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我能給你。
另一位代行者,真是有趣。
只是這個答案對羅蘭來說毫無意外。
眼前這個臉上覆蓋著金色面具的代行者大費周章的布下這個局,自然不會只為了請自己來喝杯咖啡。
雖然招攬這個選項也很老套就是了。「這是什麼劣質英雄片裡的反派嗎?」羅蘭這麼想著。
而眼前這個名為馮·內古特的男人……正在看著自己?
你看起來對此並不滿意。
如果不是你覺得我是個蠢貨,那麼……也許你更喜歡用自己的手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兩種說詞有什麼分歧嗎?
不分歧,或者說,它們都很有趣。
如果在接下來的五句話內你不能給我一個足夠開價的理由的話,那你就是前者了。
「露娜小姐」,這樣夠了嗎?
Eureka(中了),羅蘭想。
那麼,接下來的,無非是怎麼把眼前這個傢伙嘴裡的資訊掏出來了。
你現在應該在想著怎麼樣把你想知道的從我嘴裡掏出來了。
這不是正常操作嗎?
是不是正常操作你自己心裡清楚。
你會乖乖讓我從你嘴裡把我想要的掏出來嗎?
那要看你接不接受我的開價了。
名為馮·內古特的男人,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羅蘭。
縱然在他的臉上沒有表現出絲毫「你得馬上給我回應」的意思,但是羅蘭並不能排除如果不做出確實的回應,就無法活著離開這裡的預期。
至少羅蘭十分確定,如果對方真的想把自己留在這裡,他們很有可能是做得到的。
那個連羅蘭也大為驚駭的,名為灰唁的姑娘就是證據。能那樣使用升格者的力量,是羅蘭沒有想過的。
想想吧,我知道你在追尋著什麼,雖然我不一定認同……但我會幫你找到它。
說找到也許不太合適……但你終有一天見到你要找的東西。
只要你適當地,為了我想要的事情付出努力。當然,我保證會善用你的才能。
真的嗎?
對此,我的前「同伴」可能會有些不一樣的觀點呢。
雖然他現在沒辦法用自己的嘴巴來表達不滿了,作為前隊友,就讓我來代為表達一下吧。
你是怎麼看的呢?「馮·內古特」先生?
……
他沉默了,是好兆頭。
只要……
那你是怎麼看你這個前同伴的呢?
該死,居然把問題拋回來了。
加百列嗎……自從聚噬體那檔子事後,羅蘭就已經不想評價他了。
現在提出來只是看看能不能讓眼前的傢伙覺得難堪而已。
既然如此……
是個廢物。
我知道他死了,只能說,死得其所?
他也只能走到那裡為止了。
哦?
你既然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就不應該對我說出來的話感到奇怪。
那麼?
既然如此,你也應該早已有了自己的回答才對。
如果我說不,會怎麼樣?
你要對馮·內古特先生說不嗎?
不知何時,名為灰唁的少女已經出現在了羅蘭身後。
灰唁正把玩著一隻裂變原蟲,她的手輕輕地撓著裂變原蟲反轉的肚子,裂變原蟲纖細的觸角不住地顫動著。
怎麼,你們這裡,沒人敢對他說不嗎?
那倒也不是。
只不過他們最後都變成了證明先生才是正確的墊腳石罷了。
他們只是選擇了自己應得的未來而已。
而我沒有阻止他人選擇未來的權利。
你也一樣,羅蘭。
羅蘭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馮·內古特,讓他繼續說下去。
就像他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不必在乎他行為的動機,也不必展露自己真實的目的。
既然這個名為馮·內古特的代行者向他拋來了橄欖枝,那麼他也只需要將曾經做過的事情再做一遍。
「你到底想幹什麼」,羅蘭在等著馮·內古特說出他想從羅蘭身上得到的東西。
說白了,我想看到你們追逐自己的未來的模樣。
為此,你們想要的未來,在等價交換的前提下,我會讓它實現。
然後,在「我的未來」跟「你們的未來」之間,你們只需要選擇其中之一就可以了。
很合算的買賣,不是嗎?
是啊,很合算的買賣。合算到讓人害怕的買賣。
哪怕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沒有暴露出羅蘭最想知道的東西。
不,沒有欲求的人是不存在的,哪怕是成為升格者也如此。
眼前的這個傢伙,跟露娜小姐一樣,有著非常強烈,強烈到壓迫空氣的欲求。
這一點羅蘭非常明白,也正因此,羅蘭對馮·內古特沒有拋出的索求感到了些許恐懼。
——而這也許正是馮·內古特希望羅蘭感受到的情緒。
是這樣嗎?一直壓著底牌,為了讓我恐懼?
很合算,但你想要什麼呢?
養著這麼可怕的人,我可沒覺得你是什麼大慈善家。
羅蘭向著身後的灰唁偏了偏頭。
先生並非慈善家。
我們之間的交易非常平等。
所以?他向你索取了什麼?
我需要知識。
而先生會帶走我驗證時產生的副產品。
很合理的交易。
是的。
商業互吹差不多得了啊。
我可沒有心情看師徒情深。
抱歉。
不過既然如此,也是時候告訴我你的決定了。
你對巫毒說了那樣的話,所以我才派灰唁來接你。
而現在,你已經看到了足夠的東西,
…………
做出選擇吧。
然後,接受一切你應得的東西。
…………
我該怎麼做?
並非恐懼和迷茫,也不願將其視為隨波逐流或者末日掙扎。
面前的男人伸出的手毫無疑問是個機會。
但是自己並不知道當巧克力盒子打開,裡面會發出光芒還是爬出蛆蟲。
自己只知道,命運的贈禮就在眼前。
我……
是什麼?隱藏在贈禮後面的到底是什麼?
這重要嗎?這不重要嗎?
啟示我,hermano(兄弟),你已經消失了有段時間了。
為什麼到現在你反而不見了,是覺得我可以做出決定,還是已經放棄我了。
羅蘭覺得虛幻的神經和眼角都焦灼起來。
雖然構造體的軀殼理應感受不到,但他卻覺得細密的汗滴似乎正隱約從他脖子後面鑽出。
但——
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誰?
演員?騎士?野狗?升格者?露娜的忠僕?
別騙自己了。
你是你。
不是別人,不是物品——你是你,世間唯一的你。
前進,然後,終有一天你能夠回答我——你是誰?
你的理想,你的認同,你的暴戾,你的狡詐。
也許你需要一個人去依賴,也許你需要一個信念去追隨,也許你需要一個任務去繼續你的生命。
但你是你,世間唯一的你。
去吧,好狗狗。利用他們,榨取他們,撕碎他們——
哼,原來如此。
原來只是……這樣而已。
嗯?
既然如此,我就大大方方地開價了。
想必你是不可能拒絕的吧?
羅蘭感覺自己現在,笑得出來了。
那是自然。
這世間本無天命,更沒有天堂和地獄。
所謂的天命,是自己的選擇,自己的路,自己殺伐的手上濺染自己背負的血,自己所認同的話語。
那麼,就讓我看看吧,聖誕老人的巧克力盒子裡都裝著什麼——
羅蘭看著眼前這個帶著金面具的男人,他再也不覺得那種壓迫感是什麼壞東西了。
這些,那些,從現在開始,都是他的代幣,棋子和祭品。
那麼,告訴我吧,你想要的是什麼——
因為是代幣,棋子和祭品,那自然是越強越好。
眼下這些,太棒了,完美,無可挑剔,可以毫不猶豫的推到地獄裡。
當「露娜小姐」歸來之時,會有一個怎樣的世界等待她呢——
我要力量,你的,跟我的。
你的我自然會給,我的,你想怎麼說?
那還用說嗎。
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從身邊褪去,一條鋼絲橫在羅蘭和命運之間。
太容易了,這個選擇,太容易了。
那當然是,在我有需要的時候,希望先生您能助我一臂之力了。
對你來說,那應該沒有損失才對。
似乎是沒有預期到羅蘭會提出這種要求,羅蘭從馮·內古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驚訝。
在羅蘭眼角的餘光裡,一旁的灰唁似乎開口想說些什麼,但是馮·內古特揮揮手示意她先閉嘴。
有趣的請求,不能保證一定會,但也許你可以期待。
露娜小姐最初的願望,是創造出「和姐姐一起生活的樂園」。
但只要有升格網路一直束縛著她,露娜小姐就永遠無法真正實現這個願望。
我就當那是答應了。
太容易了,太容易了,太容易了。雖然接下來的日子應該還是要在刀尖上走鋼絲,但是這種鋼絲羅蘭從來不會拒絕。
至於命運的價碼?隨它去好了。
如今,羅蘭的思考,已經超出了命令和要求的範疇,他現在終於理解了「結果」的含義。
當自己的開價已經明顯高於自己認定的價值,那跟「結果」的可能性比起來,自己的生命就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那麼,歡迎。
名為馮·內古特的男人帶著似乎永遠掛在他眼窩裡的捉摸不透的眼神,向著羅蘭伸出手。
帶著頓悟的輕笑,羅蘭走向了他未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