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Affection / 维罗妮卡·铮骨·其之三 /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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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罗妮卡·铮骨·其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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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西偏,收敛了过分的热情,多余的热气藏进空气中,化为难以觉察的焦灼。

维罗妮卡回来得很快,她疾冲速降,悬浮在半空。

我们必须马上带它们离开。

是红潮,四面八方,几乎包围了大半草原。

这片世外之地也已经不再安全。空气中的水分似乎已被蒸发殆尽。牵动喉头的干涸,不知是异常环境的示警,还是源自心底的不安。

荷弥涅!

返回狮群的临时休憩地,维罗妮卡呼唤着母狮的名字,映入眼帘的狼藉应该是两人所能想到的最坏情况。

雨季原本丰茂苍翠的草原,此刻沦为草茎与泥泞发酵的黏着地毯,嶙峋的碎石不知曾经历何等的暴虐,仿佛大地的白骨,裸露于土壤溃烂的血管旁。

这些溃败的血管,是每一个炎日里,用荫凉庇护他们的金合欢树残枝。

死寂的草原,连鸟雀的声响都被恐惧与担忧吞噬,只余那令人不安的低吟。

就像初遇的那夜一样,维罗妮卡冷峻的面容上,是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神。

她很快回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这种食腐生物时的情景——当用长枪拨开凌乱的草丛时,如旧日重现般,几只在雄狮尸首上大快朵颐的鬣狗进入她的视野。

无需驱赶,维罗妮卡刚刚走近,暴虐的杀气已让鬣狗夹着尾巴一哄而散。

……

卧在泥泞中的是一只已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雄狮,维罗妮卡面无表情地凝视良久,才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人类。

她不愿意仔细辨认这只狮子,却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只能注视着人类的眼睛,在那压抑的担忧与安抚中,慢慢蹲下身,将手探向雄狮的鬃毛。

一缕似乎被特殊编结的鬃毛落到她的掌心。

此刻,那颗早已不会动摇的机械心脏也停转了一秒,她不想低头分辨,僵在那里,拒绝确认这个结果。

……

没有忽略维罗妮卡瞳孔细微的颤动,人类快步上前。维罗妮卡慢慢垮下的肩头同样让自己心头一紧,不愿想到那个最坏的结果。

当鬃毛落入人类手中,虽然立马为不假思索的庆幸感到内疚,自己也不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那只是被泥浆糊成一缕的鬃毛,并不是自己亲手扎的小辫。

心下一沉,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人类从终端中调出地图,试图通过定位器寻找埃珀斯的下落。

……

身后一片沉寂,维罗妮卡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顺着维罗妮卡的面向看去,一只幼狮爬进了自己的视线。

呜……

是一只断了脊椎的幼崽,拖着半截血块板结着泥巴的赘物,像一张浸透了铁锈腥气的破毛毯。

它拖着长长的血痕向维罗妮卡靠近。

(那是……什么……)

维罗妮卡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这一脚落在一块黑色的泥泞中,那颗心也正坠入这样的泥潭。

那不是什么毛毯,而是它的后半截身体。

无需辨认,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母狮荷弥涅在繁殖季唯一成活的孩子,玛蒂德。

警惕又敏捷的玛蒂德。

尽管生命中已经经历过无数悲剧,但这颗血肉的心脏,仍然会为这样的痛苦颤抖。

小心地将它放平,从自己的急救包中取出肾上腺素与抗生素,缓缓注射进玛蒂德的体内。

机敏的玛蒂德总是不愿意让人摸到它毛茸茸的脸。这个小小的脑袋,此刻却安静地伏在自己掌心,似人般深深叹了一口气。

就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松软在自己怀中。

……

机械生命依然愣在原地,仿佛宕机成了最普通的器械。

(那么小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血液……)

她古怪地盯着残缺的玛蒂德。

这是她冷硬的机械人生中,亲手照料过的生命,是战斗、血腥、愤怒之外……为数不多陌生的柔软。

曾伏在钢铁臂弯中的柔软幼崽,突然变成了这一生中最熟悉的东西——残缺、灾厄、悲剧。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么陌生……)

并非没有见过更残忍的境况,为什么这一次会这样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大脑的算法疯狂运转,尽职尽责地解析着这具机械躯体主人的疑问。

她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也无法理解此刻的感受,而机械生命的本能,却恪尽职守地要找出一切的缘由。

但这熟悉的逻辑运转,只让维罗妮卡感到恐惧,越试图拼凑事情的缘由,越感到有什么不可抗拒的伟力,正试图剥夺她运转的理智。

这是什么?

她看向自己,用一种机械而无措的眼神——那是当事人也未必明白的伤痛。

自己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维罗妮卡是与自己一般无二,能感受这个世界的另一种生命。

维罗妮卡是一个有感情的鲜活生命。脑海中的概念,变成了可触摸的事实。

悲伤。这不是自己第一次在机械生命身上看到这种情绪,却从未意识到它也会降临在维罗妮卡身上。

是造物者的垂怜还是冷漠,这一刻,命运竟以痛苦与恐惧,向她宣告了爱的存在。

过往的阴霾一并袭来,试图将她拖入更黑暗的炼狱。当维罗妮卡试图摆脱这种无措,努力挪动脚步时,脚下那片黑色的黏腻,让大脑划过一道残酷的灵光。

那是与泥泞混在一起的油状物,有着机械生命万分熟悉的味道。

这是人类载具使用的燃油。

人类。是那群流浪者。

她平静地宣判。

维罗妮卡找回了自己的行动力,她快步走到自己身边,摸索着玛蒂德的身体。

很快,她找到了想要的证据——幼狮残缺的后肢上,有一道枪伤。

孤独……联结的力量?我居然……真的……

角斗场,航天城,过往的一幕幕在脑内翻涌。

居然真的想要相信……这些狗屁。

这个世界只由一个物种独享的话,大概是会很孤独……但也一定痛快得多。

她将长枪斜横在身前,仿佛划出一道天堑。

这就是你一定要从我手中救下的生命,只会带来破坏和毁灭的生命。

这就是你说的,不能以偏概全的人类。

是的,不能以偏概全。

可惜,你才是那个“偏”,而这些人……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