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07 雲梁覓影 / Story
瘦削的人影站定在幕牆後面，厚重的防彈纖維將他與窗外的震天槍火隔絕開來。
在他腳下數百米的地方，機械警衛的隊列正押送著被捕的叛軍士兵經過街道。
不遠處的城區，交火仍在持續著。
他的面前，是維羅妮卡所託付的機械體控制陣列。
「壓制叛軍」，多麼模糊的命令……毫無疑問，這給了他太多自主決斷的空間。
我是……死神。
我是……你們的征服者。
Veni，vidi，vici……
所有的人類，都將會在這場戰爭中消亡。
他的帝國會在染盡世界的殷紅之中崛起。
在灰鴉小隊的幫助下，難民暫時安頓在了另一處閒置的太空梭停泊艙中。
還可以，他們都很相信德米特里，儘管被交出去的時候有些憤怒，但畢竟沒有受到實際傷害……
加上自己和麗芙不斷安撫流民，告知他們這是「計策」，所以流民們並沒有如何敵視尤利婭。
尤利婭自然清楚這是對她的保護，也沒有出言反駁。
人群暫時安頓了下來，正在幫忙清點人數時，難民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騷亂。
朝著機庫的另一邊望去，發現眾人注目的焦點是輪椅上的女孩。
尤利婭緊緊握著一張打孔紙條，神色卻顯得非常平靜，和周遭的嘈雜形成了鮮明對比。
什……什麼？德米特里……去哪裡了？
剛剛尤利婭好像是說，他去……天堂橋？
被尖刺頭抓到，他會死的！
他雖然負責維護能源系統，對反應爐的結構還算熟悉……
但被尖刺頭控制的那些機械體，動手的時候可不會管他是不是同胞……
老者的話就像是灑向積雪的鹽巴，讓勉強堆積的樂觀氣氛消融殆盡。
尤利婭似乎終於察覺到了新加入的旁觀者，將視線轉向了麗芙。
……德米特里趁亂離開了，留下了這張紙條。
她狀似平靜地將那張字條遞給了麗芙。
密集排列的細孔形成了文字，這顯然是機械體獨有的留言方式。
尤拉小姐：
39是航空系統工程師，而我自設計之初的任務就是維護天堂橋的能源系統。
我熟悉反應爐的結構，也能承受控制核心的輻射劑量。由我來關停它是阻止發射的唯一希望。
沒有徵求你的意見就擅自行動，我真的很抱歉。
我的記憶總歸是能夠備份的。我相信有朝一日，還能在先哲的啟示下覺醒。
那時候，我一定會再次識別出尤拉小姐的善意。
然後，作為伙伴回到你的身邊。
為了這座城市能夠存續到那一天，請允許我自私一次吧。
含英小姐和空中花園的客人，能夠保證你的生存安全。
簡短的紙條帶來無言的沉默，凝滯在這間空曠的機庫之中。
城中的每一條街巷都已經成為了戰區。而妄圖接近機械體戒備最為森嚴的天堂橋基座，然後滲透進入反應爐的控制核心執行手動關閉……
近乎痴人說夢。
但是，含英小姐已經前往天堂橋的主控室了。
迪瑪並不是不信任含英小姐，只是……他總是做不到旁觀。
麗芙咬了咬唇，她當然明白。
但無論如何，我不能放任他送死。
女孩依然維持著平靜的面目，讓人無法想像究竟在醞釀著怎樣的決心。
她將字條裝入上衣口袋之中，彷彿在小心翼翼地放置絕無僅有的珍寶。
然後，雙手緊緊握住輪椅的手推圈，進入了正在喧譁的難民群體。
諸位，請……聽我說。
儘管聲音很小，但在聽到尤利婭講話的時候，所有難民都習慣性地安靜了下來。
現在的狀況，大家已經都看到了。
之前，被機械體抓走是我的原因，對不起。
她坐在輪椅上，深深地朝難民們低下頭。
嗨，咱們都已經知道了，那是「計謀」，雖然咱們可能受了點委屈，但至少大傢伙都全全乎乎地回來了。
就是，要不是德米特里，這裡能站幾個人都還不好說，眼睜睜看著德米特里真被尖刺頭洗掉記憶變成傻子，這可不是我們做得出來的事情。
……謝謝你們。
輕輕呼出一口氣，尤利婭再次向難民們表示感謝。
外面的情形，剛剛大家也都聽到含英小姐說了。
因為那群反抗軍襲擊阿列克謝，維羅妮卡已經開始全城抓捕人類了……不僅僅是我們，全城的人類，都被他們帶走了。
機械體……已經不想和人類維持表面的和平了。
但……這是我們的城市，是我們生存至今的地方。
城外，到處都是紅色的帕彌什病毒，離開這裡，我們又能去哪裡？
難民群體發出小範圍的喧鬧聲。
我不否認，我想要從另一種層面上幫助迪瑪。
可幫助迪瑪，難道不也是在幫助我們自己嗎？
如果在此繼續苟活，只能有兩種下場。
一種是被撕破和平表象的機械體帶走，被他們丟上那座絞刑架，另一種，是等待維羅妮卡開啟天堂橋，然後被空中花園降下來的軌道炮一起炸得灰飛煙滅。
難道……你們想就這樣死去嗎？
一聲清脆的上膛，緊隨其後的是兩聲、三聲、四聲……
槍彈入膛的聲音取代了死寂。
難民們不知何時已經從被擊敗的機械警衛那裡奪回了被收繳的武器，重新開始進行武裝。
他們的一舉一動或許不如叛軍那般整齊劃一，卻比那些仇恨和鐵律所驅動的殺戮人形更具活力。
哈，就這麼死掉，那可太窩囊了。就算沒辦法殺進反應爐，和那些著魔的鐵疙瘩拼一拼還是沒問題的。
等到尖刺頭得手了，那我們可就真沒日子過了。
一直躲在填埋場那一畝三分地，有時候感覺咱們跟寄生蟲一樣。
我們也做過不少齷齪事，每次都告訴自己，是為了生存。
但要是在這關頭還繼續當縮頭烏龜，我下地獄了都會爬出來給現在的自己扇一個巴掌……
難民們紛紛整理著裝備，麗芙站在自己身邊，抿了抿嘴唇。
是啊……
即使只是作為旁觀者，也總能感覺到他們的鬥志。
人類或許卑劣，或許虛偽，但在同樣的「敵人」面前，也總能團結在一起，齊心協力。
那麼，就這樣……出發吧。
眾人已經完成了整備，尤利婭手中也多了一支手槍。
她的懷中還抱著一盞笨重的氙氣提燈，不知是從哪位難民那裡尋得的設備。
或許在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我們真的可以，重新開始……生活。
她把最後兩個字咬得很重。
填埋場的廢棄鋼筋輪廓之上，已經不見白日裡銀裝素裹的樓宇和入夜後自動亮起的射燈。
實彈和射束的流焰劃過被濃煙浸染的天空，大大小小的團狀爆破雲像濺入水潭的雨滴一樣綻放，遙遠的地平線上隨後便傳來陣陣毀滅的悶響。
此時這支小部隊還不知道，看守叛軍的機械體已經徹底失控。
它們將槍口和屠刀對向人類，使倉促迎擊的戰俘短時間內就遭遇了驚人的傷亡。
血與火的攪拌機正源源不斷地將殘肢傾倒向那徒勞廝殺的熔爐之中。
暗無天日，不見盡頭。
而攜著光的少女為了獨身涉險的伙伴，開始了屬於自己的聖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