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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曳曳拍打窗扉，擠壓出冰冷逼仄的呼嘯。
槐南就站在他的對面。他的頭髮亂糟糟地落在一邊，那雙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喜怒。常羽從未見過槐南露出那種眼神，彷彿冰雪要從其中衝破而出，朝常羽呼嘯而來。
二人對視而立，而常羽感到一陣冷意。
如你所見，我欺騙了你。
為什麼？
「擔心我遇到危險？還是利用我來到交易會，因為你沒有通過鉭-193共聚物相性檢測？」
雖然我並沒有義務告知你……
因為我需要成為商品的資格，而你的身份是最便捷的跳板。
我的……身份……？
從一開始，我的目的就是得到被買賣的資格。那個富商不過是我為了接近你而雇傭的演員。
儘管蹲點靠近你花費了我不少的時間，但能看到你如此配合地上鉤，也算是沒白費我的努力。
為什麼是我……
別誤會，你不過是我的目標名單上的一個名字罷了。
為了達到我的目的，我制定了不止一份計畫，阿迪萊和你一樣，都只是我的棋子。
阿迪萊是我早就聯繫好的買家，他們需要合格的活體商品，而我需要能讓我偽造成商品的工具。
為了能找到合適的工具，我花了不少的精力，一個一個找到名單上的人，四處散佈阿迪萊作惡的傳聞，篩選合適的目標……
說來可笑，你一定不會相信群眾的輿論導向有多容易控制。
只需要幾個空穴來風的傳聞，在適合的時候煽動一下，比起追究真相，人們永遠更願意相信離奇的故事。
但上次那個構造體——！
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你自認為熟識的那個老頭子乞丐，你想知道我用多少青蚨就打發他在你面前演戲嗎？
所以你跟阿迪萊之間根本沒有過節……
你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我只好隨便編個理由打消你的懷疑了。
而且我也得感謝你，是你的「順勢而為」給了我啟發，促成了現在這個計畫的形成。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槐南突然的沉默，奇怪的發問，偶爾不知所蹤的日子……一切都有了解釋。
常羽顫慄著。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處心積慮地成為阿迪萊的商品？
只要能夠成為商品，就能夠離開這艘船，離開這個可怕的怪物……
你想要……離開船……
你心裡其實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嗎？
船下都是感染體，沒有物資和過濾裝置根本無法活下去！
那麼那些從其他地方來的商人為什麼可以在陸地上生存！
更何況你見過感染體嗎？你親眼見識過那種東西嗎？萬一那也只是「枷」給你植入的想法呢？你怎麼知道你現在是清醒的，還是在做夢？！
我，我不知道……我……我見過……但是……想不起來……
唔……！頭……好疼……！
你知道嗎？
只是從一個夜晚開始，我發現自己無法清晰地回憶起我的過去……一旦開始懷疑世界的真實性，這種痛苦就不斷折磨著我。
我才是要問為什麼的那個人。
如同機械一般麻木度日，清晰可見的未來幾十年都過著如出一轍的狼狽苟活著的日子。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甘願成為這種行屍走肉？
不……不是這樣的……
「枷」無法做到控制我們具體的想法行為，但船上的所有人就是被這種愚蠢的東西耍弄著。只要營造出漩渦，那麼每個人都會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成為拉別人下水的惡鬼。
就算是你那可笑的，自以為是的正義……
我……
船上每一個人，每一個構造體，包括你，都深知這一事實，卻如此輕易地就接納了這樣的擺佈，你不覺得可笑嗎？
所有人都只是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因為這樣舒適又安全，即使一切都是謊言。
而更多人，由於已經適應了這樣可笑的華胥夢……因而也會讚美它。
我覺得噁心。無論是將所有人的命運玩弄於股掌的那個「華胥」，還是甘願沉淪於虛妄，甚至醜陋地跪下祈求、讚美它的那些人類……都令我感到無比噁心。
我無法忍受自己的命運被擺弄，靠著虛無縹緲的「船也許能夠靠岸」這種信念生活下去。
我要擺脫這個吞噬人自由意願的怪物，我要知道真正的我是誰，我要去到真實的世界去，我要自由！
槐南……我，我之前從來沒有深究過這些……但……
你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員。
不是的！
你說過的話，我都認真聽著，我都記得，我也想過……
夠了，從結論上來說，你和其他愚昧的人沒有區別。你只是背過頭去，就一意孤行地相信著那個可笑的明天！
槐南，你本來可以告訴我這一切的！
因為想要回家，無可奈何才在留在船上。但如果你能夠告訴我——
常羽，你在這裡很好，你生活得很快樂，懷抱著有一天能夠回家的願景也好，伸張那些讓你自己滿足的正義也好，我不應該打碎你的美夢。
你現在回去，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我不過是一個被買走的交易品，在你的生命軌跡中短暫地存在過而已。你還可以保留一段不算太差的回憶。
怎麼可能！在經歷這一切之後，又讓我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我給過你選擇的機會，在真實和虛妄之間，你也作出了你自己的選擇。
不是的！！
你從頭至尾都沒有想過要相信我！只是因為你認為我跟其他人都是一樣……
你認為我沒有懷疑過嗎？
在這條船上，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才是最可怕的事……不是嗎。
這句話，我從來沒有在你面前說過。
常羽……你太天真了。
如果我當時選擇了真實，你就會告訴我一切嗎？
……那還重要嗎？
你現在只需要知道，如果你選擇了真實，我今天就不會在這裡殺死你。
既然你願意沉浸在愚蠢的桃源鄉中，我就在這成全你。我是不會讓你暴露出我頂替身份的事的。
槐南舉起武器，刀鋒在他手中閃爍。
不要相信任何人，這是你教給我的。
……槐南，你根本……不值得……我的信任！
如果這就是你要做的，那麼，儘管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