别麻烦医生跑一趟了。
伊莎贝尔轻轻地摇摇头,略微调整一下呼吸后,她又勉力摆出了温柔的笑容,试图驱散众人面上的阴霾。
德洛丽丝学校的暑假都快结束了,我们一家人都还没出去玩一趟呢。
埃德蒙先生,安排他们打扫一下那套海滨别墅吧,这个季节去那里小住一阵,再好不过了。
伊莎贝尔,要么今年就不要去了,你的身体……
但伊莎贝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便转向管家询问关于“度假”的事宜。
别墅那边,多久能安排好?
放心吧,夫人,每年一入夏,我都会提前安排的,现在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入住。
那就好……埃德蒙先生,这个家看来还是真是离不开你这个好管家。
那我的鸭子浮床,还有阁楼里的那些洋娃娃,都还在吗?我已经好久没去那里了呢!
当然了,大小姐,我都有嘱咐那边的佣人,为您好好地保管着呢。
哇!埃德蒙先生,你也太厉害了,什么都能想得到——
能听大小姐这么说,我很荣幸。
好了,先生、夫人,请容我告退,我该去安排一下出行的相关事宜了。
管家悄然退下,轻轻地掩上门,留下埃弗瑞特一家三口独处。
但在厚重的房门之后,却久久地没有传来欢笑声。
入夜,白日的短暂波澜已经平息,温柔的月光洒在埃弗瑞特大宅的每个角落。
夜幕已深,但伊莎贝尔仍然坐在德洛丽丝的卧室里,温柔地注视着已经进入梦乡中的女儿。
她几次想要伸手抚摸女儿的脸,但又害怕吵醒她,缓缓地收回了手,只是微笑地看着那张甜美的小脸。
直到她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她无言地伸手握住了丈夫的手。
伊莎贝尔,很晚了,你该休息了,明天不是还要一大早出发去海滨别墅吗?
面对丈夫悄声的提醒,年轻的母亲只是摇了摇头,一刻也没有移开停留在女儿脸上的视线。
我只是想,就像现在这样看着她,哪怕能再多看几分钟,也是好的。
我真的不知道,哪天我就……再也看不到了。
莱纳斯蹲下身来,扶住妻子的肩膀,深深地看进那双惆怅的眼中。
别说这些丧气话,上次医生不是还说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吗?只要好好保养,一定能……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能陪伴你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原本以为,能和你过几年舒心的日子,再去那个世界……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但在有了德洛丽丝后,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再多活几年,能看她长大……
上帝保佑,千万让她平安健康地长大,别遗传上和我这样的治不好的病……
……
我会想出办法的,我会的……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亲爱的。
莱纳斯紧紧抱住了妻子,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但在莱纳斯看来,那轮残月就如同妻子不断消逝的生命一般。
即便是高悬于夜空中的明月,也无法照进这个男人渐渐被哀愁的暗影所吞噬的心灵之中。
次日,远离了埃弗瑞特大宅,来到久违的海滨,在海风与骄阳的陪伴下,笼罩在这个家庭头上无形的乌云似乎略微减轻了一些。
德洛丽丝开心地在久违的海滩上撒欢,笑声被海风吹得很远,而她的父母则在不远处的遮阳伞下慈爱地看着她。
连母亲原本苍白的面容上,此刻也被和煦的阳光涂上了淡淡的色彩。
在鸭子浮床上玩了一阵的德洛丽丝,注意力很快就被海滩上的新东西所吸引。
那些在细白砂砾之中缓慢爬行的寄居蟹,让她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女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尝试了几次之后,就抓住了一只最大的寄居蟹。
她满意地把那只寄居蟹捏在手指间,好奇地看着这只张牙舞爪的“小家伙”。
欸欸欸……别跑!小家伙,抓住你了!
爸爸,妈妈,你们看,我刚才抓到一只好大好大的寄居蟹呢!
女孩满脸兴奋地向父母跑来,骄傲地展示她的“战利品”。
你怎么连这东西都敢抓,当心你的手指。
没关系的,妈妈,我一点也不怕它。
真没想到,我的德洛丽丝胆子居然这么大。
我可以把它带回去,养在我们的那个大水族箱里吗,妈妈?
那怎么行,那个水族箱是你妈妈最喜欢的,怎么能用来养这些怪家伙呢。
被父亲阻拦的女孩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求助一般地看向了母亲。
德洛丽丝,还是让这“小家伙”回到大海中吧,那里才是它的家。
它的爸爸妈妈,说不定也在海底的家里等着它回去呢。
听着母亲温和的劝阻,女孩终于做出了退让,乖巧地点点头。
那……好吧!
她小心地捏着那只寄居蟹跑回海边,将它放回到了浪花之中。
拜拜啦,小家伙。
做完这一切的女孩,又转身跑回母亲身边,试图得到她的夸奖。
但迎接女孩的并不是母亲的笑颜,而是一张苍白而扭曲的面容。
……
在女孩的面前,母亲软软地从轮椅上瘫了下去。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伊莎贝尔!
短暂的温馨被粉碎,那片沉重的无形的乌云,又悄然降临到了埃弗瑞特家族的上方。
德洛丽丝已经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坐了很久,这里的空调很冷,椅子也非常不舒服。
她已经等了很久,夜已经深了,可是爸爸还没有从妈妈的病房里出来,她开始无聊地摆弄起衣裙上的饰带。
埃德蒙先生,爸爸怎么还不出来呀?还有,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们一起回家呢?
……大小姐,你爸爸说了,让我先送你回家。
不要嘛!我要等爸爸妈妈和我一起回家!爸爸,你怎么这么慢呀——
德洛丽丝一溜烟地冲进病房,却看到一向文弱温和的父亲,此时正揪着医生的领口在破口大骂。
你说“没有治疗意义了”是什么意思?我们埃弗瑞特财团给你们医院捐助了多少钱,你现在就来和我说这个?
庸医!饭桶!!废物!!!
面色铁青的莱纳斯一把将医生推倒在地,愤怒地离开了病房,没有看一眼被晾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女儿。
爸爸……妈妈……
瑟缩在墙角的德洛丽丝手足无措。
管家匆匆推门而入,扶起了刚才被推倒在地上的医生,不住地道歉。
对不起,实在是太对不起了!莱纳斯先生是因为一下子没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
唉,我理解的,但我说的也是实话。
德洛丽丝远远地看着病床上被各种医疗器械包围着的沉睡中的母亲,她很想去抱抱母亲,但管家却阻止了她。
大小姐,你妈妈已经……睡着了,还是别打扰她了。
我带你回家吧。
豪华的卧室里,小小的女孩紧紧地抱着巨大的玩具熊,她的床上、地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簇拥着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和洋娃娃。
就算她让管家把整个庄园里所有的玩具都摆满了房间,她也还是觉得害怕。
埃德蒙先生,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陪我?我好害怕,睡不着……
爸爸呢,我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见到爸爸了……爸爸和妈妈都去哪里了呀……呜呜……
大小姐……你爸爸还要再忙一阵子别的事情,你妈妈她……
我就守在门外,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叫我就行,晚安,大小姐。
管家微微鞠了一躬,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黑暗中,孤独无助的女孩咬着嘴唇忍了很久,终于还是抱着玩具熊哭了起来,她哭了很久很久,最终才疲惫地沉入梦乡。
混沌而黑暗的梦境中,仿佛是有一双温柔的手拂过女孩的脸庞,轻柔的哼唱萦绕在她的耳畔。
睡吧,乖乖地睡吧,我的女儿。
妈妈永远爱着你,世界上的温暖和幸福,全都陪着你。
一束玫瑰,一束百合,等我的宝贝醒来,全都送给你。
女孩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但房间里依旧空空荡荡。
……妈妈?
小小的女孩连鞋也来不及穿,连忙打开房门,试图寻找母亲的身影,但走廊里却空无一人,连原本应该守在门外的管家也不见踪影。
只有隐约的争吵声从楼下的地下室传来,那似乎是爸爸和管家的声音,循着声音的方向,德洛丽丝蹑手蹑脚地向楼下走去。
爸爸从来没有允许过她进去过的那间实验室,此刻却半掩着门,透出一道灯光,以及越来越激动的争执声。
德洛丽丝不敢进去,只是躲在门外偷听父亲与管家的争执。
莱纳斯先生,就算您现在是财团的男主人,我也还是要说:您这样做真是太过分了!
在伊莎贝尔夫人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来到了埃弗瑞特庄园效力,一直看着她长大成人,直到今天。
她是一个有尊严的人,不是您可以任意操控摆弄的人偶!
现在,她已经告别了人世,就应当真正地得到安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您当做一个“实验品”!
你一个管家,轮得到你在这里多什么嘴?
刚才你也说了,现在我是埃弗瑞特财团的新主人,我当然有权利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莱纳斯!你别忘了,当年你不过只是一个落魄到没饭吃的科学家,要不是夫人她的提携,你怎么会有今天?
我真没想到,夫人竟然会受到你这样表里不一的家伙的蒙蔽!
放肆!你**的给我闭嘴!
有什么东西被重重砸碎的声音传来,然后是父亲更为狂怒的咒骂。
……
在无人在意的黑暗的角落,满脸是泪的女孩蹲下身去,紧紧用双臂抱住了孤独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