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12 末路燎原 / Story
2160年11月
嗯，恢復得很好。你從火場裡走了一趟，只在手臂上留了點傷疤，還挺幸運的。
現在留了疤也不必擔心。雖然咱們這軍區醫院不負責處理這個，但能解決疤痕的專科醫院在外面一抓一大把，可以完全修復，不用擔心。
別的注意事項，除了注意忌口好像也沒什麼了……哎，薇拉，你在聽嗎？
醫生將薇拉手臂上的敷料取下，皺眉提醒了面前這位神遊天外的女生。
嗯……嗯？我在聽。
我看你什麼也沒聽到！你怎麼就不能對自己的事情多上點心呢？回回出任務都受傷，平時訓練也愛受傷，到底都是怎麼搞的！
薇拉輕輕眨眼，像是對醫生「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一掃而過。
你——算了……你一向都這樣。你要是顧慮過那些，也不至於撲進火場裡去拖人。
說起來，被你搶救出來的那個人已經醒了。他昏迷了近一個月，但好歹活下來了。
提及此，薇拉的注意力像是隨著睫毛的微顫，一觸即返。
哦，恭喜。
你要去看看他嗎？他已經轉入普通病房了。
哦，嗯。
……
醫生終於對薇拉的走神忍無可忍，拍了拍桌子。
薇拉！看著我說話！
！
上次你來換藥也是這副神情，你最近都在想什麼？是畢業的事嗎？懲罰期不是已經過去了嗎？難道你還沒辦法畢業嗎？
……
只要那些想拉我「入伙」的傢伙不再急著框住我，畢業應該不成問題。
我是在想別的事……
薇拉觸碰著小臂上起伏的疤痕，像是回到了那天的火場中。
那時她被大樓裡出逃的實驗品擊倒在地，身體和意識彷彿錯了位。
剎那流轉而過，但那份感觸仍留在軀體之中。
就好像……渾身的骨骼血肉都被冰冷的金屬做了更替，是自己，但與往日的自己全然不同。
醫生，現在的義肢仿生技術達到什麼水平了？
義肢？仿生技術？突然問這個做什麼……喂，你該不會是想做什麼「機械飛升」的事吧？
我只是好奇，想了解一下。
唔，目前那方面技術很先進，仿生義肢的應用率很高，算是不錯的產業。
業內比較出名的……利斯頓教授，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他就是熱衷於人體機械化改造的那批人的代表。不過我聽說他近幾年都在帶學生，不怎麼在社會上露面。
你要是想了解，我也可以……
那，現在有沒有將全身都逐步替換為機械結構的技術？一丁點生物組織都不剩的那種。
有是有，咱們軍區偶爾也能接觸到一些前沿的項目。
前段時間我就聽說，已經有人實現了全身義體改造，就是將全身都換成金屬結構，連大腦和神經都能捨棄，將思維意識以特殊方式儲存。
——對，就是這個，有點像。
格溫妮絲停止念叨，用狐疑的目光觀察薇拉。
……不對勁，我懷疑你有危險的想法。我認識你好多年了，我相信你每句莫名其妙的話都有源頭。
我真是單純好奇……
停停停，薇拉，為了你的安全，我不會再跟你講這種事了，我追不上你的思路，判斷不出你下一秒要發什麼「神經」。
醫生收拾東西，起身往外走。
剛才你說願意去見見那個火場裡帶回來的人——那就走吧，現在我只會回答你有關這件事的話。
透過病房的窗子，薇拉將視線投入其中。
那天的「反恐」行動出了意外，薇拉所在的後勤小隊多人受傷。但即便是被人造「變異」生物圍困的情況下，小隊還是從火場裡搶出了一個普通人。
聽說小隊長反覆確認了這個人身上沒有「變異」痕跡，才敢把人送來軍區醫院。
看起來他恢復得並不好。
病房裡的男人還在沉睡，他廢了一條手臂，衣物的遮擋下，也滿是剛恢復不久的燒傷疤痕。
只能說「撿回了一條命」。
你應該不知道——他在加護病房昏迷了很久，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質問那座大廈有沒有被燒毀。
薇拉聞言挑了挑眉。
然後呢？
我們如實告訴他，「是的幾乎被完全燒毀了」，他突然好一陣激動，最後還是打了一針鎮定劑才安靜下來。
……呵，看來這傢伙有點問題。
什麼？
沒事，剩下的就交給我去確認吧。
薇拉隔著窗，繼續盯了這昏睡的男人幾眼，看他繼續拖著這樣的殘軀在世上苟延殘喘。
在你徹底咽氣之前……不如讓我最後利用一下你能給我帶來的價值吧。
士官學院
士官學院
「紅髮的薇拉」從醫院返回，穿行在士官學院的走廊上。
她與眾多同學擦肩而過，並不打招呼。
大家都在為最後的畢業考核奔忙，只要通過，他們就能順利進入各個作戰隊伍，在當下的和平年代度過一段安穩且寬裕的人生。
——但各自奔忙之外，大家也都分出一絲視線，悄悄關注著這位向來獨來獨往的女生。
……又外出了？是去軍區醫院換藥了？都一個月了還沒恢復好？免費醫療享受得不錯啊。
三隊的小隊長攔在薇拉面前，陰陽怪氣地「祝賀」她。
多虧你在上次的行動中英勇付出，不惜受傷也要搶救出唯一的人質……你不獲得嘉獎，誰還配得上這份榮譽？
手臂上的燒傷治好了嗎？沒留疤？
幼稚。滾開。
薇拉很清楚，這場不懷好意的「關心道賀」是事出有因，是對她「擅自得到嘉獎」的小小警告。
上次跟你聊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畢業之後，繼續跟我們去做後勤吧，咱們三隊的人基本都是這個意願。
這是我們第二次主動邀請你了，不要不識相，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小心把你「發配」去北極航線聯合邊境那樣苦寒的地方。
這是在邀請我，還是在威脅我？
薇拉站定，不屑地譏笑出聲。
「只要有薇拉那傢伙在，後勤的一切麻煩都會被輕鬆擺平」——你們不都是這麼想的嗎？
還沒畢業呢，就找到了給自己事業托底的好耗材，好助你們未來平步青雲，想得倒輕鬆。
薇拉向上捲起衣袖，將那塊因火焰舔舐而來的傷疤示眾。
我寧願去前線，多留幾塊像這樣的傷疤，也好過跟你們為伍。
哈哈……「黃金時代養的豬狗」，差不多也是你們這副樣貌了，啐。
我*，你別噁心我……薇拉！！你是真的不識好歹！
薇拉冷臉閃身，繞過憤怒的小隊長，繼續大步向前走去。
她一句話就能激怒對方——也很清楚這種口舌之快帶不來任何利益，所以她懶得繼續糾纏。
現在她要做的，遠比當下的紛爭重要。
來到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薇拉輕敲示意，隨後推開門。
……還有那個從火場中救出的「人質」，我認為也有必要……
……
長官的桌前坐著一位得體的女士，她似乎正談論著那次「恐怖攻擊」事件的處理方案。
抱歉，我等會再來。
不，你來得正好，先旁聽吧，薇拉。
薇拉……你就是那個救出「人質」的學生。
女人伸出右手，輕輕與薇拉握手，並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件。
我是監察院的希爾達，來我這邊聽，請。
希爾達抬手示意，薇拉點頭，筆直地站在了她的身邊。
剛才正好說到……關於那位被你救出的「人質」，我們需要確認他的身份。你是近距離接觸現場的第一人，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好，我會配合。
醫療報告顯示，他的臉部已經完全損毀，DNA資訊也在居民檔案庫中無從匹配，我們暫時無法判斷這個人的身份。
但現在我們有這樣一個猜測。
希爾達向薇拉傳了一份資料，薇拉立即查看。
你可以詳細了解下，那座大廈是科波菲爾集團名下的生物科技公司總部。
公司經營情況一般，科波菲爾也懶的管，聽說最近準備走收購流程，但總的來說，也沒有特別大的問題。
之前的主要業務也是當前市面上再常見不過的「基因篩選」項目，在富人之中十分流行。
——透過基因篩選的方式「製造」出最優秀的後代，能免於各種遺傳病和不穩定成長因素，聽起來是一件好事。
聽著薇拉的簡單「評論」，桌前的長官向薇拉投來警示的一眼。
希爾達卻微微點頭。
是的。
那我現在需要告訴你——那位「人質」的皮膚被嚴重燒毀，只留下一點痕跡，但詳細檢查判斷之後，我們認為那是一串編碼。
你們懷疑，他是實驗樣本之一？
不無可能。既然有那麼多被改造的「怪物」出現在那裡，我想，人體實驗對他們來說應當也不是什麼大事。
那在這個節點也太奇怪了。
嗯？聊聊你的看法。
薇拉卻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看向桌前。
長官。
桌前的人仍皺著眉。
薇拉，你可以盡情表述你的意見，即便你覺得那是「沒頭尾」的猜想，也沒關係。
……明白。
正巧九龍負屓研究所先前曝光過醜聞，被科學理事會倫理委員會調查整頓，追責了很多人。
種種案例在前，像這樣的生物科技公司，如果真的有這樣的違法違規行為，站在他們的角度，應當分散實驗室，嚴加保密才對。
而那座接近市中心的總部大廈，卻「堂而皇之」出現了那樣的實驗品，還有越紅線違規的人體實驗，還接觸到了普通民眾。
就算公司經營狀況不好，那平穩收購也算個不錯的結果。但這樣的行為堪稱自殺，是拿著喇叭向所有人宣告自己做了錯事。
所以，應該是有人藉機曝光，並送出實驗品，甚至一名「人質」作為證據。
薇拉說出了自己的推論，希爾達頻頻點頭。
嗯……嗯……所以，是「正義裁決」嗎？
媒體那邊應該已經有反應了……不，為什麼時隔一個月都沒有任何新聞？外面似乎還認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恐怖攻擊。
是你們控制了消息嗎？
薇拉微微皺眉，她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像是隱隱錯漏了什麼。
希爾達注視著薇拉的眼睛，隨即向薇拉遞過了她自己手中的設備，上面留存了一段影像。
的確是我們控制的消息，因為這個，你可以看看。
影像開始播放。
我是利斯頓，就不多作自我介紹了。
請允許我先通俗地說明情況：近年來我一直在進行「人體機械化改造」項目，最先進的成果就在你們眼前。
我與我的實驗室、我的學生進行的一切探索都在倫理規矩之內，定期接受審查，不曾有過違背人倫等不良情況。
接下來是我的實名檢舉——檢舉我曾經的學生，海恩斯。
海恩斯早在隨我進修的時候，就使用過非法手段獲得屍體，方便進行他的人體改造實驗。
那時他收到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邀請，聽說是科波菲爾集團管控的。我主動前去公司說明過他的情況，但他們仍任用了海恩斯。
時隔多年，我判斷該公司很可能在違規收集人類基因數據樣本，並進行胚胎培育。
我沒有確切證據，所有我了解的情況和相關文檔，我都傳給你們了，煩請你們審查。
就這樣。
畫面中的利斯頓抬手，螢幕黑了下去。
利斯頓教授是個有個性的人，他一向這樣簡單俐落。
兩個月前，他向我們發來了這些檢舉資訊，我們非常重視他所說的情況，對那家公司進行了公開調查，也是在那時候，我們得知了公司經營不善的情況，即將被收購。
但我們沒有調查出這類違背人倫的問題，被利斯頓檢舉的那位「海恩斯」，也在推進著正常的生物實驗項目。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們暫時叫停了項目。
一切都看起來沒問題——最起碼那時候，那座大廈裡還沒有那些「怪物」。
……
不對。
薇拉重新抬起頭，她有了新的想法。
我想補充剛才的猜想，不過……依舊是「沒頭尾」的猜測，希望不會耽誤到您的時間。
我們只是在閒聊，自始至終沒有進行過任何正式的「推理」，你可以放鬆一些。
……多謝。海恩斯現在失蹤了嗎？
是的，與大廈失事的時間一致。
除此之外，相關人員死傷嚴重，相關資料也遺失了。
有沒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向外界「展示」這些東西，還刻意留下了被我救出的那位「人質」？
或者說……原本是這樣的故事：
薇拉向前一步。
有人在科波菲爾集團下屬的公司中得到了難得的科研「淨土」，卻在多年後接到了自己導師的檢舉，項目也很快被叫停調查。
當一切來之不易的東西都崩毀，如果是我，我會傾向於「報復」。
我的「傑作」本該響噹噹地亮相。
而我本人應該站在什麼位置上……自然是最靠近舞台的地方、能近距離欣賞傑作展出的地方。
薇拉觸碰著小臂上起伏的疤痕，像是回到了那天的火場中。
一顆炸彈在薇拉的眼眸中輕輕炸開，隨後熊熊燃燒起紅色的火，就像那天的那座大廈。
轟。
除了那位尚被管控在軍區醫院的「人質」先生，還有別人能在兩個月內輕鬆做到這些嗎？
——也許我們該稱他為「海恩斯」。
但他的DNA資訊不屬於海恩斯。基因是一個人的解鎖密碼，他要怎麼修改自己的密碼？
我們現有的人體改造技術，可以將人的肢體換為更強力的機械義肢，也可以在原本肉體的基礎上進行生物改造……
……如果海恩斯的確做到了更進一步、達到了改造基因的程度呢？
如果在本體上無法實現……那若是在下一個「自己」出生之前呢？
違背人倫的複製向來是這類違規研究的大命題，我也不認為一個隨便偷盜屍體的人會在乎這個。
畢竟在這個時代，「金蟬脫殼」的辦法可太多了。
……
希爾達笑了笑，看向桌前的長官。
你說得對，她從來不止是一個「瘋女孩」。
她很鋒利。
我說過，她適合這個新任務。
薇拉，接下來我們需要搜查更多證據，而你的任務就是繼續看護那位解救出的「人質」。
直到我們能證實他就是問題的根源，然後逮捕他。
所以一直到正式的畢業考核，你都不用參與別的任務了，只需要做好這一件事。
那平時的集訓……
也不用參加了。我看有些人已經找到了去處，你不適合混在裡面。
……是！
紅髮的薇拉離開了長官的辦公室，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剛剛得到了賞識，又幸運得到了畢業前的一陣緩衝。
留在辦公室的二位還在聊著別的事情。
不知道你窩在這裡當教官的感覺怎麼樣？居然還要假裝嚴肅。
唉唉……有時候在年輕人面前是要做出點樣子來，他們正是只愛看人表面的年紀……
不過這地方我也不打算繼續待下去了，不然真就成第二個當一輩子兵的傻*了。
不說這些，這次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又是零點能反應堆點火嗎？
我對一切「儀式」都不感興趣，想請我喝酒的話，在這間辦公室裡隨便丟幾瓶，我就心領了。
的確是與零點能點火有關，但其實我這次來只是幫人帶句話。
……你別說那些名字。
好，我避開。安全情報局將在反應堆附近安排防衛力量，保證點火程序不受干擾，局長……新任安全局長會親自指揮。
新任安全局長希望你能去協助工作——你距離那邊不遠，不是嗎？
就圖個方便？
就圖個方便。
……
希爾達直視著長官，等待他的回答。
好，我考慮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