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臺上的機械臂來回擺動,球型機器人不斷為阿諾德遞過各種類型的維修工具。
再往左3釐米,切開那裡的人造皮膚然後打開上層的機械蓋板。
這裡嗎?
嗯。
這種工藝還真是精湛啊。
嗯……因為經歷了漫長的研究和犧牲。
原來如此,你們當構造體也不容易啊。
不知不覺間,外面的技術已經發展成這種樣子了嗎。
唔……阿諾德先生不知道外界的情況嗎?
不知道,也不關注。
我早就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遠離了社會,獨自在這個無人區過活。
我只記得有一天我打開了艙門,然後這個世界就變了天。
看到這手了沒,在感染壞死前被我直接把它切了所以才會改造成現在這樣。
不過也算幸運的了,只用了一條手做代價,就讓我研究出了現在我用的這堆防護裝備。
唔……好厲害。
那當然,你以為我是誰,以前誰不知道我阿諾……
原本正在遞工具的球型機器人在聽到阿諾德說的話之後突然一腳踢到了他的臉上。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嗶——】的,我怎麼又忘了。多謝你提醒我了啊,搭檔。
?
沒事,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我早就拋棄了曾經擁有的一切。
說是防護裝備,但可沒你們這麼厲害。
就我從垃圾堆裡撿出來的這些破爛拼湊出來的玩意,只能供我活動在這一小片區域罷了。
我這兒就像是時代中的孤島,只有我和我的搭檔存在於其中,外界的一切資訊都與我們隔絕。
這樣啊……
阿諾德先生,能把你的搭檔借我用下嗎。
隨意,你要做什麼。
阿諾德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從一旁的櫃子中掏出水壺朝著自己的嘴裡倒,但最終只倒出零星的幾滴水。
倒完水後阿諾德隨手把水壺扔到一邊,然後把球型機器人從自己肩上取下,丟到萬事身旁。
試著把它的接入口與我的太陽穴連起來吧。
是這樣嗎?
阿諾德從球型機器人的軀幹上扯下一條連接線,貼到了萬事的太陽穴上。
緊接著,周遭的環境驟然發生改變,原本昏暗的地下房間變成了開闊的白色城市,構建城市的磚石從上方的汪洋中湧出,穿過阿諾德與萬事,拼接成城市中各式各樣的建築。
建築的樣式不斷變化,一瞬間它們變成了富麗堂皇的歐式殿堂,一瞬間它們變成了斑駁的城市廢墟,一瞬間它們變成了猩紅的重災區。
光影在城市中飛速交替,白天與黑夜的界限開始變得曖昧不清。
白色城市不斷地交疊,變化,偏轉,折射過的陽光從頭頂灑落,抬頭望去,那裡蕩漾著蔚藍的數據汪洋。
各式各樣的建築與影像倒映在汪洋之中,等待著兩位侵入者的指令。
??!
唔……我想這樣能讓阿諾德先生更快瞭解外面的世界吧。
這是啥啊,這是現在的城市嗎……頭頂上那是現在的海?
唔……只是看起來像海的資料流程而已。
阿諾德一時間有些愣神,四處掃視周圍不斷變化的場面。
彙報工作……很麻煩,所以我找人改裝了一下投影記錄功能。
基本能把我見過的東西從頭頂的資料流程中再現出來。
還真是方便啊,那能看到……
像是意識到了自己下意識說出的話語,阿諾德搖了搖頭。
算了……
我早就對過去無所留戀。
給我看看現在人類生活的地方吧。
周圍的城市逐漸堆疊,變化出空中花園的景象。
唔……以前的城市基本都被戰爭破壞掉了。
所以大家基本都生活在空中花園……
空中花園……我那會只知道還在研究中,現在那玩意居然已經完工了啊。
還好,看來您知道空中花園的事,這樣我就不用費力去解釋了。
厲害啊,人類居然都跑到天上去生活了。
天上嗎……也算是吧。
總之人類就在那裡生活、發展、擴張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重新奪回地球。
空中花園的景象中逐漸出現了人流,以及任務出擊前宣誓的構造體士兵。
而在另一邊,城市演變成了地表的戰場,不斷有構造體衝入感染體群中與敵人廝殺,最終戰死。
在阿諾德與萬事身旁浮現出的,是滿目瘡痍的地表,苟延殘喘的人類,奮勇戰鬥的構造體,以及依舊在地表肆虐的感染體。
是嗎,這就是如今的時代啊。
我說,為什麼要執著於奪回地球呢?
為什麼呢……我也一直沒有找到這個問題應有的答案。
為了一個不知道答案的目標就投身到這場戰爭之中?是為了尋找答案嗎。
我感覺不是。
沒有了球型機器人的協助,阿諾德只得自己走到一旁取修理工具,阿諾德一邊翻找著接下來要用的工具一邊說道。
那是為啥要奪回這個生病的星球。
生病?是說帕彌什嗎?
不,這顆星球從很久以前就病了。
過去的城市,城市中構建的人類社會,都病了。
也許現在外面彌漫的病毒和怪物,就是對黃金時代那病變的人類社會所降下的懲罰。
人類享受著繁榮生活的同時孕育著名為腐敗和墮落的病源。
這顆星球對於人類來說真的還有再回來的必要嗎?
也許我們應該著眼於明天,而不是過去那已經沒救的事物。
為了奪回地球付出這麼多的犧牲,這個行為有啥意義呢?
我想應該是為了人類有朝一日能夠重回地球。
那麼你想要回到地球嗎?想要和全人類一起回到這個地球,再度創建曾經的「黃金時代」?
終於找到了工具的阿諾德走回萬事的床邊,繼續進行下一個部位的維修。
說實話……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對如今人類這一集體的目標抱有疑惑……
人類用粉飾過的謊言去鋪設通往目標的道路,大家為了這一目標前仆後繼。
嘖,這不就和以前一樣嗎?
……我從未像身邊的夥伴那樣,抱有什麼必勝的信念和決心。
在漫長的戰爭中,懸掛在每位構造體頭頂的都是那一點渺茫的希望,為了丁點可憐的勝利而不斷用自己的血肉去填補通往最終目標的黑暗道路。
我曾無數次夢見人類慘敗而終,火光那樣微弱,黑暗真正來襲,它只是掙扎了片刻,就徹底歸於寂靜。
我思考過,嘗試過,最後我知道了這就是如今的現實,個人的努力在現實面前顯得過於蒼白而渺小。
思考答案的過程對我來說太複雜了……
那不正好嘛,趁著現在還有時間,丟下地球這個爛攤子。
拋下一切煩惱與思考的過程,拋下堆積在人類歷史中那淤積的弊病。
去星河間開啟新的時代。
……我做不到。
因為我更多次夢見另一種未來,漫長的歲月過後,倖存的人類沐浴著破曉的第一絲晨光。
而在這個夢境中,除了那些信念堅定的夥伴之外,竟然也有我的存在。
夥伴們彼此之間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流傳於人類口中的文明再一次有了實體。
我們最終重回地球,拯救了我們自己。
迷茫懦弱而且意志不統一的我,竟然對著這幅畫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情緒……飽滿、高漲而又輕盈……
你也說了,是夢而已。
我也曾幻想過黃金時代的人類有朝一日能找回最初的信念。
但夢終會破碎,人類的劣根性讓他們一遍遍重複過去的錯誤,在地球上醞釀一個又一個新的病源。
是的,夢總有醒來的那一刻,但為了實現夢中的情境,總有一些行動是我力所能及的。
萬事與阿諾德身邊的投影快速切換,無數磚石搭建出戰火紛飛的戰場。
戰場投影逐漸放大,能看到萬事不斷在各個傷患之間輾轉,努力將他們從生死線上救回。
而且就此止步的話,不就是對一同努力到現在的夥伴,對夢裡那樣微笑的我們大家的背叛嗎?
……
哈哈,你的內心比我想像得要堅定的多啊。
從自己身邊找到力所能及的事嗎……
不偉大不崇高,但確實是屬於你自己的生活方式。
唔……雖然這種生活方式有些自私……
過去因為我的一些行為,很多人,很多構造體都因此而受牽連,受到傷害。
那有什麼關係。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比如我,也比如你。
我是個黃金時代的不合群者。
我遠離人類社會苟活在這裡的時候,想想都知道外界會怎麼指責和批判我。
但要不是那個時候我離開了,也許今天就救不下你。
自私的生活方式是對是錯,從不是他人能夠判斷的,最後還是看自……咳咳。
微笑的阿諾德突然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儘管立刻用手捂住了嘴部,卻仍能看到鮮血正從口腔咳出,從指縫間滴落。
阿諾德先生,你這是……
阿諾德笑了笑擦乾嘴角的血跡,繼續用手中的工具去連接萬事裸露在外的機械線路。
沒事,老毛病了,估計又是身體內哪個器官出了問題。
那麼等我的修復完成後,我來給你查看下具體病情吧。
你還會懂這些?
多少學習過相關的應急知識。
呵呵,那就先把你的機體維護做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