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1 a.m.
下层车厢内传来一阵骚动,诺安翻过通风管道,只见三十多个上层守卫闯进了平民车厢,把原本就拥挤的通道牢牢围起,引起了很多人的抱怨和哀鸣。
(出什么事了……)
顺着通风管道向守卫聚集最多的地方匍匐前进,他逐渐看见了地板上有鲜血的拖痕,随后,他看见阿萨沾满鲜血的衣服。
…………!
他断裂的骨头刺穿了肌肉和皮肤,带着半凝固的鲜血暴露在空气中,头部也失去了完整,只剩下没有牙齿的嘴在控诉着死前的痛苦。
缠绕的绳索让整个躯体保持着不自然的蜷缩,四周的守卫似乎有意展示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好去宣告他的死法。
你可以继续沉默,接下来就轮到运输队的其他核心成员,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们怎么在轨道上被拖死。
要是不想这样,你就老老实实把藏东西的地方交代了。
…………
蕾切尔,这次和之前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以前我们可以就事论事,只惩罚他们本人。
这是威胁我们所有人的事,你继续沉默只会让冲突进一步升级,上面说了,如果今天不查出来,我们也得死。
冲突升级?上层的贵族老爷们把人逼到猝死,自杀,纵容你们打伤,打死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冲突会升级?
那你这么闹下去就能解决了?
我们也不想为难你,‘都是’替上面办事的人,何必搞得这么难看,把东西交出来,这样谁都不会受伤。
蕾切尔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侧目向通风管道的入口看去。
…………
诺安知道,蕾切尔需要得到他发出一个‘我在’的信号。
但现在,他必须依赖通风管道的昏暗,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说到这个,我有时候真想你能把那只萤火虫挂在肩膀上。
诺安悄悄拿出怀中的发条萤火虫,点亮它尾巴上的小灯泡,在通风管道口轻轻晃了一下。
…………
你这么拖拖拉拉的,是不是在等人?
…………
你要是在等派出去的两支小队,我就顺便告诉你一声,他们已经死了。
守卫拿出自己的终端,给蕾切尔播放了一段影像。
多亏了这个孬种,上面今天一箭双雕。
他笑着踢了一脚阿萨的尸体。
好,我跟你们走。
蕾切尔!!你不能——
他还没把话说完,两发来自不同守卫的子弹便已擦过新野的肩膀,他身后一位青年男性应声而倒,人群瞬间发出尖锐的喊声和抗议。
(必须现在行动!)
你们人都挤在一起,吃一发手雷会死几个呢?
**!!!你们还是人吗!?
够了!!新野!!这里有多少毫无防备的人!!你想害死大家吗!!
大姐头!!我们怎么能让你——
枪声再一次打断了他们的话,趁着人群的慌乱,诺安将手中的短剑抛向车厢顶部的灯,黑暗与无数玻璃碎片在这一瞬间落入人群之中。
拉响警报!
动手!
收到这个讯号,运输部队的成员没有分毫犹豫,迅速冲向身旁的守卫。
趁着黑暗与混乱还未褪去,诺安迅速从通风管道中跃下,将手中的释能剑直刺向正准备拉开手榴弹插销的守卫,并抢过他手中作为后备武器的长剑丢给了一旁的队友。
干得漂亮!
虽然这些守卫们多多少少有预备到冲突的发生,但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人的反抗竟然如此的坚决。
快抓住他……呃!!
新野冲向还未倒下的守卫,挥剑弹开迎面砍下的武器,在黑暗中侧身将利刃刺进了防护薄弱的咽喉处,口中涌出的鲜血让他警报的话堵在了空中。
下一秒,人群的嘶喊声便和爆炸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震聋。
当应急灯光再次照亮车厢的时候,那三十余人已和数位无辜的平民一起化为了沉默的血肉,只剩下满身鲜血的人们在劫后余生的心悸中喘着粗气。
在这种时候杀掉守卫,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正好,我也不想再忍了。
现在就开战吧,继续拖下去他们就会派更多人来!
我们等你的命令。
…………好!
蕾切尔大步迈过地上的血迹,一拳砸向下层车厢中的警报器,将运输部队总队长的身份卡插进其中,强制停止了这刺耳的声音。
还记得加入运输队那天的誓言吗?
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她握紧了沾满敌人鲜血的拳头。
一定要让大家从压迫中解放,然后亲自告慰所有牺牲者,他们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现在,实现它的时候到了……!
他们争取到的时间并不算多,上层贵族很快就察觉到了这里发生的事,并获得了一致许可,派出所有武力来镇压下层的‘暴动’。
在这段时间里,愿意参战的人们迅速聚集在G列车厢附近,拿起存放在其中的武器,不愿或无能为力的平民将继续向后方移动。
双方在奥赛兰姆号偏中下段的车厢内相遇,并展开了交锋。
最开始,上层守卫利用自己精良的装备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但下层平民在蕾切尔与其他核心成员带领下,采取了较为周旋的战术。
我们的人在列车的各处推进的时候陆续遭到了伏击……已经有超过8个小队失去联系。
该死……那些老鼠到底躲在了什么地方!!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他们频繁利用自身对车厢的熟悉度,从通风管道,车顶,各类出其不意的掩体中发动偷袭,并且频繁切断列车的电路,照明,又总是随手制作大量不起眼的‘陷阱’。
这些陷阱十分粗糙,它可能是某处凸起的尖刺,易碎的玻璃箱,断掉且垂在地上的电线,甚至可能是被弃置在角落里的伞骨。
即使毫不起眼,但在拥挤的混战中,这些杂物也变成了对众人十分有利的道具。
诺安听到守卫们在不远处大声呼喊过要撤回上层车厢交战,但很快又选择了坚守在此。
哈,那些上层贵族怎么可能让他们把危险带过去。
选择留守在这里后,守卫们很快重新配备了新的武装,再次发起进攻。
在重火力的碾压下,迂回战术的作用也变得收效甚微。
绝望的人们不得不付出更大的牺牲,才能撼动他们坚不可摧的压制。
我们这么多年的忍耐都是为了这一刻!!!如果我们在这里倒下,躲在后面的人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跟他们拼了!!!
运输队能够与上层守卫周旋到现在,依靠的是在狭窄的车厢阵地里穿插的防线和人员调配来弥补武装和兵力上的差距——但是当他们试图去主动出击的时候,这一切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诺安身边的一个运输队员呐喊着举起手中的武器,快步跑过了诺安的身边,却没有注意到倒在一旁的破烂椅子中一闪而过的红光。
小心!!
每一个生活在下层车厢,饱受欺辱的人们都幻想过这一天的到来。
在众人的期盼中,只要越过了炮火交织的轰鸣,所有人就能迎来真正的和平,公正,与自由。
大家坚信着万众一心的意志,坚信着碾压上层车厢守卫的人数。
但真正交战开始的那一瞬间,每一个融入其中的人都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
烟雾与昏暗堵塞了下层车厢,四周传来了纷乱的爆破声与惨叫。
武装精良的上层守卫们被愤怒的人群冲散,人群又因为他们精良的装备而不断死去。
奥赛兰姆号上承载的一切生命,无论高低贵贱,此刻都如同溶解的冰块一般,发出了绝望的悲鸣与怒吼,随着火光一起摇晃,崩落。
借着松动车门透出的光线,诺安看到了不断喷涌而出的血液。
这些赤红的液体和弹片,杂物,人类的身体组织混合在一起,在狭窄的过道中散碎开来。
地上铺满了尚且松软温热的躯体,眼见脚下愈发无路可走,有人索性炸开车门,让无数躯体和鲜血一同从疾驰的列车中甩出,在隧道墙壁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色拖痕。
无数的生活与梦想,无数的矛盾与偏见,无数的压迫与仇恨都随死亡流逝了。
昨日还在喧闹的车厢,也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炸沉寂了下去。
到了第二天清晨,运输队的幸存者已不足五十人,前线听不到任何呐喊,只剩枪声在不断回响。
在他们身旁,数千人的尸体与鲜血一同沉默着,宣告着最终的战果。
只要清除掉最后几个敌人,残存的人们就能够跨越连接车厢,冲向上层车厢。
可他们甚至来不及为这惨烈的胜利松一口气,连接车厢就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响动。
————!!!
一台庞大的球形机械体伴随着轰鸣踏过地板上的尸体,向所有尚存气息的生命投下了红色激光。
下个瞬间,照明系统早已损坏的列车驶入了隧道。
当短暂的7秒黑暗褪去,众人视野中便已出现了9个被夺走生命的人。
***!!打不过只能靠这种玩意!!
新野一边跑一边从守卫的尸体旁捡了一把冲锋枪,转身对准机械体,参与到众多弹雨扫射之中,但那些子弹都在金属外壳上弹开了,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真硬啊!
那你就让一让!
她扛着不知从哪拿来的榴弹发射器冲到新野身旁,甚至不等新野后退到安全地区,改良型反装甲榴弹就已穿过青灰色硝烟,撞向那个庞然大物。
搞定了吗?
也该死了。
火光尚未散去,诡异的响动又再次从前方传来。
根本没死啊!
珊娜还有办法吗?
只有那一发!
要怎么办啊?守卫还在后面!蕾切尔呢??
她带着其他人在前面,我们被这东西分隔开了。
先后退!利用车厢连接处的重型防火门做阻挡,争取一些休整的时间。
好,现在也只能后退了!
沿途别忘了捡点能用的家伙!
在三位核心成员的命令下,藏匿在各种掩体后的运输队员一边互相打掩护,一边快步向下层车厢撤离,但那些几近溃散的上层守卫却躲在圆形机械后,趁着胜利继续发起了进攻。
喂,你们看那些守卫!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量守卫正在圆形机械的掩护下向车顶攀爬。
他们想做什么?
避开和我们的交战……绕到后面?等等!后面全都是无法参战的平民!
他们向来都是用这个当威胁!!怎么办?上车顶跟他们拼了?
不行,他们的人数太多了,没想到贵族老爷还藏着这么多人。
按照蕾切尔统计的人数,这些很可能已经是欧石兰身边的贴身护卫了。
珊娜,诺安,有很多护卫绕开我们过去了!
看到了,现在怎么办??
向后撤!奥赛兰姆号正在204隧道前端,它高度不够,那些守卫就算爬上车顶也没办法自由行动。
还有15分钟就会通过204隧道,叫大家全都撤退到G列车厢后!做好安全防护!
G列车厢?!你要做什么?!
炸了它!
9:01 a.m.
冬日的天空刚从乌云中渗出微弱的光芒,四周就飘起了大雪。
疾驰的列车刚刚驶出204隧道,就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从G列车厢中段处断裂开来。
上层车厢在车头的拉扯下继续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后,逐渐停在了5公里外的轨道上。
下层车厢在爆炸中发生了大幅度晃动,距离爆炸处最近的储货车厢也发生了侧翻,万幸众人早有准备,后段平民车厢内的人大多还平安。
收到信号,前面也停下来了。
不意外,后面丢了这么多车厢,在贵族们眼里可都是钱。
那个大号的军用机械跟过来了吗?
目前还没有。
大多数尚能战斗的成员都跟随蕾切尔留在了前端,现在和众人在一起的,只剩下珊娜,新野,诺安,以及一位名为吉米的运输队员和工蜂队员麦克。
让大家先离开车厢,两边的距离不远,万一追上来就前功尽弃了。
出去了就能安全吗?守卫也会灵活行动。
嘘!什么声音?!
遥远的空中传来了一阵对运输部队的成员来说绝不陌生的噪音。
直升机?!
就在下个瞬间,剧烈的火光就接二连三地吞噬了残破的车厢。
那群疯子!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先找掩护!
子弹越过爆炸的烟雾射向人群,伴随着点点火花在车厢的墙壁与地板上留下弹痕。
呃!
后方的吉米来不及闪躲,左肩硬生生中了一枪。
诺安刚想要伸手扶起吉米,却被身后的麦克一把抓住了后心,拉到了掩体之中。
吉米!
他还想冲出去,却再一次被珊娜按在了麦克后,只能睁着不解的双眼看着他,但是麦克却只是摇了摇头,等待诺安的呼吸稍稍平静下来才继续开口。
放弃吧,现在出去的话也只会多死你一个。
中枪的吉米因为疼痛在不断地低吟着,密集却随意发射的子弹擦过他的身边,却一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吉米试图爬向掩体的方向,但只要他稍作挪动,子弹便会落在他的四肢上,伴随着的是在强光照射灯的另一端传来的放肆笑声——他们在玩弄着濒死的吉米。
***!!我要杀了他们!!!!!
白痴!还看不懂吗!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留着吉米的性命,那不过只是为了引出掩体背后的人,然后直接击毙。
好痛……好痛啊……
按年龄来说还不过只是个少年的吉米因为枪伤的疼痛而浑身发抖,伴随着颤抖而涌出的泪水冲刷着血污,露出了他略显稚嫩的脸庞。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着剧痛在枪林弹雨之中爬了起来,抽泣着举起手枪朝向前方——尽管满身泥污,他仍旧没有选择跪倒在地,而是向着那堂皇而刺眼的亮光扣动了扳机。
啊啊啊啊啊……你们……你们……
在强光之下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所在,甚至吉米根本连握紧枪的力量都没有了,但是流弹仍旧让那些惜命的上层守卫不得不将他杀死,而这也是吉米最后能够做到的事情。
在‘啧’的咂舌音之后,几颗子弹穿过了吉米的胸膛,终止了他嘶哑的呐喊,那倒在地上的尸体仍旧圆睁着双眼,泪与血浑浊着他原本清澈的眼眸。
混账……他们这群人渣……!
但是现在我们怎么办……我们正面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我们呆在这里也只是等死,那还不如出去和他们拼了!
那还没到要拼的时候……看那里。
珊娜指着在G列车厢断裂的一方,那些上层守卫所在的位置旁边,刚好就在这一节车厢闸门的气动装置旁,是奥赛兰姆在过去还没使用氦-3聚变能源之前作为紧急情况下用来打开车厢门的装置。
那里面有大量压缩的高热气体,我以前曾经跟维修部队的家伙学过相关的知识……只要能让那些气体泄露出来的话估计可以让那些家伙慌乱一阵子的。
到时候我们就能趁机分散隐藏起来,伺机伏击……我们还有爆破物吗?手雷之类的也行啊……
如果有的话早就用了!
那就没任何意义了!我们也没办法去把那玩意破坏啊……!
我知道怎么将它打开,只要能让我靠近过去的话,一把螺丝刀就够了。
新野看着她沉默了数秒,然后别过了脸。
不行……
只要你们能同时开火掩护我,只要覆盖5秒……不,3秒就够了,我自己就能从掩体跑到那边的路。
我说不行!你这样和自杀有什么区别,你刚才还在说教我!
这怎么一样……现在这是唯一的活路,而且之前蕾切尔说过的,如果有争执的话,你要听我的。
***!我不记得了!
连续不断的射击再次袭来,数颗子弹擦过了掩体的边沿,伴随着刺耳的撞击声发出了火花。
糟糕……他们正在包围过来!
没时间犹豫了,我数三声,你们同时开枪进行持续至少的3秒火力掩护!在对方阵型被扰乱之后各自散开,明白了吗。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所有人都选择沉默不语,只有诺安替他们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没有别的办法了。
别害怕,还有人活着啊,只要我们想保护的人还在,我的选择就是正确的。
对了,新野……上周你说的那件事,我同意了,以后就一起生活吧。
什么?!你现在说这个?!
是啊,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新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珊娜的倒数声已经响起,那似乎也是代表着她生命的倒计时。
——3!
她相当清楚当这简短的三秒过后,她的生命便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而是投入了死神的怀抱之中。
——2!
新野咬着牙低声地骂着脏话,手中的步枪却已经架到了准备开火的位点。
——1!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下一秒就要面对死亡,也习惯于面对同伴的死亡,她认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在这最后一秒里,她还是忍不住将目光不舍地看向自己那些战友们,这是她能允许自己最后的软弱。
开火!
怒吼和枪声从运输部队掩体后面传来,顿时让正在慢慢包围过来的守卫们搞不清楚他们敌人的火力,只能龟缩在各自的掩体后面,躲避四处乱飞的子弹。
有个眼尖的家伙看到了有人影从掩体后面快速跑出,但是被火力压制而缺乏射击的角度。
射击不要停!
这是现在他们唯一能够为珊娜所做的事情,而他们也知道,如果不将怒吼和子弹代替眼泪倾泻而出话,他们就将被无形的悲伤所压垮。
在短短的3秒过后,运输部队的弹药已经不足以支持他们这么高密度的火力覆盖了,在火光熄灭的瞬间,上层守卫的武器发出的咆哮便接管了现场,反过来把几个运输队员压制在掩体后面动弹不得。
但是很快,守卫便接连发出惨叫,灼热的气体从门边喷发而出,让他们的阵型大乱。
***!是那个女人!杀了她!
随着几声短促的枪声与一声爆炸,珊娜的生命便消逝在她的队友看不到的地方,不断喷发的灼热气流也被爆炸物吹散,不再威胁到那些上层守卫。
各自散开!
把握住这短短的空隙,三人飞奔出掩体,各自分散到复杂的车厢内部各个通风管道和机关设施里。
面对火力和兵力几乎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他们也无所畏惧,比起那些上层守卫,他们才是对这里最熟悉的人。
首先是不知道从哪里发射的子弹,将高悬于头顶的射灯打破,整个车厢深处再次变得昏暗,这让守卫们搜寻敌人的难度再一次增加,而站在断裂处,暴露在照入车厢内部日光之下的他们,此刻却成了活靶子。
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有试图探出身来追寻敌人踪迹的守卫被一枪爆头;也有明明已经躲进了掩体之中,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仍旧被子弹贯穿……
不断的减员让这群上层守卫失去了耐心,开始用重火力扫荡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掩体——在一连串猛烈的爆炸之后,来自运输部队枪声停歇了下来。
以三人小队分散推进!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但却没想到,这次枪声居然来自于自己的背后,数个小队马上覆灭,上层守卫们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帮狗屎,终于尝到苦头了吧!
抽出刺入敌人胸膛的短剑,诺安发现新野正偷摸着走向车厢的角落。
新野!你想做什么?
刚才守卫们制造的爆炸所点燃的火势在不断地蔓延,气动装置附近已经是一片火海,过不久,那里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起码要把他们的遗体抢回来,怎么能让他们留在这种地方……我负责珊娜,你们负责吉米……
根本来不及阻止,新野已经弯着腰,在那些守卫的眼皮底下的掩体里快速跑向车厢的角落。
他很快便摸到了珊娜的身边,在看到她的尸体之前,新野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有她说不定还活着的天真想法。
但当他想要靠近将珊娜的遗体抱到安全的地方之时,脚下却传来了剧痛——一个隐藏在杂物之中的大型捕兽夹狠狠咬住了他的左脚。
尽管常年的训练让他咬住了牙,几乎让他左脚粉碎的疼痛没有让他发出丝毫的喊叫,但是机关启动的声音已经足够让精神高度集中的上层守卫锁定了他的位置。
如暴雨一般的子弹开始往着新野所在的地方倾泻,尽管他已经马上躲进了掩体之中,但是腹部依旧中了两枪。
他很清楚记得这里每一个陷阱的所在地,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唯一可能的只有一个,那些上层守卫特意移动了这个陷阱,故意等待着来试图回收遗体的人。
***!!真是卑鄙……!
诺安和麦克已经把吉米的遗体移动到了安全的地方,却发现新野已经被那些守卫盯上了。
新野他似乎受伤了……我们要把他救回来,敌人的数量不多了!能行吗?蕾切尔家的猫崽子!
诺安翻转手腕,将短剑和释能剑都握在手中,点了点头。
以麦克的枪声作为信号,诺安在车厢内复杂的地形里飞奔向离新野最近的守卫小队,手中的利刃将几个把注意力全放在新野上的守卫贯穿。
他身边的队友刚想要反手瞄准诺安,却被他另一只手的短剑削去了手腕,在不住地惨叫,最后慌乱开枪的第三个成员也被远处的麦克击中,倒在了地上。
趁着这个空隙,诺安滑铲到新野的身边,奋力将他从蔓延的火势和敌人的枪林弹雨中拖出——但是剩下的珊娜的遗体,却只能看着她被无情的火焰吞噬。
总算是回到了安全掩体之后,但是因为位置的暴露,三人再次被敌人的火力所压制,无法动弹。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不但没有抢回珊娜,连你们也……
有什么等离开这里再说吧。
就在此时,新野身上的终端发出了通讯请求音,三人马上精神一振,诺安将新野扶了起来,而麦克则继续用所剩无几的弹药在进行回击,阻止剩余的守卫靠近。
我是新野……我们现在在G列车辆的后半段……很多人都死了,吉米和珊娜也……你们怎么样?
这样吗……我们……我们这边也没有多余的人手,甚至……还想找你们帮忙。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其他人怎么样了?蕾切尔呢??
对面沉默了一阵之后才回答。
我们和蕾切尔失散了,虽然已经试过和蕾切尔联系,但是根本没有回应……
新野还想追问,但通讯那边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甚至连零散的枪声都没有听到。
那个大号的军用机械留在了他们那边,本来就胜算渺茫。
这场革命……很可能已经失败了……
不可能……
他们输了……我们也已经输了!
那些守卫也伤亡惨重,我相信——
抱着新野的诺安忽然感觉到手心一阵热暖,才发现,鲜血早已浸染了他的腹部和手臂。
新野!?你流了很多血!必须马上止血……
诺安紧紧捂住新野的伤口,却根本没有办法阻止鲜血的流出,只能看着新野的生命一点一点从他的指间流逝。
不……
但是新野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表情痛苦地抱着手中的通讯终端。
如果这就是我们这么多年努力和期盼的结果,未免也太过凄惨了……
失血过多导致的昏厥淹没了新野的意识,如果继续放任下去的话,等待着他的只会是休克致死的结局。
但那些上层守卫显然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在枪声之中,守卫连接上了车厢内仍旧运作的广播喇叭,对着顽抗的两人喊话。
藏起来的暴徒马上给我滚出来!如果不出来的话——
广播里顿时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尖叫声,和他父母惨烈的哭声。
我们就开始对这些支持暴徒的协助者进行行刑,明白了吗!
什么协助者**!绑架人质还说的那么好听?!
不能把大家卷到战斗里面来……
但是只剩下我们俩了!谁也没有办法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将所有人救出来!
还有一个最后的办法。
诈降?
诺安点了点头。
一只手从掩体之后缓缓举起,随后便是双手。
暂时停火!
守卫们停下了手中的射击,但枪口仍然死死地瞄准着掩体所在的地方——这些运输部队的家伙有多么的顽强狡猾他们可是领教过很多次的。
诺安与麦克从掩体之后高举着手缓缓站起,麦克还背着昏迷的新野,三人一起从掩体之后走出,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中,这种感觉让人非常不安。
很不错……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慢慢走过来,不要想着耍花样。
他用手枪轻轻地拍了拍跪在他身旁的孩子的脸庞,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被吓到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
诺安点了点头,动作相当自然地慢慢向前走着——根本没人能察觉到他藏在小腿的最后一把防身匕首。
接近被挟持的人群时,诺安再一次看见了希尔——这位从小就对他照顾有加,却又无比怯懦的妇人。
…………
蕾切尔总说‘不是所有人都有对抗坏人的能力和勇气。’
‘虽然很多人都不敢出面,但不代表他们赞同那些行为。’
即使在列车下层,也有很多人不赞成这个想法,他们总认为无法提供战力的人就是在浪费稀有的资源,却忘记了希尔也一直在为这座移动的囚笼提供着自己的力量。
有多少孩子曾经受到过她的照顾,又有多少被撕裂的衣服被她缝补?
正因为看到了这一切,诺安才从未质疑过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他所要保护的人们正在身边,尚且平安,即使那双眼睛里依然流露出了无尽的恐惧……他也不会因选择而后悔,只是为自己绵薄的力量感到遗憾。
……对不起……对不起……
老妇人的泪水浸透了她布满皱纹的脸。
我为什么……总是这样……从小就护不住你……
希尔阿姨,不要难过,没事。
他想试着向希尔挤出一个笑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在守卫的监视下向他们缓缓移动。
朱莉被带走之前,我明明看见芭芭利做了什么,可我一直都不敢告诉她,更不敢告诉你……
她在守卫的身后泣不成声。
……?
我就那么……那么看着她把那些东西吃了……那么……看着她死了……!
希尔的哭声越来越大,随后……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守卫之前——
——枪声和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
……希尔……阿姨……?
她究竟是从何时保留了这个手榴弹,又是在何时做了这个决定,诺安已经无法得知了。
对不起,阿姨胆子小,看见你们受欺负也不敢站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
……不是所有人都有对抗坏人的能力和勇气,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充分理解了这句话。
——但是,人真的只是这样吗?
少年会在成长中沉淀,老人亦会因沉淀而改变。
哪怕是即将冻灭的火焰,也仍积攒着这样燃烧自我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