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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船
>在夜航船上，一到戌時，便會有一聲長號，提示人們夜市即將來臨。
於是甲板上便逐漸喧鬧了起來，一盞接著一盞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亮起來，圍著船上的主樓升起數十隻龍頭狀的燈彩。夜航船上的夜景就這樣在黑暗的海平面上騰起。
每逢夜市，主樓前的展示台都會成為整條夜航船的中心，南來北往的商人們無不奔此而來，為的只是能在交易會上一擲千金。台下圍觀者人山人海，觀景臺上也不乏達官貴人。
煙粉班的傀儡機械徐步上臺，舞鳳髻蟠空，嫋娜腰肢溫更柔。機械而靈動，柔美而陰冷。
可一旦那此刻舞動著的煙粉接收到指令，手中用作表演的刀劍下一刻便能兵不血刃，令無數蠻人聞風喪膽。
此時，一簇煙火從觀景臺上驀地平地而起，在張燈結綵的樓間炸了個滿堂彩。
天上人間，最繁華莫過於此。
不僅是交易會，夜市上也人滿為患。
從觀景臺上下來的一名男子正與另外一名商販爭吵著。
你就拿這種垃圾貨拿來糊弄我的嗎！
那是一名有著標準的富商裝束的男子，衣著華貴，手裡握著一隻鑲金煙斗，胸前別著一隻拴著金鏈的懷錶，正居高臨下地呵斥著面前的商販。
對不住，對不住……這位爺，真的就只剩這些了，要不您明兒……
商販擦了擦從額上淌入眼睛的汗水，佝僂著背，對著富商那雙蹭亮的皮鞋不斷低三下四地道歉。
而周遭的人們趨之若鶩地圍上來，眼中透露著瘋狂的饑渴與慾望。
老爺，看看我的貨吧！新鮮的肝臟，這可是剛摘下來的……
去死吧，是我先來的！老爺！看看我的！我這的器官一點病變都沒有！
老爺，要換義肢嗎？我這裡是剛進貨的……
所有人互相爭奪著，為了里程數不折手段地兜售自己的商品，想要踩著另外的人擠進去。
以至於根本無人注意到，在男人的背後站著另外一名悄悄靠近的少年。
那名少年站在男人身後左顧右盼了約莫兩分鐘，臉上顯露出一種近似於猶豫的神情。
原本正翹著二郎腿悠閒地坐在一邊小吃攤的常羽，就是在那時候注意到他的。
常羽對那種神情再熟悉不過了。
……
隨後少年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趁著混亂，將手伸向富商的口袋——那裡露出一個錢包的一角。
見到此景的常羽從原地蹦起來，將手裡喝了半碗的酸梅湯塞回了身旁的老闆手中。
阿福叔，幫我拿一下！
喂，臭小子，你還沒給錢——
馬上回來，這次絕不賒帳！
常羽一手撐著攤鋪前的長椅，從其他正在進食的食客之間輕巧地躍了過去。
借過借過！
搞什麼，差點甩我一臉頭髮！
嗨大伯。你是不是少了點什麼東西？
就在少年悄無聲息地準備離開之際，經過他們的常羽吹了個口哨，有意無意地提醒道。
富商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隨後立刻反應過來，摸向自己的口袋。
在發現口袋已經空空如也後，那張豐腴的臉上立刻堆滿了憤怒的褶子，男人立刻揪住了那名一臉慌亂的少年。
我的錢包！死小子！
我……我沒有……
背過身的常羽，從懷中摸出那個錢包。
快給我拿出來！
我沒有拿！
如果讓我從你身上搜出來，你就死定了！
你們說的是這個嗎？
什、什麼！你什麼時候……
常羽晃了晃手中珠光寶氣的錢包——少年明明記得那個錢包應該在他的外套口袋裡——然後向那名富商抬了抬下巴。
還說不是你，看我不打死你！
我……
少年作勢想逃，卻被常羽一把揪住了衣領。
富商舉起手，看起來似乎想要痛擊那名偷竊的少年。常羽連忙將錢包順勢塞進富商的手中，不動聲色地制止了他的行為。
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大伯，夜市上魚龍混雜，下次記得捂緊口袋，可別被第三隻手伸進去了啊？
常羽露出善意的笑容提醒道。被常羽揪住衣服後領的少年試圖掙脫他的桎梏，但他瘦削的雙手卻有著出乎常人的力氣。
你小子是誰？作什麼這麼好心？有什麼企圖？
嘛，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九龍熱心市民，感謝的話就不必了~祝大伯你逛得開心，我就先不奉陪了！
語畢，常羽揪著那名少年，將他拽離了那裡。
你做什麼……！你是誰啊！
少年瞪著眼睛，看起來快要氣飛了。
拙劣的技倆。
……什麼？
嘖，真是拙劣的技倆！
就這點本事也敢出來幹這行，你沒看到剛才那個富商刁鑽刻薄的嘴臉嗎？如果給他捉個現行，你就慘了。
而且你為什麼要偷錢包？
這、關你什麼事！如果你想教育我……
信物，知道嗎？
……啊？
常羽從懷中掏出一枚精緻的硬幣，拋起來又穩當當地接住。
錢包裡能有幾個錢，你是不是活在黃金年代，這年頭誰還帶現金？那男人一看就是商會的大亨，身上一定帶著這種信物。
這枚硬幣才是值錢貨，這可是商會成員的身份證明，有了這個，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聽著，幹這行的第一課，先鍛煉你的眼力。
常羽對膛目結舌的少年展露了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不由分說地勾住了對方的脖子，將他往前帶去。
阿福叔，再給這位小哥上一碗沙茶麵！
常羽招呼道，將少年摁在了座位上。
臭小子，先付了你那碗的錢再說！
阿福叔真是無情，我都說了不會賒帳了，這不是回來了嘛，還給你帶了生意來！
……上一邊坐著等，別擋著我做生意！
嘿嘿，阿福叔最好了！
他家的沙茶麵是船上絕無僅有的美食，你吃過沒？
不是……你到底是誰啊！我跟你有什麼關係！
嘛。這不是剛攪和了你的活兒，就當是道歉了。你可不會再找我算帳了吧？
而且我也得感謝你，這玩意太貼身了，要不是你我可沒有那機會。
……
你這人真是……
謝謝誇獎——罵我的話我不聽。
喏，沙茶麵。
謝啦！
來試試這個。
常羽熟練地將桌上的沙茶醬倒入碗中，用筷子攪動了倆下，把碗推到少年面前。
……
少年看起來似乎很想拒絕，但面對熱氣騰騰、散發著香氣的麵食……少年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味道如何？
唔，好吃……！
我就說了吧~
常羽盤腿坐在椅子上。
常羽。你呢？
……你就這麼把名字隨便告訴別人嗎？
互報名字可是九龍人的基本禮貌，我不都跟你道歉了嘛。
槐南。
噢。看你穿得也不賴……遇到什麼難處了？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傾訴下？
不用你多管。
也是，船上的誰沒點自己的難處。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記住我說的話，下次可要小心。那種一看就脾氣大肚量小的，最好離得越遠越好。
不過，知道挑這個檔口下手還算聰明，再晚一點，夜市上就全是蒲牢眾所屬的機械體，就你這水準，一個子兒你都別想摸到。
我……我知道！
那就，有緣再會了~
說罷，常羽將桌前的酸梅湯一飲而盡，拋接著那枚硬幣，吹著口哨離去了。
……
……常羽……嗎。
名為槐南的少年若有所思地盯著常羽離去的身影。沉思片刻後，繼續吸溜手中的沙茶麵。
吃完最後一口，槐南放下碗筷，起身準備離開。
哎，給我站住！
……什麼，我嗎？
就是你，站著別走！
請問有什麼事？
那小子說這頓你來付，一碗酸梅湯一碗沙茶麵，青蚨結帳還是？
……
槐南連忙往常羽離開的方向望去，只見常羽正好回過身，對上他的視線。常羽揮了揮手，一手比成喇叭的形狀在口邊，向他大喊道。
第二課——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
刷識別碼，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