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外篇隱藏 / EX03 古銘遺章 / Story
哈桑挺直了腰板，站立在指揮艦橋巨大的舷窗前。
面對著前方默默自轉著，佔據大半舷窗視野的藍色星球，他沉默著。
艦橋內的氣氛因此顯得有些微妙，因為沉默並不是艦橋成員經常在哈桑身上見到的情況。
不管是發佈命令，還是制定戰術，哪怕僅僅只是安撫人心，哈桑也不會讓堅定的話語缺席於眾人之間。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所有人只能看到哈桑消瘦的後脖頸跟腦後的灰髮。
這真讓人煩躁，伴隨著眼前不斷劃過的各種圖示和檔案，賽利卡開始覺得身旁的絮語互相重疊，直到變成腦內轟鳴的噪音。
物資清單，部隊調動，勢力交涉須知，偵察部隊傳來的報告和地圖，跟遺忘者之間的灰色物資交易，給阿迪萊的情報委託合約……
賽利卡不斷地將各種繁雜的檔的內容通過高速目鏡閱讀完畢，將其中的關鍵資訊擇出，整合成大量長度不超過兩百字的決策摘要。因為哈桑沒時間照顧細枝末節，所以賽利卡必須確保一切資訊完整無誤。
賽利卡從沒覺得這份工作會像今天這樣難熬。
（……明明現在離下班時間還很遠，為什麼我現在就睏了……）
（真是的，還有多少摘要要整理啊……）
賽利卡小姐，這是派駐航線聯合的核心後勤大隊人員交過來的支援物資需求明細和後續強化防務的設計藍圖…
啊……抱歉，我這邊有一個高優先順序的HUMIT情報要歸檔……
（……現在不是應該煩躁的時候。）
明白了，請按照保密規則Omega通過合規鏈路交到資料庫……
……
…………
……
……我們必須鋌而走險……
……這也是根據您的計畫要做的必然選擇。
……
……沒有時間了……
我明白了。
……
通訊掛斷了。
議長。
什麼事？
哈桑向著賽利卡的方向轉過身來，但在賽利卡的記憶裡，她可從來沒有見過眼前的這個男人身上出現過這種表情。
茫然，躊躇，甚至還有些許的恐懼——如果讓賽利卡想一個形容這種表情的說法，她大概只能說「像一個第一次殺人的愣頭青」。
隨即，這個表情從哈桑的臉上散去了——哈桑的表情又回到了平日的樣子，就像剛才的一幕沒有發生過一樣。
截止到十分鐘之前的所有決策摘要共計76份已經發到您的加密終端上，請您及時處理。
明白了。
但是我篩過一遍，並沒有緊急到需要您今天就給出答覆的事情。
如果您今天希望專心處理一件事情或者…休息一天的話，我認為空中花園並不會因此崩潰。
這樣嗎……
哈桑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他微微揚起頭，似乎在說服自己接受賽利卡的話。
說真的，議長您昨天睡了多久？
……我沒睡。
……請您去睡。
不必了。
哈桑說著就要伸手去夠自己的加密終端，但是被賽利卡搶先一步拿走了。
請您去睡。
可還有76份決策摘要要處理，不是嗎？
沒有需要您今天就要回覆的事情。
……好吧，既然你如此堅持。
說著，哈桑趁機從賽利卡的手裡拿過加密終端，塞進了外套的口袋裡。
我躺著批，就當睡覺了。
說著，哈桑略帶蹣跚地向著指揮艦橋外走去，也許是體力確實消耗殆盡的緣故，下樓梯的步伐比平日稍微慢了些。
——這導致他在樓梯上跟準備上樓的某人撞了個滿懷。
怎麼了，這麼早離開指揮艦橋可不像你。
這個時間跑到指揮艦橋來也不像你。
我帶來了需要你馬上看一看的東西。
尼柯拉揚了揚手裡的記憶體，上面鮮紅色的「絕密」熱封標記清晰可見。
……去會議室吧。
看著哈桑轉頭，跟尼柯拉一起走進了會議室，賽利卡不禁嘆了一口氣。
……算了。
E.T.I——Eden Tatical Interface— Version1.417
載入：底層系統[>>>>>>>>>>]100%
載入：地形資訊[>>>>>>>>>>]100%
載入：記錄檔《Serial-3394275-β》[>>>]33.1%
載入：記錄檔《Serial-3394275-β》[>>>>>>>]74.8%
載入：記錄檔《Serial-3394275-β》[>>>>>>>>>>]100%
……開始播放……
測試、測試，空中花園執行部隊所屬帕萊克斯。
銜尾蛇指揮部，這裡是銜尾蛇小隊，按照預定計劃進入任務地點，開始對新摩爾曼斯克的監視任務。
名為帕萊克斯的構造體說完，便將鏡頭從自己擰向遠處的白雪和群山。
現場指揮權歸屬特種級帕萊克斯，隨行者軍士級諾瓦爾。
喂！諾瓦爾！你就位了沒！
帕萊克斯話音剛落，鏡頭稍遠的地方就傳來另一個聲音。
早就位了！填射界表呢！
知道了！現在進入監視位置！
鏡頭隨著帕萊克斯的動作，和帕萊克斯同步躍入前方被妥善偽裝過的一處監視掩體中。
我就位了，預標定寫好了沒？寫好就同步過來。
七個預標定的點位，兩個熱區傳到你終端上了。只是我有一個問題……
有屁快放。
為什麼要往新摩爾曼斯克先後派駐任務目的不同的兩支空中花園力量？
不該問的少問，非要說的話……你還記得我們直屬誰吧？
尼柯拉司令，不是嗎？
行，你已經自己解答了自己的問題。
……你是說……
不該問的少問。
與此同時，新摩爾曼斯克機場遺跡，第一航站樓，現在的北極航線聯合總船長辦公室。
總船長，這是船隊的整備報告。
那麼……這就算告一段落了，幸好，在開春之前結束了所有的事情。
施特森話音剛落，從房間的陰影裡就走出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陌生人。
是的，接下來只要「處理」掉研究所遺跡跟安博莉亞的殘骸，然後封口當事人就可以了。
研究所的事情我會安排好，封口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再也不想處理這種【嗶——】事了。
儘快解決吧……要是影響了第一次出海的時機，糧食就要接不上了。
放心吧，藉由這次空中花園的介入，我們也可以順理成章地把這段歷史埋進土裡。
只要沒人把我們跟那段歷史聯繫起來，我們依然可以和平友好地……跟遺忘者和空中花園那群道德過剩的傢伙相處。
當然……對守林人的情感收買，也拜託了，「總船長」。
看起來像研究主管的人站起來，拍了拍施特森的肩膀，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總船長，這是怎麼回事？
那是……舊研究所的……研究主管卡普蘭。
從聚居地的建築，到我們所持有船隻的修理和整備，都離不開舊研究所一派的人的支持……我只是投桃報李。
也就是說……你一直在跟犯下了所有罪孽的人合作……是嗎？
……你以為我是用什麼手段把航線聯合維持到今天的？
……
行了，接下來把研究所裡能帶出來的東西都帶出來，妥善分配之後，再把研究所毀掉。我們也順理成章地……跟這段該死的歷史債撇清關係。
空中花園那邊勉強糊弄住了，但是接下來就不能用罪孽，只能用溫情讓守林人為航線聯合服務了吧。
畢竟我是「撤銷了守林人罪人頭銜」的人物，想必這個面子……她們也是要給的吧。
……雖然以航線聯合成員的角度我無法批判您的行為，但是……
那又怎麼樣，又不是我們把他們送到研究所去的。
我只是妥善使用一切我能使用的力量而已。
……
總之，這件事就這麼翻篇了，不要再給我橫生枝節。你該不會希望航線聯合因為這件已經翻篇的事情而產生動盪吧？
……知道了。
……快開春了，讓大家不斷糧比什麼都重要。
哎，你們開春出海的時候，記得把我拉上，我弄些沙丁魚回去做醃魚！
醃魚？你哪來的鹽？
總船長那邊的人跟我說，舊研究所的遺跡裡還有兩三個儲藏生活物資的倉庫，運氣好的話……還有整包的生活用鹽。
我就尋思著……把老頭子的醃魚生意撿起來做做。
你家老頭子的醃魚我可好久沒吃過了，到時候第一批你得分我點！
隨後，在正在打鬧的兩人前方，出現了一團白色的光芒。
先從天邊的一處白影開始，它在兩個漁夫的面前迅速擴大，幾乎在頃刻之間便讓漁夫的雙眼感覺到明顯的灼熱。
它是如此的熾烈，以至於讓兩人都只能縮到護板下，抬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儘量不讓它直接灼燒眼球。
怎麼了這是……日出了？
你是不是……現在是中午！不管那玩意是什麼，都不是太陽！
隨之，兩人身旁的碼頭建築被不斷增強的光芒完全淹沒。在漁夫看來不亞於太陽本身的高溫中，鋼鐵的結構也瞬間化為塵灰。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兩個漁夫目瞪口呆，這導致突如其來的警告話語響起的時候，他們甚至也沒有聽到。
但對於說話的人來說，說出口的話，就是說了。
離開這裡。
……
……
……哼。
白色的身影從身旁的虛空中召喚出看起來像軌道炮的東西，自顧自地開始充起了能。
而軌道炮發出的熱量也終於讓漁夫的意識回到現實，注意到了白色身影的存在。
——隨之而來的是恐懼。
咿————！！！咿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
……
太久沒有這麼使用升格網路帶來的能力了，這種程度的控制……
也罷，就當作警告吧。
而且……
白色的身影完成了對軌道炮樣物體的充能，向著另外一個方向噴射出白色的光柱。
並非單純的襲擊或者壓制，白色的身影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姿態不緊不慢，比起戰鬥更近似於——對某些早已知道的事情的懲戒行為。
無視了被懲戒一方的一切行動，她一邊發動攻擊，一邊向前飄去。
【嗶——】！
那……是什麼東西……
比對視覺特徵！快！截取的影像已經發到你終端上了！
是那個「露娜」！
……可惡，為什麼「她」會到這裡來，這裡對升格者來說有什麼戰略價值嗎？
不，就算有，那也不是我的許可權能調閱的資訊……總之，只能先做可以做的事情了。
……對空中花園的連接申請已經發出，但是等那邊建立握手協定需要時間。
我也沒期待那個。
先用附近保育區的伺服器建立資料中轉，這樣即使到最後都沒聯繫上，我們也能在保育區保留一份資料。
然後，我們把帶來的兩台無人機都放出去，盡可能地從多個角度採集「露娜」的影像資訊跟能量資訊。
……然後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等空中花園決定要怎麼做。
但……
不要以為裝備了特殊裝備就可以逞英雄。
對我們來說，把正確的情報送回空中花園比在這裡找死重要。
……明白了。
露娜的數次示威般的攻擊毀滅了大半個碼頭區，卻也給了聚居點的人足夠的警告和集結時間。
但是，因為毀傷效果過於駭人，哪怕露娜甚至還沒到達聚居點附近，航線聯合的聚居點也已然亂成了一團。
怎麼回事！哪來的攻擊！
房子！我的房子！
誰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是軌道炮！有什麼東西……帶著軌道炮樣的東西殺過來了！
……！
快！傳令員全部出發！新蘇菲亞城、邊境公社，附近的遺忘者都要通知到！就算騙，也要騙到援兵！
那也來不及了啊！
總船長，我們還有船呢！要不然……
斥候回報說敵人就在五公里外，已經沒有時間發動船隻了……
可惡！難道我們就只能……
別慌張，只要我們組織起來，總是……
正在施特森焦急地安撫水手的時候，他突然注意到研究主管帶著幾個同樣穿著白大褂的人，向聚居點外走去。
站住！卡普蘭！你要去哪兒？
開什麼玩笑，誰要跟你們這個小破聚居點一起死！
我要去研究所暫避一段時間，然後就往南走，去找阿迪萊。
開什麼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我不知道你到底惹上了什麼麻煩，總之跟我沒關係。
……你！卡普蘭！
施特森，你什麼時候覺得……你可以跟我平起平坐了？
…………
……嘖，誰管你，我要走了。
……快滾。
面對施特森的回應，研究主管用猙獰的眼神看了一眼施特森，隨之轉身離去。
總船長……
……讓你們看笑話了。總之，我們做我們能做的事。
而且他提醒了我……研究所的牆壁裡都有防禦用的裝甲夾層。他有開啟裝甲門的金鑰，但我也有。
他不顧情面，那我也可以不顧。如果防線維持不住，我們就直接往研究所那邊撤退。
……明白了，那不便行動的老人跟小孩怎麼辦？
往舊劇場地下的人防避難室裡疏散，三個避難室裝一百來人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如果我們贏了，就把他們放出來。如果我們輸了……會有人把他們放出來的。
……也只能這樣了。
真是的，為什麼到現在我還得給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買單……
三十分鐘之後。
戰鬥在剛開始的時候就結束了，短到讓施特森對他們現在的處境依然覺得有些迷惘。
在他們的視網膜裡，留下的盡是些建築融化，鋼鐵洞穿，彈藥殉爆，軀幹被蒸發的光景。
他們不知道街壘和碉堡是怎麼解體的，不知道那毀滅一般的白光是怎麼一擊就讓半座航站樓如同融化的黃油塊一般轟然倒地。
在不斷的追與逃裡，施特森帶著能戰鬥的所有人員向研究所退去。
而那個白色的身影，始終跟在他們背後，不曾遠離也不曾靠近，她到底為何而來，來討何人的債。施特森早就不關心，也沒餘力去關心了。
當下，怎麼在接連發射的毀滅白光之下活下來，才是最需要關心的問題。
快走！
往那個掩體裡去！
一行人在火焰和爆炸中不斷以廢墟作掩體進行移動，一路向著不遠處的研究所而去。
船長，到了研究所以後……要怎麼辦？我們可沒有跟那傢伙戰鬥的力量啊。
呵……卡普蘭那傢伙，沉不住氣的。
看到威脅向自己的方向靠近，他一定會忍不住把手裡的底牌甩出來。
然後，就跟施特森預料的一般，從研究所的牆體裡伸出數個炮塔和火箭巢，開始向露娜開火。爆炸和煙塵瞬間淹沒了露娜全身。
……
炮塔沒有因為目標被掩埋在爆炸和煙塵中而停止，而是繼續轟擊著那個區域。
總船長？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他們打他們的，我們走我們的。
施特森帶著一行人趁著炮火轟擊的時候前進到了研究所外側的一個入口，施特森輸入金鑰，然後一行人快速進入了一個通往地下的電梯。
行了，到底下就安全了。
等他們狗咬狗的鬧劇演完，我們再找卡普蘭……慢慢地算這筆帳。
……
總船長……
說。
我們……這是在哪？
在這個研究所裡，是絕對安全的地方，裝甲層最厚，而且不在藍圖上。
……是研究所對實驗目標進行初步篩選的……刑場。
……你說什麼？
看到這些柱子了嗎？卡普蘭他們，會告知這裡是「代表和平的等待大廳」，隨後他們會進入封閉的觀察室，然後……向這裡灌入實驗用的試劑。
一次性，就能從超過兩百人裡篩選出適合進行下一步實驗的實驗體。
卡普蘭那小子，估計現在就在觀察室裡。
總船長，你對這裡這麼瞭解，難道你……
二副的音量突然提高，施特森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噓……！小聲點！現在他忙於對付「那個東西」，最顧不上的就是觀察室後的這裡……但是我們可以等戰鬥平息之後，偷偷進入觀察室，懂了嗎？
唔！唔……
我把手放開，你小聲點說話。
……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我沒有幫他殺人。
……等這一切結束了，總船長你有很多東西需要坦白。
……
那是什麼？！
不該這樣啊……
這裡可是……有六層偽裝成鋼結構的裝甲帶防護的區域……哪怕是軌道炮應該也……
……我們到底，在跟什麼東西戰鬥……
是從觀察室方向的牆壁傳來的！
……快，先躲到柱子後面去！
就在施特森等人躲到柱子後面的時候，觀察室方向的牆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紅起泡。
然後，就是爆炸，大量的碎片像霰彈槍一樣橫掃了整個大廳，首當其衝的就是矗立在大廳裡的三根柱子。
隨後，一個黑色的東西被甩進大廳，一個讓施特森他們熟悉又恐懼的白色身影，在那之後飄了進來。
（……是卡普蘭！）
被甩到地上的半個軀幹包在白大褂裡，癱在混凝土和鋼鐵的殘渣中苟延殘喘。
……哈、哈、哈……
你……你到底要什麼？！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不必了，我倒是真沒想到……你告訴我這個大廳的存在……就已經足夠。
我已經找到了我要的東西。
露娜把視線從地上苟延殘喘的殘軀上移開，看向殘破但大體矗立的三根柱子。
……？
你沒用了。
露娜揮手召喚出軌道炮，這一舉動讓殘軀嚇破了膽，拖著身子拼命向柱子方向爬去。
不要！不要！不要！
無意義的行為，又何必浪費時間？
話雖如此，但露娜卻也沒有出手阻止，甚至連軌道炮的炮口也沒有指向正在拼命爬動的殘軀，似乎在等待什麼。
研究主管終於爬到了一處已經倒塌一半的柱子旁邊，但正當他想往柱子後鑽的時候——他看到了另一根柱子背後的施特森。
……是你……
隨即，白色的毀滅光束吞沒了他。
出來吧，一路逃到這裡，可別以為能在我眼皮底下躲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