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隱藏劇情 / 16 永夜胎動 / Story
電梯井中傳來了輕微的風聲。
鋼架隨著鏈刀的拉力吱呀作響，穿著灰色斗篷的身影自上方緩緩落下。
他動作嫺熟，身形輕盈，落地時甚至沒有產生明顯的響動，如果這裡存在舞臺與追光，那麼他一定會是那個最受矚目的雜技演員。
人影輕車熟路地穿過錯綜複雜的樓梯，一路向下。
他摘下一直蓋在頭上的兜帽，甩了甩有些淩亂的長髮，對著坐在房間內的嬌小身影行了一個謝幕禮。
任務完成，這位女士還滿意我的演出嗎？
……
如果你可以讓我的退場更體面一些，我會很感謝你。
以羅蘭先生的能力，不需要我的説明也可以隨時找機會離開。
抱歉，我總是忍不住讓事情變得更戲劇化。
……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輕輕點頭表示理解，灰唁將目光投回了監控的螢幕中。
這裡是過濾塔內最靠近離心機陣列的位置，也是過濾塔地下的中心，真正的母體在此成長孵化，灰唁因而將其改造成了與地下水道類似的溫室。
溫室的中央放置著終端控制台，前方是被拼湊而成的電子螢幕，每個螢幕上都顯示著過濾塔內的不同畫面。
纏繞的藤蔓，損毀的設施，遊走的異合生物，還有在植物的縫隙間悄然乾枯的屍體。
大部分畫面都處於停滯狀態，僅有正中間的幾個畫面中有人類活動的跡象。
那些監控畫面以不同的角度，隨著人類的移動不斷切換著，每個畫面的右上角都標注著奇異的波形圖和數據。
如同在印證著數字與波形的變化，被玻璃隔在另一側的聚合母體偶爾會發出劇烈的「胎動」。
呵……看看這切鏡頭的水準，如果是在黃金時代，你絕對會是最棒的編導。
這些都是媽媽看到的東西。
整個過濾塔乃至周邊的森林，都已經成為了「它」感官的延伸。
灰唁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螢幕上閃動的畫面與資料。
「羅爾莫，他，他掉下去了嗎？」
「……掉在電梯的深井裡，而且還有那些詭異的植物，恐怕已經……」
哈，瞧，他們還在擔心我呢。
看來我的演技不減當年。
變數已經被誘導入內，開始觀察。
在灰暗的監控錄影中，盤根錯節的枝條倏地裂開，冗出的紅色組織令人聯想到目光黏膩的雙眼。這些裸露在外的紅色球體在枝條間不時轉動，在暗處凝視著塔內發生的一切。
……這些「眼睛」會將所視之物傳遞給媽媽，你的任務完成了。
這次的「客人」們，對你的研究有幫助嗎？
在過濾塔周邊傳輸過來的刺激與塔內人類精神狀況的變化影響下，「媽媽」的孵化率一直在穩步提升。
預計4小時之後，就會完成最後的轉換，開始孵化。
既然已經快大功告成，那就和我講講這個「母體」吧，我真的好奇死了，它究竟會孵化出什麼？
這是完成加百列先生未竟的事業，我並不是完全了解，只是按照他留下的資料繼續研究。
加百列……真是可惜，他最後被阿爾法削得很慘，哪怕電子腦保存得再完善，恐怕也無法修復全部的資料吧。
加百列鼓搗這些異合生物的時候，我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呢，關於實驗的細節，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還打算……如果你告訴我那個「母體」的事情，我就把一切實驗細節都事無巨細地告訴你。
羅蘭微笑著攤了攤手，表示自己誠意十足。
我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對你來說，這可是沒有損失的交易。
啊，說起來……我還看到過加百列修復那些已經破碎到沒眼看的異合生物，那個技術……真是讓我嘆為觀止。
灰唁抬頭看向羅蘭，暗金色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情緒。
……先生向我講述過一個故事。
一群貪婪的冒險者在盜竊地底的珍寶時驚動了沉睡的惡魔，惡魔醒來後看到人類貪婪又弱小，決定重新塑造這個世界。
哦？
我知道，這些人類是你們引過來的，扮演「冒險者」的演員，這塔內的一切都是為了「母體」所出演的一場戲，是這樣嗎？
……我也是，這齣戲中的演員嗎？
先生的原話是「讓母親看到人類的可能性」。
先生說，你現在是狩獵的一方了。
羅蘭愣了愣，然後大笑出聲。
那我還真是需要感謝這位先生的為我設身處地地著想。
或許向您展示加百列先生的記錄會更為直接。
不再回應羅蘭的話語，灰唁將手伸向了終端。
<<界面確認<< 資料修復<<
完成<<確認執行對象身份<<完成
資料已再生，開始執行停機前的最後命令
數條記錄依次在電子屏中播放，這是從加百列發現異聚核心的碎片開始，直到他停止機能的全部記錄。
我%……￥#在&*%@記#￥%錄：
由於遭到個體%￥阿爾法&……的破壞，全身盡數損毀，可使用攻擊手段為0，邏輯思考迴路也即將停止運轉。
切￥%換至備用記憶&%區塊。
記憶迴路保存尚且完整，只要解析得當，可以得到完整的實驗記錄。
已經看不到帕彌什進化的終極答案。
何等遺憾。
好在只要有那位先生的承諾，我的未竟之業必將得以延續。
我標注了高衍化個體所在的位置，灰唁將會接手我的實驗。
在全身被再次解體之後，我突然明白了那些自我成為升格者……
不，是比那更久之前，甚至於尚未開蒙時就已經盤踞於電子腦的資料究竟應該如何定義。
當裝滿酒精的玻璃瓶在身上碎裂時；
當滾燙的煙頭灼燒外殼時；
當頭顱被一次次踐踏入污濁的地面卻無力站起，只能在歡呼與尖笑中顫抖時，有什麼東西衝破了程式的桎梏。
無力。憎惡。不甘。瘋狂。直到現在，思考迴路仍被這些無意義的東西佔據。
早已被刪除的無用記憶資料，此刻又重新回到了我的電子腦，但已來不及排查錯誤發生的原因。
時間不多了……
加百列已將此身獻給升格網路，留下最後的遺言。
記錄停止。
接下來傳出的只有毫無規律的雜音。
螢幕隨即暗下，只餘標示著「結束」的紅色指示燈在黑暗中閃爍，如同瘋狂的殉道者隕落時面具下不甘熄滅的紅眼。
灰唁面無表情地終止了記錄的播放，她的目光並沒有在記錄上多作停留，而是一直默默凝望著羅蘭的反應。
這就是加百列先生留下的全部資料。
還真是……很少見到直到死都這麼偏執的傢伙。
帕彌什的意志的真正聚合嗎，看來這個母體裡的東西比樞蛉后棘手得多。
唉，說實話，我對這種東西真的很難產生什麼好感。
不過，這下空中花園可有的忙咯，這可是在他們眼皮底下搞事的好時機。
事不關己又幸災樂禍的語氣，但羅蘭眯起的雙眼卻如翻湧著暗潮的深池。
您現在可以提供加百列先生實驗中未被記錄的細節了。
當然。
我向來遵守諾言。
說起來，加百列「最後的遺言」是什麼?
灰唁沒有說話，而是開啟了另一個資料檔案。
加百列的聲音從中傳出，低沉沙啞，令人聯想到死亡天使吹響宣告終末的號角。
「這是來自高位意志的篩選，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帕彌什的意志的真正聚合……」
「即將誕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