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你们跟狗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差。因为——狗不会多想,更不会害怕!
所以,在这里,你们要多向狗学习,让你们咬,就去咬,让你们停,就得停!
明白了吗?
如果哭泣不能被回应,那还有哭泣的必要吗?
如果需求不能被倾听,那还会去需求吗?
机构里的孩子们很少有更多余的情绪,服从和条件反射是他们仅存的日常课程。
在私底下的“服从”教学,更是层出不穷。
教官们显然也默许这种事发生,只要不用每一次都自己弄脏手,他们非常乐见自然挑选后的情况,顺水推舟地将“不合格品”淘汰。
院长先生亲自带来的人选,究竟有什么特别……
经过几日观察和接触,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失望。
几项测试中,斜奏都表现得十分普通,又或者说,没有竞争欲。
她甚至和其他孩子一样不识字,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院长的青睐?
至少名字很独特。
无论在什么环境下,弱肉强食是唯一的真理,还搞不清状况的人,只会马上被淘汰。
她故意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几个平日就跋扈的大孩子把属于斜奏的配餐打翻。
蓝色头发的女孩不声不响地捡起食物,安静地找个角落坐下。
是在装柔弱吗?那也不坏。
她走上前,自然地坐在斜奏旁边。
下午,规定的训练课程开始。
完成你们的任务,落后的人,会被惩罚。
所有人,开始!
无数零件散落在桌上,孩子们在统一的口令下行动,将碎片组装成一把手枪,将子弹用最快速度上膛。
埃莉诺,完成!
剩下的孩子慌了神。他们接触这项训练才不过短短一天,还有人压根没有分清哪是扳机,哪是保险。
洛克茜,艾格西,完成!
斜奏,完成!
剩余的人,不合格!手伸出来。
埃莉诺施施然走出队列,随后,斜奏也跟着走了出来。
电击枪声响起,掌心皮肉变得焦黑滚烫,受罚的孩子甚至不敢发出哀嚎,只是软绵绵地向前跪倒。
没有人怀疑过这些和普通的孤儿院根本不一样。
他们害怕你……
斜奏不敢向后看,她站在少女身边,微弱地出声。
因为你比他们优秀,他们嫉妒你吗?
比一群蠢货优秀,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真正值得骄傲的……是比曾经的自己更优秀。
在斜奏看来,莉莉丝在老师和其他孤儿面前温文尔雅,从不高声谈笑,不做蠢事,行为乖张却从不被责备。
唯一有一点,有时候说话难懂。但这在一群不懂文化的孩子面前,应当是优点。
他们的确害怕我,如果一个人害怕什么,就等于承认了那些对他有控制权。
她会告诉斜奏哪些孩子要怎么研究,哪些孩子她已经十分了解。
人应该寻找有意义,有价值的东西,然后从容死去,有些人的价值,就是帮助别人实现价值。
就像有些生物生来就拥有比人类更敏锐的嗅觉一般,她说她的预知不过是一种了解。
但在斜奏眼里,这还是更像变魔法。
瞧,他会走出去,偷偷让前面的人帮他作弊。
前面的人会答应,然后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但站在后面的那个就不大乐意了,他……嗯,我想想。
他会给前面的人一拳。
哎哟,我的鼻子!
最**烦你们这些耍小花招的!
正在进行的课程因为有人开始互殴而不得不暂停,教官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斜奏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预言的事一件件发生。
……你能让别人按着你的想法去做?
不,我可做不到。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成人的沉静和孩童的纯真交织的复杂神色。
我所做的,不过是好好观察。观察一个人想的是什么,一个人眼下最需要,最有价值的东西。
这样,你就会了解得比他本人还多。
那么……你也像了解其他人一样了解我?
少女笑而不语,斜奏已经会发问,会存疑,应当是比其他蠢货好一些的。
比如我下一刻会用哪只脚迈进房间?
硬币只有两面,你只能扔出两个结果。
骚乱很快在哨声下结束,少女慢悠悠地重回队列,女孩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问了个蠢问题,有些尴尬,但也想起了那场在暗中决定了自己命运的游戏。
斑驳的老人头像,展翅的大鸟。
选择了老人头像,那条路带她通往了这里,而另一条……
这就是说,可笑的“自由意志”不过是幻觉。
人们所想的自由,只是在无数个被限制住的层面里有限地进行选择。
他们使用自由,就像使用权力一样。到最后,不过仍是被预设好的道路,无聊,真是无聊透顶!
少女在句的末尾突兀地恢复了孩子口吻,她走近了半步,影子和气息一起落在了斜奏身上。
哎呀,这对你是不是难懂了点?
机构内所有的窗户都精心蒙好盖上,为了不让孩子们看到一点蓝天而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机构的孩子们还是时常悄悄地讨论自由。他们在休息时间望着缝隙外的云,也望着随季节变动落下的枯叶。
要是能变成天上的一朵云就好了!这样就能自由地四处飘荡了。几乎没有孩子不曾这么想过。
在听见埃莉诺这么说之前,斜奏从未想过“自由”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想要自由吗?
不……我们……应当遵从命令。
斜奏下意识地抚摸常年被拘束带勒紧的手腕,不自在地挤出了声音。
小狗想要自由吗?小狗能想往哪跑就往哪跑吗?
女孩想了想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用以训练的恶犬,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
那么……换成外面的野狗呢?它们想去哪就去哪,想咬谁就咬谁,不需要谁的命令。
斜奏不敢回答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埃莉诺的脸色,似乎想从上面找到正确的,能令人满意的答案。
小型犬再努力,再嚎叫,也永远成不了大型犬。
就是说……就是说不管孩子们怎么向往,他们都是变不成云朵的吧。斜奏艰难地理解。
但是……小型犬也可以咬死大型犬,用同样的尖牙,同样的利爪!
我是唯一一个看得到你的潜力的人,他们都轻视你,忽略你,但你是故事的主角。
你是特别的,向我证明这一点。
埃莉诺松开指尖蓝色的柔纱,任它们滑落,从无菌走廊坦然迈进了课程的房间。
特别?主角?
这些词像最醇最甜的蜂蜜,缓缓渗入斜奏的心里。
她能成为主角?能保护埃莉诺,能成为图画绘本上的大英雄吗?
照射灯还是那样幽幽地亮着,但她却觉得像处在户外阳光里一般温暖。
世界在新的色彩中汇聚,奔流,她的童年和流浪时的破碎生活在此时已经无关紧要了。
顺带,答案会是左脚吗?
我猜是因为之前在哪受过伤,你为了将你的左脚保护起来,总是尽量装作没事的样子。
她天真地回头轻笑,吐出最后扪及心灵的话语。
你喜欢把重要的东西藏起来,是因为失去过?
连接宿舍的长廊在夜晚冷如冰窟,很多孩子在睡前的时间都磨磨唧唧地赖在这里故意不走。
傻瓜!
她把你驯服,哄得你团团转,只不过是为了在下次测验里赢得更轻松一点!
跟屁虫,马上你就会知道,成为她的敌人有多可怕!
没错,我们不过是让你早点认清楚现实!
几个孩子围了上来,一个绝好的逆来顺受的对象,实在让他们蠢蠢欲动的激素按捺不住耀武扬威。
有人推了她一把,她飞出去,跌坐在冰凉的地上。
觉得自己很特别,是被选中的吗?
又有人偷拿了保育员放在橱柜里的餐叉,攀上了高处。
他轻甩手腕,一根餐叉从手里飞出,但角度不对,打了个旋,只砸在女孩的脚背上弹开了。
啧,没镖中,这玩意真难使。那试试这样呢?
孩童一口气把剩下的餐叉对着斜奏全部丢了下来。
漫天洒落的餐叉如同银色暴雨,毫无逻辑地相互碰撞发出声响。
只有一柄,只有一柄叉子急速旋转,锐利的尖端闪烁,正对着斜奏毫无防备的后颈扎了下来。
……!
女孩并没有回头,可能只在余光瞥到一眼,就下意识冲身后挥动了手臂。
*!算你运气好!
突然,人群像被浇了热水一样的蚂蚁火速散开了,能只靠声响就管教住这些孩子的,除了哨声,就只有一个人。
埃莉诺,他们说……
女孩咬紧嘴唇,考虑要不要把这些恶意的话再复述出来,可少女眼神发亮,牢牢盯着刚才被打飞的餐叉,现在正稳稳当当扎在了墙壁上。
果然。
少女笑容灿烂地向斜奏展开双臂,把她笼进了蕾丝花褶里。
久违的肌肤接触让斜奏十分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吗?
少女拍着她的后背,轻柔的,安慰性质的。
与波拉德毫不相称的香气,斜奏在灰色的长发间慢慢嗅着,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霸凌事件被轻轻带过。一顿严厉的训斥和无关痛痒的幽禁,之后就被教官和保育员们忽视过去了。
可那些孩子从幽禁期结束后,就再也不靠近这个蓝发的女孩了。
他们不再找我麻烦了,可,这是怎么回事呢?你揍了他们一顿?
女孩不可思议地问,但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少女运用暴力的样子。
没有呀。我只是找他们谈了话,就像和你聊天一样。
斜奏早已明白少女比外表早熟得多,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表现的更像个普通孩子。
还不明白吗?她的额头已经打上了标记。就算你们再蠢,也该知道,什么事不能做。
少女柔和的微笑像是一双富有魔力的手,抚平了斜奏稚嫩心里所有不安的波涛。
接下来在波拉德的日子,课程进行得越发顺利,斜奏觉得简直差不多像是跑回了某个天真烂漫的安全地,即便每天上演的戏码,并不能称之为和平。
只要埃莉诺在,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剩余的,只有服从命令,为了活下去。
不该降临在孩子们身上的命运,还是无情地来了。
本年度的最后一场训练,每个人最好确保自己都准备好了。
有人对教官所说的最后燃起希望,但更多的灰败眼神证明,任何说辞都早已没有意义。
他们被迫相互之间搏斗,越是关系好的,越刻意要被分到到一组。残酷的规则将最后一点温情割裂。
打开一道大门,走进一条漆黑幽暗的隧道。
顺着楼梯下去,打开另一道大门,厚重的金属自动关上。
最后又是一道大门。
有些孩子忐忑不安,有些则心不在焉。无论如何,他们将面临的不会改变。
完成你的任务,杀死你的同伴!不然,你们就都得喂狗了。
不,不用杀死。击倒就结束了。
很少出现的波拉德院长严厉地补充道,把话筒还给一旁的教官。
训练已经差不多到了尾声,不该浪费任何资源。
其他人相互注视,耸了耸肩,不打算再对鲜少出现的院长强调说明,预设条件对最终心理素质塑造的重要性。
几十只训练有素的军犬被放了出来。它们体型庞大,肌肉饱满, 几乎比他们的身体还高,各个都虎视眈眈地望着中央的高台,发出凶恶的吼叫。
场地里放上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教官们全数离开了训练场地,在监控室中等待着这场厮杀测验将导出的最终结果。
当然,逃跑和放弃也是没有用的。
高台上留下了一些擦拭过但没来得及完全消除的血迹,鼻子里充斥着腥味,斜奏拉扯着绑在两人脖颈之间的锁链,显得十分痛苦。
一个人必须永远服从要求,作为最愚蠢的牺牲品,适应最离奇的变化……这就是过去世界大战时对士兵的要求。
生与死是一种表演,荒诞的三十三次猜硬币让人相信命运确实存在,你我都是被控制的戏中人。
斜奏没有听懂这阵诗歌般的低语,这比她们平时说的还要更晦涩。
少女一笑,于是换了一个更通俗的故事。
听说过走马灯吗?
比如缺氧时容易产生幻觉和幻听,很多空难的人在高空失压时迅速进入昏迷状态,你的身体已经死亡,但你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帮助你构建梦一般的幻觉。
有过类似濒死体验的人口述,他们看见了一些模糊的场景,清晰地听到了报幕的声音,踏入不明河流的一瞬间,周围突然亮起了火把。
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了你的周围,你看见了对你招手的人群,虽然他们都面容模糊,但你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全和幸福,就像婴儿回到母亲怀抱……
她们在说什么?
听不太清。还是这么肆意妄为,该不会把死亡测验当成了故事会?
……
少女自顾自讲着。喇叭里的声音警告她们,如果再不动手,预设好的致死高压电流就会被接通。
你害怕死亡吗?
少女一步一步走向武器架,雪白的五指从袖口伸出,就像拆开礼物盒的包装一样微笑着伸向一把崭新的电锯。
斜奏也只好遵循喇叭里说的,从上方随便拿了一柄战术匕首。
自杀般的选择。
监视器前的大人遗憾地评论,他们虽然能允许一些意外出现,但压倒性的屠杀显然不在那范围之内。
罗斯沃特皱紧了眉头。
可斜奏心中正构建着少女所说的情形,被带动着从数米高的高台望向漆黑的下方,狗吠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死亡是……安全和幸福的?
她想象中的死亡截然相反,大概就像繁华街道的阴冷角落一般,苍凉,黑暗,无人问津。
她见过,也体会过。如果没有人记得你,大概也就没有像火烧一般的痛苦总是升腾在内心了。
金属齿轮与链条碰撞,马达随之轰鸣,一时声浪狂暴,少女不得不说得更大声些。
从这里跳下去吧。
这是命令。
她所有的希冀被击碎,果然即便是埃莉诺,也变不出抵御残酷现实的魔法。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连一点希望也没有?
斜奏想闭上眼睛,却不被允许。她紧紧握着脖子上的锁链,放弃了询问问题。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跳下去啊!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只要……遵从命令就可以了。
她在喇叭里催促战斗的倒计时声中卸掉了全身力道,将左脚先跨出高台外,然后,朝下坠了下去。
落下的时间理应很短,有那么一会,感受风压的斜奏什么也不知道。脖子上突然消失的压力足够让她感受到另一端在某一刻已经空空荡荡。
埃莉诺,已经通过测验了吧。
如果只是想让自己认输,早有千百个机会。
跟屁虫!马上你就会知道,成为她的敌人有多可怕!
那天之后,每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她还在周围规律的鼾声中默默地咀嚼这句话,想着这句话可能实现的场景。
一眨眼,小狗玩偶似乎出现在她床头,但又一眨眼,发现不过是梦魇。
她好像被未知的力量掐紧了心脏,在光明和黑暗的两个世界甩来甩去。
只有一场大哭能安稳她的心灵了,但是,哭泣,是不会被现实可怜的。
最后,她伸出被拘束带限制范围的手指,嘴唇无声地上下碰触,在月光伴随的空气里弹响了那段记忆里的旋律。
噔,噔,噔噔。
我绝不……想成为埃莉诺的敌人。
可我也还……
不想死!
求生本能让她爆发般地极限调整了在空中的姿势,极致的动态视力让她看清底下满是拥挤的等着食料的猎犬。
不知为何,坠落的加速度似乎有一瞬被削减,她堪堪来得及做完这些。
匕首已紧紧握在手里,斜奏精心观测了自己的落地点。
看清她的动作了吗?!
有人在监视器前惊呼。
斜奏摔在两条猎犬的背上,尽量蜷缩着完成一个侧滚,手臂擦过那些可怖的獠牙。尽管减缓了坠落的冲击,反作用力还是让她发出一声闷哼。
没时间感受疼痛了,她火速借势蹲在地上,扭转了半个身体,将手里的匕首全力扎进了呲着牙的猎犬柔软的下巴。
一道道黑色的血溅射出来,沿着匕首的刃面流动,仿佛几条蚯蚓在爬行。
另一只离得更近的猎犬低嚎着向她扑来。
这回斜奏反应更加迅速,她攒劲踹开那只无法再张口的猎犬,把脖子上过长的锁链缠绕在双手之间,看准其扑过来的姿态套中近的那只的脖颈,将其摔在了地上。
再反转手腕绞紧了锁链,金属做的绳套陷进了皮肉里,直到它口吐白沫地断气。
那袖子里,是什么时候藏了长鞭?
她钻进了武器架中,绕了个圈,反复几次利用金属疲劳,锯断了脖子上的锁链。
喂、喂!她把武器架上的枪全扔下去了!等等,她自己也跳下去了!!
——她到底想做什么?!
底下为什么没有摄像头?无人机呢?
监控室里陷入一片慌乱。人们都猛然想起了高台底下有一条通往外面,通往自由的路。
有人开始害怕了,从戒备森严的波拉德逃走,谁能预料到呢?
这不仅仅只是证明她们的能力远超于大人的预估,更严重的是,他们对这些孩子所作的一切,连上天都无法原谅,她们的意志赢过了一切意志的总和。
第……多少只了?
耳边震耳欲聋的狗吠一点一点地消失,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没有猎犬在叫唤了。
女孩终于有空抹掉鼻尖划下的血和汗,获得了片刻喘息。
很好,会咬人的狗我才喜欢。
她抬起头来,惊喜地望向走来的少女,继续将全身重量压在一条还在苟延残喘的军犬上,它最后的呜咽被诡异的寂静吞没了。
埃莉诺……!
她跑过去,看见少女身上终于也不再是那个纯净的模样,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看来,你也有在好好享受这场游戏嘛~
少女扔掉了手中血迹斑斑的电锯,厌恶地审视着被喷溅出来的皮肉骨头碎屑染脏的袖口。
不够优雅。
要是有什么不必离得太近,又能把这些脏东西都挡住的武器就好了。
她再度精挑细选,拿起一把改装双管霰弹枪,瞄准着做出砰的口型。
紧跟在她们周围的一只猎犬脑袋应声炸裂,四肢却在奔跑了几米后才茫然倒下。
埃莉诺得一分。
哎,这声响真是夸张过头,我不太喜欢。
谁控制我们,就该让谁永远也碍不了事。
斜奏将锁链再度甩出,塞进冲着少女背后扑来,最后一只恶犬的嘴中。匕首狠狠捅进了四腿怪物的心脏里,凄厉的惨叫转瞬即逝。
游戏,好像结束了?
坏了,我忘了接着计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对她伸来微凉的手掌,握住的那一瞬间就传来了向前的力。
掌心相对,温度让斜奏安心无比。
她默默地被扯动着,跟随着肆意发出笑声的这个背影,沿途已经不再有需要她警戒的敌对目标了。
湿滑的屠宰场已经融化成一个幽灵般的舞池,两人牵手踩过那些逐渐变得阴冷的暗红色毛毯,在长廊中翩跹着穿梭。
洋裙的裙摆翻飞,她们的舞步轻盈又狂乱,这是斜奏参加的第一场舞会。
她是暗月的闪烁,是鲜花的绽放,是大海的紫色波浪,是表面沉静,内里善变又热烈的总和。
斜奏怔怔地望着在前方领舞的少女。
如果有命令……哪天我也会因为大人的命令变成拦在你面前的那些军用犬吗?
自然不一样,你是听令于我的。我可不是杀戮狂,这些军用犬死了,但死得很有价值。
……
女孩不说话,埃莉诺便回头从她的眼睛里找。
你不再喜欢这里了。
因为让我们做出自相残杀这种事,实在太过分了。
……
既然如此,很快,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了。
因为是从少女口中说出,斜奏虽然觉得这种预言既轻佻又离谱,但在内心深处却深信不疑。
事后大人们是怎么从血肉滩涂里冲过来带走并隔离她们两个人的,斜奏不太记得清了,也有人似乎问过她为什么没有打开门这种话。
没有这个必要吧。
埃莉诺的声音从隔壁的房间传来,而她在全身贴满了检测体征的仪器中沉沉睡去。
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为了我们更好。
等她醒来,只剩光秃的墙壁空荡地回响。
数张铁架床上,薄褥子堆叠整齐,无人再去使用。所有的孩子都不在了。
埃莉诺会有一个新家,这不是很好吗?
放心好了,新生活会很快开始的。
……
她没有说错过。
洛普拉多斯的裁缝店,布置得极为温馨的新卧室里,斜奏抚摸空无一物的脖子和手腕,发出深深的,不像孩子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