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10 醉獄譎籠 / Story
<size=45><b>「除■■■外全員陣亡，指揮官雷文治叛逃升格者陣營」</b></size>
恐怖的字眼在任務簡報終端螢幕上閃著紅光。
下方不那麼顯眼的內容，則詳細羅列著前線部隊與所謂升格網路的頻繁接觸。
……放任性質如此惡劣的叛逃事件發生，本身就是軍部的失職。
西裝革履的軍人首先打破了沉默。
不用過分自責。一名前線軍人未能抵禦蠱惑，這份責任——以及後果，都應該由他自己承擔。
而我們從戰殞者身上收集到的資料，為構造體的研發完善提供了幫助。
認清新的威脅，做好應對的準備。不要讓他們的犧牲白費。
所謂領袖，就是總能放眼將來的人。但軍事統帥的疑慮不會因為鎮定的話語就消失。
「只有和支配帕彌什的升格者在一起，人類才有未來」，這是從小隊成員希羅身上回收的錄音數據。
迄今為止，我們面對的大多都是認知能力低下的感染體……
而情報屬實的話，就意味著試圖利用帕彌什的力量、且成組織的敵人活動得更加頻繁了。
我們都很清楚，比起一名指揮官叛逃、一名構造體失蹤的結果，這是更為嚴重的事態。
所以，我主張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根據戰場紀錄，分析升格者的行為模式，然後釣上一條大魚。
何況，一個送上門的機會就在眼前。
你的想法是？
聽說過一個叫洛普拉多斯的地方嗎？
沙漠地帶
洛普拉多斯近郊
幾天前
幾天前，洛普拉多斯近郊，沙漠地帶
接觸。發現目標活動，各單位待命。
構造體領隊察覺到了感測器的異動，及時低聲向左右的戰友下達了指令。
收到，確認目標位置。
了解~
那乖張的行事風格甚至沒有因為執行任務而收斂，接受一名「後輩」的指揮幾乎就算是他的極限了。
但是，斜奏出色的能力足夠使任何人折服。
伊薩琉斯，警戒感染體活動；德蒙，在我開火之後立刻執行控制。
瞬時風速每秒13.9公尺，沙塵暴將於三十分鐘後抵達任務區域。紅外掃描持續中，未發現除目標以外的敵對活動。
針對目標的拘束裝置準備完畢。
斜奏眼中閃過一絲與幹練不符的躊躇，她卻迅速抑制了意識海中的情緒波動。
好，各自進入戰鬥位置。
漫天黃沙中，被視作目標的蹣跚構造體對自己的命運渾然不覺。
選……選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還能……這具軀體……不是……全部……
目標似乎還有意識，並沒有被病毒完全汙染。
負責戒備的構造體並沒有放鬆警惕，但還是將顯而易見的事實描述了出來。
哦？你想和他說說話？勸他主動和我們一起回去？
領隊，是否依然採用致命手段？
他沒有理睬隊友的插嘴，直接向斜奏提出了建議。
我會保證目標喪失行動能力。這次的任務是確認近期出沒的不明構造體身份，上級並沒有強調必須肅清目標。
她調整了一下精確射手步槍的電子瞄具，拉開槍栓，將一發尾翼穩定脫殼穿甲彈塞入膛中。
明白。
斜奏抬起槍身，將那個迎著風沙艱難前行的孤單構造體納入了鎖定框。
堪比載具主炮開火的轟鳴伴著火光在小隊藏身的岩石後響起，一道銀光在沙塵與石礫的帷幕間撕開縫隙。
兩位構造體隊友尚未反應過來，目標的左腿已經被粉碎，頹然倒地。
……德蒙，控制目標。
她將槍口垂下，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面具遮擋了她的神情，只留一對毫無波瀾的眼睛傳達著不可置疑的指揮權威。
包在我身上。
接到命令的構造體翻過岩石，迅速接近構造體殘軀。
他兩次擊發拋射武器，用電弧拘束帶將目標牢牢禁錮在原地。
沙塵暴將於二十八分鐘後抵達任務區域。無感染體活動。
斜奏點頭示意，領著負責殿後的隊友一併來到目標周圍。
你們是……哪個火力小組的？
清理部隊。看不到我們的徽標嗎？
識相的話，乖乖回答問題。領隊心情好的話，或許能免你一死。
……
比起從不分享個人資訊的斜奏，更讓隊友生厭的是永遠喋喋不休的德蒙。
他好像有發不完的牢騷。
火力小組，什麼意思？
你們，你們不是蒙扎諾派來的回收小組嗎？
這一次，就連德蒙都看出了領隊的失態。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裡，她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或者……是來殺我的吧……
沒關係！我不需要轉移意識那種騙人的東西！
我……我看到了網路的啟示！我們是永生的！
電弧拘束帶的藍光在構造體殘軀表面引得火花四濺，它卻無比亢奮地吼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誰是蒙扎諾？
但她依然肩負著任務，所以很快用慣常的簡短方式發出了質詢。
埃莉諾隊長拋棄了我，你們這些人也要當冷血動物嗎？！
別裝了……愚蠢！只知道服從命令的東西！我是永生的！
奪回地球……謊言！網路選中了我！只差一點點，我就，我就……！！
構造體殘軀掙扎著，感測器的紅光近乎狩獵者的猙獰血眼。
小心！目標體內的帕彌什濃度急速上升！
斜奏無暇顧及這些。她逼上去，用近乎同樣威壓的口吻審訊著目標。
埃莉諾？那個人已經失蹤很多年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蒙扎諾的左膀右臂，構造體部隊的第一指揮者……你們怎麼可能不認識！
莫名的失重感占據了斜奏的意識，她覺得自己的理智彷彿在墜入深淵。
但對命令的服從幾乎構成了她的底層思維邏輯。她必須完成任務。
其他的升格者目標，能否確認位置？立刻回答問題。
你覺得我是升格者？我怎麼可能有那樣的榮幸！
埃莉諾在那個活地獄拋下了我和所有戰友，是網路讓我復活的！
讓我的循環液重新奔流！就連軀體都獲得了強化！我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圖景……
一個徹底擁抱帕彌什的地球！猩紅、腐爛、繁盛，壯麗無比！！
……
他似乎有些恍惚，並沒有開火射出新的電弧控制目標。
汙染就要突破閾值了！沙塵暴將於二十分鐘後來襲！
唯一理智的構造體發出不容忽視的警告。
匯報你原本的回收坐標，我們可以帶你回去。
回去，為什麼要回去！！那座所謂的庭園，遲早也要開滿毒花！
我讓網路失望了第一次，但絕不會有下一次了……
喪失效力的放電梭鏢掉落在地，消失在風沙裡。目標掙脫了電弧拘束。
臥……
她的本能反應是向隊友發出俯臥命令，但耳邊卻響起兩次短促的火藥爆炸聲。
向她撲來的構造體，頭顱被直接穿透。第二發子彈更是讓那團金屬崩裂為四散的殘片。
情況所迫，我必須使用致命火力。
開火者更換了彈匣，為自己的行為辯護道。
你的反應很快。
雖然逃過一劫，但來自記憶裡的恐懼與喧囂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收集目標的數據晶片，準備撤離。德蒙，呼叫運輸載具。
……
立於一旁的構造體沒有回答。
德蒙？沙塵暴即將抵達，我們必須撤離了。
構造體……如果能夠活得像個人， 沒有誰會想變成這種東西的。
他自言自語地感嘆道，然後打開了通訊頻道。
不要閒聊，保持警惕。
斜奏無心處理隊友的口角，熟練地翻動構造體殘軀，拔出了數據晶片。
<size=40>通用強化框體</size>
<size=40>雪貂火力小組</size>
<size=40>Ferret-2</size>
晶片上的銘文讓人感到頗為陌生，但徹底摧毀她鎮定的最後一擊是最下方的機體出廠資訊。
「伊甸III型殖民艦，構造體研發部」
那是一個屬於黃金時代的失落傳說，是早應該沉澱降解於時間之海深處的東西。
是她尚未獲得這副機械身體之前，揮之不去的一場噩夢。
任務簡報室
兩小時後
兩小時後，任務簡報室
……以上就是全部任務經過，回收的數據晶片已經在數據備份之後移交科學理事會處理。
乘坐運輸機返回之後，她甚至沒來得及清點彈藥、處理戰損，就收到了葛林斯要求匯報的簡訊。
在灰鴉小隊指揮官雷文治接觸升格網路叛逃後，這股一度被認為是傳言的全新威脅，立刻主宰了黑野和軍部的神經。
你說，目標交代了原本的回收坐標？陳述具體位置資訊。
如果目標所言屬實，他們原本會前往市郊的新奈利斯空軍基地撤離。
空軍基地遺址吧？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已經廢棄很多年了……
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絕對不是空中花園的部隊。而且，蒙扎諾是登記中的失蹤人員。
斜奏唐突地打斷了男人的發言，而葛林斯很清楚她為什麼克制不了情緒。
哦，我差點都忘了……該說是連結了升格網路，讓目標精神錯亂了嗎？據他所說，你的老熟人們，竟然都還活得好好的啊。
……我申請針對洛普拉多斯執行調查任務。
她對配合上位者的狂言突然感到了厭倦。或許是第一次，她直接地表達了訴求。
不用急，自然會走到那一步的。但你畢竟是軍部直屬的清理部隊一員，不是什麼黑野私兵。
鑑於最近的升格網路活動，我們剛剛和北極航線聯合接洽，要把凜冬計畫推向下一個階段。
而議會對升格網路的興趣，可是一點也不比我們少啊……
洛普拉多斯已經是一座廢城了，蒙扎諾就算搞出什麼花招，也掀不起風浪。
我們可以用來當誘餌，說服軍部替我們發起一次調查行動，順便把蒙扎諾除掉。
他們在那裡可以收集到的情報，和當時帕蘭戈斯基的口供都能一一對上。
這進一步證明了過去的實驗已經終結，蒙扎諾的行為更是和黑野完全無關。
凜冬計畫依然能順利推進下去。
而你描述的這個「伊甸III型」，我會轉述給李斯特老弟的。畢竟，術業有專攻嘛。
直覺告訴他，黑野已經站在了面對升格網路的懸崖邊緣——而縱身躍入其中的念頭，讓他狂喜到幾乎想要落淚。
要是能駕馭那樣的力量……迄今為止的一切犧牲，都不算是浪費啊！
男人幾乎沉浸在了自己的狂想世界裡。
……我必須知道答案。
她對這樣的煽動無動於衷。
我們想要的答案，都會有的。我還得感謝你的發現呢，小妹妹……
我們本來以為你的老熟人老早就死了，沒想到她竟然在這麼多年以後給黑野打開了一扇大門。不管蒙扎諾現在正做什麼，她製造的產物竟然已經能被升格網路看中了……
曲折，曲折！我們當年的付出，竟然在這種意想不到的時候收穫了回報！
他乾咳著，掏出一包嚼煙塞入嘴裡。
去休息吧，大功臣。
瞭解。
她甩給男人一個冷漠的眼神，轉身回到了走廊。
舷窗外的星海，不會因為獵戶座旋臂角落裡小小行星上的文明進程被災禍阻礙就停止閃爍。它們耀眼，亙古不變，永恆美麗。
而且，它們耐心——等待自身發出的光芒旅行千萬年的光陰，然後被凡人的視野捕獲。
但在斜奏看來，這些星星頭一次變得不那麼真切。
就好像是精心設計的燈光秀一樣，定時點亮，又整齊熄滅。
還有新的星星，在地面上從來都看不到的星星。
她想起那句懇求，遙遠得像是從另一人口中說出。
星辰依然在緩緩飄動，那是腳下的巨艦自轉導致的視覺效果。
她頭一次因為看到舷窗外的圖景而感到頭暈目眩。
空中花園會議室
現在
現在，空中花園會議室
……洛普拉多斯？
洛普拉多斯，黃金時代的娛樂城。黑野一度在那裡展開有關星艦生態圈可靠性的研究。
黑野主動邀請我們調查？據你所說，他們可是在那裡藏了不少秘密。
洛普拉多斯近來頻繁出現帕彌什活動，清理部隊前幾天剛剛制服了一副可疑構造體，並帶回了數據晶片。
葛林斯應該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或許黑野甚至故意想把秘密暴露給我們。
沉吟片刻，軍部領導者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就是斜奏帶隊執行的那次回收任務？科學理事會的分析進度怎麼樣了？
這就是整次事件最大的疑點了。排除目標構造體曾連結升格網路這一事實，其意識海模型也與空中花園構造體並不相同……
唯一與這種模式相似的機體，是至今沒有確定出身的……海報英雄。
你的意思是……
……當初那位配備隱藏式逆元裝置、自稱能夠回傳意識的流浪構造體，隨後一度被編入我們的部隊。
空氣凝固了，沒有人料到話題會包括升格網路之外的顛覆性資訊。
其實，我認為軍部應該放棄這種宣傳。
議長輕輕嘆了一口氣。
從一開始，我們就不知道他本人從哪裡來……只是將他視作一個奇蹟。
但奇蹟是不能被利用的，否則它便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很大程度上，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傳言散開之後，士兵們便對這個奇蹟產生了依賴心理。我不能剝奪戰士生存下去的希望。
而且，說教應該留在勝利之後。
軍部司令像是在請戰。
……能夠親手解開這個秘密，或許人造的神話就能不攻自破。
對升格網路多一份了解、獲得一次地面作戰的勝利，這樣的希望比戰場傳說要有分量得多。
議會這邊，我會安排的。作戰規劃就交給你了。
尼科拉敬了個象徵意味的軍禮，便離開了會議室。
洛普拉多斯嗎……
方才和尼科拉對話時，他假意對這個地名感到陌生。而日理萬機的領袖，對娛樂之城缺乏了解，似乎是合乎邏輯的常識。
但他與這個名字的交集，其實能回溯到許久許久以前。
空中花園
阿卡狄亞大撤退時期
阿卡狄亞大撤退時期，空中花園
流線型的機身外殼展開一道縫隙，小巧的起落架穩穩降落在平台上，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和現役的笨重軍用運輸機截然不同。
這是今天的最後架次。各個戰線已經基本穩定，能夠撐到階段性撤退結束。
他沒有想到迎接自己的會是位高權重之人，但還是嚴謹地進行了匯報。
辛苦你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乘客們也陸續離開運輸機，對空中花園的龐大機庫發出了嘖嘖讚嘆——那或許更多地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哈桑踏步走上平台，緩步在機身周圍繞行著。
嗯……啊！哈桑先生！我的意思是，不是先生，呃，我……
正在執行整備的工人看到了只會在新聞中一瞥的面孔，變得幾乎有些手足無措。
沒關係，放輕鬆些。
這種型號……確實很罕見。比我們用的軍事載具，要先進一些。
嗨，什麼先進！娛樂城的民用班機罷了，看著豪華，其實脆皮得很！扛不住打擊！
大人物竟然聊起了自己熟悉的領域，他十分順暢地接過了話頭。
但總歸能用。這種關頭，飛得起來才是最重要的。
上一屆議長，真是挨千刀的東西。危急關頭，竟然還想著受賄！
要不是您的付出，我們都沒辦法調取這麼一批寶貴的運力呢！
工人熱切地表達著認可，哈桑知道那是他發自內心的。
可惜有一些故事，注定只能被歷史的親歷者帶進墳墓裡。
……製造這批運輸機的人，會是什麼人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話說回來，富人真是闊綽啊。一座娛樂城而已，竟然有好幾個聯隊的空天運輸機……
哈桑輕輕地撫摸著光滑的隔熱瓦，那彷彿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造物。
臨時噴塗的世界政府徽標在純白底色上反而顯得無比突兀，而原本的「洛普拉多斯」字樣依稀可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