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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的！為什麼！
卡列尼娜惱怒地推開實驗室的大門，將一疊被打上紅色印章的文件摔在辦公桌上。
這是他們第三次退回我的實習申請了！科學理事會的那群【嗶——】是沒腦子嗎！？明明我的筆試成績在所有候選人裡排第一！
她不滿地怒哼一聲，重重地坐到桌旁的一張摺疊椅上，扯了扯自己的頭髮，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咕噥，身子也整個癱倒下去。
目睹了這一切的懷斯只是淺淺看了一遍卡列尼娜的筆試試卷和那份被退回來的申請，就把它們疊起來，扔到一旁的碎紙機裡。
第四道應用題，計算天體運動角動量時你的公式用錯了，我記得半個月前我剛讓你複習過克卜勒定律和角動量守恆。
那是我一時手滑……反正沒通過，考滿分又有什麼用。
去做這些無用的打雜工對你沒有任何幫助，科學理事會不會讓你接觸到任何有價值的項目。
為什麼？難不成他們和寰宇技師工會有仇？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你是構造體。
現在帕彌什戰爭愈演愈烈，構造體技術是科學理事會的研究重點。
他們不可能讓構造體掌握如此核心的技術，看你這幾年受到的對待就知道了。
……
這些研究成果的書面報告和學術書籍並不屬於構造體能借閱的內容，這是規定。
是替懷斯博士跑腿的……？好吧，你等一下，我要去開個證明。
你的參觀學習申請沒有通過，薩繆爾博士的研究小組已經滿員了。
你是隸屬於哪支部隊的構造體？怎麼宵禁時間還隨意在這裡遊蕩？難道不怕軍法處置嗎？
寰宇技師工會的預備成員……？他們是什麼時候對構造體開放准入權限的……我需要核驗一下你的身份。
哼，當初你說要帶我來空中花園，還以為這裡跟地面上有多不一樣……
還不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傢伙……憑什麼把人類和構造體區別對待？難道我被改造之前就不是人類了嗎？
黃金時代以前，人類尚還會因為膚色、體徵的不同而互相歧視，更何況身體組成與其完全不同的構造體。
埋怨環境的不公對自身的進步沒有任何益處，如果你看不慣那些人，就不需要對他們的言行耿耿於懷。
你沒有力量改變環境，那就閉耳塞聽，別讓環境影響到你。
呿，難得見你那麼囉嗦，我又不是不懂……
你呢？
卡列尼娜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坐起。或許是為了轉換心情，她扭頭看向懷斯。
我雖然不知道爺爺過去在研究什麼，但他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科學家，那按你所說的，他肯定是科學理事會裡的大人物！
你既然那麼敬重爺爺，怎麼你也沒加入科學理事會？反而待在這裡沒日沒夜地畫圖紙？難道是說水準不夠？
聽到這句話的懷斯怔了怔，平靜的神色泛起細小的漣漪，但那份波動很快就消失了。
……我加入過科學理事會，但退出了。
那你——
這週的知識點都預習了嗎？半個月後還有實操測驗，我要驗收你在工程學上的階段成果。
空中花園對構造體的暫居權有了新的限制，你不能一直待在寰宇技師工會。比起科學理事會，工程部隊是個更好的去處。
只要加入工程部隊，你就能作為技術人員獲得空中花園的永久居留權。那之後，如何精進自身也只是需要花費時間思考的問題。
就這樣。
懷斯面無波瀾地說完，收拾完自己的隨身物品後，就離開了實驗室。
……還是老樣子，一點也讓人喜歡不起來。
目睹懷斯的身影在視野裡消失，卡列尼娜無謂地聳了聳肩。
自從她與懷斯在地面相識以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和對話模式就沒發生過任何改變。
懷斯對誰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他只教授卡列尼娜知識，除此之外不會說任何不必要的話。
某種意義上，懷斯是卡列尼娜的第二個老師，可他從未向卡列尼娜展現過半點作為人師的關懷，與卡農相較可謂是天壤之別。
他彷彿同周圍的人之間豎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高牆，鎖在牆內的，則是一顆不希望被人發掘的心。
卡列尼娜不是不能體會這種感覺，在成為構造體後的數年間，她也是靠著同樣的方式，在這個被人類的視野主宰的空中花園步履蹣跚地前進著。
兩顆因不同的原因而冰封起來的心默契地對彼此互不窺探，卡列尼娜也逐漸習慣了與懷斯的相處方式。
工程部隊嗎……
聽起來似乎還不錯。
爺爺，我們的房子又漏水了……之前找到的食物全泡潮不能吃了。
別愁眉苦臉呀小卡列，食物等天晴了我們再一起去找就好啦。
但爺爺的身體會……
咳咳……別擔心。對了對了，爺爺知道該怎麼讓小卡列高興起來了！
只要測定這裡的間距……計算好一次循環需要的時間，然後再定好結構圖……
來小卡列，跟爺爺一起把我們的房子裝飾得更好吧！
按照卡農畫好的草圖，卡列尼娜和卡農依靠從垃圾堆裡撿來的材料，為他們所住的小屋子搭建了一個簡單的排水系統。
好神奇……不僅補上了漏水的地方，還能用它來收集雨水……
這是科學的力量小卡列……你要記住，科學是用來造福生命的工具……
那爺爺之前造的那些看起來亂七八糟的爆炸物，也是為了……造福生命？
啊哈哈，是啊……但那些都是半成品，爺爺老了，很多東西都記不起來了……那些東西很重要，可爺爺怎麼也造不出來了……咳咳……
爺爺……你別說了。爺爺造不出來的就讓我來吧！爺爺很厲害，但我之後肯定會變得比爺爺還厲害！
畢竟我是爺爺的孫女嘛！
《結構概念體系》、《實用應力集中手冊》、《高能物理學導論》……還有《時間簡史》……？
最後那本是消遣用的，老樣子，用這張書卡。
……
歸還期限15天，逾期凍結三個月借書權限。
圖書管理員瞥了眼前這個構造體一眼，隨即興趣缺缺地拿起那張寫著懷斯名字的借書卡，刷過一遍後就丟還給卡列尼娜。
卡列尼娜不理圖書管理員的表情，捧著幾乎半身高的書，從櫃臺前離開。
不好意思，借過。
……
一名高挑纖瘦的金髮女性站在書架前，為卡列尼娜讓出道路。她看到卡列尼娜頭也不抬，徑直往圖書館深處走去。
剛才那位，好像最近每天都能見到？
金髮構造體拿著書來到櫃臺，微笑著向管理員隨口問道。
不清楚，不關心。你要借什麼？
這本。
《莎樂美》？構造體還看——
管理員略帶輕蔑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咂咂嘴將掃描完的書遞還回去。
謝謝。
那名構造體的神情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似乎對管理員會做出何種反應都毫不在意。
空中花園圖書館
構造體用公共空間
浩瀚的虛擬星穹之下，唯有一點燭光常亮。
如何測定黏性液體在水平圓管中作層流運動時的體積流量……
這裡要用到那條定律……呃，那個人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腦袋好重……構造體居然還會感覺到累……那這改造到底有個【嗶——】用……
將原本撐著臉頰的手移開，卡列尼娜的上半身就這麼趴倒在書桌上。
她望著被夜色染盡的空中花園，長時間思考的意識海也逐漸停滯下來。
還有四十多個知識點沒複習……
直接加入執行部隊會不會更輕鬆點？讓他們看看我封印了多年的拳頭……嗯，不行。
我才不是為了留在這個破地方才加入工程部隊的，我是為了……
不是為了沉湎於過去，而是為了開拓自己的未來。
好，下一題……
卡列尼娜拍拍自己的臉，撐起身子重新坐好。
與之同時，她突然嗅到一股醇厚的芳香。
要是實在覺得睏，可以試試這個。
一杯冒著騰騰熱氣的褐色液體被一隻修長纖細的手托著，推到她的面前。
她順著那隻手往上看去，金髮的女性正對她禮貌微笑著。
這是……？
擬咖啡因電解液，作用……和真正的咖啡差不多，多少能提提神。
謝謝……？不對……你是誰？
……我叫比安卡。不用那麼緊張，我和你一樣，也是構造體。
她褪下自己的手套，露出自己機械構造的手掌，朝卡列尼娜晃了晃。
只是看到你經常一個人在這裡待到很晚，所以忍不住想和你說兩句話。在工作以外的地方碰到同為構造體的人，這樣的機會還蠻少見的。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唔……嗯，我沒什麼所謂……
比安卡拉開卡列尼娜正對面的那張椅子坐了下來，她手裡攤著一本精包裝的書，從隱隱能瞥見的標題判斷，那應該是卡列尼娜從未涉獵過的文藝類書籍。
呼……呼……呸——！好苦……
卡列尼娜試著啜了一口比安卡端來的飲料。被那濃厚的香氣所背叛，強烈的苦澀感在卡列尼娜嘴裡漫開，讓她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啊，不好意思，沒考慮到你可能會不習慣。我拿份糖漿或牛奶來吧。
不、不用了——！
卡列尼娜搖搖頭，她端起那杯咖啡，兩眼一閉，直接對著嘴一口氣全灌了進去。
咕……咕……哈——
被苦味刺激到的卡列尼娜咬著牙，將舌頭上殘留的味道拚命壓下去後，對比安卡略帶得意地笑了笑。
怎麼樣？我喝完囉？
雖然不知道你在和什麼較勁……這種喝法稍微有些浪費就是了。
嗯……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這東西真的有用嗎？
……離奏效還需要點時間，我們說一下話怎麼樣？也能讓你的神經趁機放鬆一下。
呃……你是想找我聊天？可我們又不認識。
但在說完話後不就能認識了嗎？
這裡是圖書館，禁止喧譁——
卡列尼娜看了看寂靜無人的四周，愣了一會後，才意識到這裡除了比安卡和她外根本沒有任何其他人。
比起供給著溫暖燈火的圖書館內部，這片區域顯得格外冷清。
說是專門劃分給構造體用的空間，卻沒有多少構造體會利用這裡。
待在空中花園的絕大多數構造體都隸屬於執行部隊，需要不定時奔赴前線的他們沒什麼在圖書館消磨時間的閒情逸緻。
但對於需要通過工程部隊入隊測驗的卡列尼娜而言，在大部分時間，這個地方都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避風港。
就像回到了與卡農爺爺同住的那間平民窟，她只要待在這裡就會感到安心。
……好吧，稍微陪你聊一會，就一會啊。
謝謝。
原來如此，你現在是為了加入工程部隊……
那名收養你的老先生，肯定會對你所選擇的道路感到欣慰的。
或許吧……不過，我並不是為了想讓爺爺開心才這麼做的。
最初會答應那個傢伙來到這裡，確實是想多了解爺爺一點。但現在，我更多是想找到自己的目標。
學習的過程很枯燥也很漫長，但也正因為這樣，「技術」才能彰顯出它的價值。
卡列尼娜看了一眼自己桌前疊得厚厚的筆記本堆，這是她開始系統學習以來所做的學習筆記和心得。
一開始她連字都寫不好，抄的公式也七歪八扭。因為學的知識凌亂沒有體系，光是從基礎開始梳理一遍就費了她好長時間。
但她也從沒想過要放棄，她對「科學」的印象是卡農爺爺賦予她的，那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認識到，世界上還有如此美好而神秘的事物。
科學是用來造福人類的工具……雖然從小到大我都在和別人犯沖，不太能完全理解爺爺想表達的意思。
具體要做什麼我還不是很清楚……但我覺得，只有掌握了技術之後，我才能幫到我真正想幫助的人。
我認為能不受周圍的影響，按照自己的步調前進的人很了不起。
我相信你會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的。
你呢？你應該是執行部隊的構造體吧？要經常和帕彌什作戰的那種。
我加入工程部隊後肯定也會跟執行部隊一起出任務，也許哪次會分到一起。
嗯……那時候，我說不定就能靠技術幫到你了？
……我嗎？
你請我喝飲料了，雖然很難喝……但爺爺教導過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我確實隸屬於軍方，不過，應該不會有什麼工作上見面的機會吧。
但……如果我真的遇到了需要你幫助的地方——
屆時，也請一定來幫助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