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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03-13 夢隙話語
絕……不……允許……
巨大的保姆機械體轟然倒下，最後的不甘伴隨著電子餘音消逝在昏暗的地下室中。
極力想要打倒的敵人終於沉默，邦比娜塔也失去了支撐機體行動的信念。這時凡妮莎才發現，邦比娜塔的機體已經嚴重損傷。如果可以的話，早該在可控的時候避免繼續加重機體損耗的戰鬥行為。
有幾處循環液管破損需要馬上處理，腿部板件也要替換。
不用這個表情，好歹我現在是輔助型。
你最好留在這裡和洋娃娃保持深度連結，先穩住她的意識海，我回運輸機上拿應急材料。
……好。
薇拉的高跟鞋聲逐漸遠去，偌大的環形房間裡又歸於寂靜。
凡妮莎讓邦比娜塔躺在自己的膝蓋上，如同當時替灰鴉小隊斷後的戰場中，邦比娜塔照顧自己。
主人，邦比娜塔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見邦比娜塔和主人生活在一座大房子裡，裡面還有總是穿著實驗室外套的爸爸和媽媽……主人一開始的時候和邦比娜塔一樣高……
主人教給邦比娜塔午睡的時候要蓋上肚子，喝咖啡的時候怎麼攪拌才不會讓勺子和杯子發出聲響，怎麼打理頭髮才顯得更加妥帖……
主人還說了很多邦比娜塔現在很少聽到的東西，努力過後的迷惘，失望，不甘……邦比娜塔不希望它們出現在主人的身上，每一次聽到它們，都想把這些心情從您的身邊趕走。
主人跳舞的樣子，說晚安的樣子，看書的樣子……您應該不知道，邦比娜塔還悄悄畫了許多下來，後來……想不起來放在哪裡了。
邦比娜塔一直想要把自己也畫進去，畫在主人的身邊，但是……邦比娜塔應該畫成什麼樣呢？
邦比娜塔找不到自己的樣子，所以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身份來說出心願。
如果還能做一次這樣的夢，邦比娜塔想要告訴爸爸媽媽，想要站在主人身邊是自己的想法，是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就算沒有命令……不，就算會與「聽話」相悖，成為被拋棄的東西，邦比娜塔也想把這份心願傳達給主人。
那些沒有畫完的畫……如果早一點弄明白，上面就不會有那樣的空白……
凡妮莎的臉藏在陰影裡，刻意不想讓邦比娜塔發現自己的表情。
她忽然想起無數個被她拋之腦後的日夜，總是有一雙淺藍的眼睛注視著自己。
希望被傾聽，被安慰，被看到，被認可。
希望自己的孤獨不再是一個人舔舐，希望自己的情緒被恰到好處地體會。
懷揣著這樣的期待踏出了第一步，為什麼那雙眼睛反而卻不再與我交匯？
懼怕著落到無所依靠的地步，進而不得不承認「失敗者」的現實，不如利用主導權來讓對方的一切都被自己無條件地支配——這樣，便又能重新獲得那道目光。
在利用捷徑得到想要的結果之後，終於，某個等待了許久的答案終於才姍姍來遲。
嗯，昨天下午從生命之星過來之後，我們一直在對她進行持續性觀察。
中間她醒過幾次，洛莎都進行了意識校對。從目前的結果來推斷，邦比娜塔的意識海沒有因為這次受傷而產生明顯異化。
沒有產生異化是什麼意思？
你的報告裡闡述了她在地面存在記憶數據回溯和被敵方機械體操控的情況對吧？
正常情況下，構造體的意識海因此產生偏移、失序或者意識數據殘留都是很常見的，但是邦比娜塔現在的狀態基本和她平時一樣。
損傷基本體現在逆元裝置的損壞上，暫時沒有發現其他後遺症。
根據你的報告和我們得到的資料，我推斷機械體的「操控」行為實際上是由其本身的實驗功能演變而來，證據是你們回收的電子腦中確實存在完整的實驗操作記錄以及操作流程代碼，與你們受到的攻擊行為類似。
至於記憶回溯，可能是因為逆元裝置和意識海在極短時間內受到高濃度帕彌什病毒衝擊而引起的急性症狀。
也不能排除是因為邦比娜塔過去參加過那場實驗……
說到這裡，阿西莫夫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壓低了聲音。
當機械體對邦比娜塔的逆元裝置進行干涉時，錯誤地觸發了某種實驗反應。
在修復了逆元裝置之後，併發症現象就一同消失了，算是一件好事。
這次任務的記憶數據在外置記憶模組中有記錄嗎？
很遺憾，沒有。在知道構造體有被敵人操控的情況之後，邦比娜塔外置記憶模組中的快取內容被格式化處理過。就我所知，另一位參加任務的三頭犬成員也被傳去審查了。
格式化？是誰下令的？
……
……嘖，我想也只能是他才有這個權限。
格式化之前我採集了一些數據快照，希望在解析完機械體電子腦中的數據之後，能順便得出對構造體失憶症有用的東西。
聽起來，回收物品送到你這邊來了？
嗯，要是沒有別的問題，我要回去分析回收樣本了。
阿西莫夫先生？打擾了。請問現在有時間嗎？
哈桑議長希望你能來一趟會議室。
……好。我現在就去。
阿西莫夫拿起桌面上的資料準備離開觀察室，走出去了兩步，又倒回來向凡妮莎指指內室的門，示意她可以帶著躺在裡面的邦比娜塔離開。
邦比娜塔，可以走了。
聽見主人的呼喚，處於休眠中的構造體在下一秒睜開了眼睛。
是，主人。
今天沒別的事了，一會你直接回休整室吧。
……
怎麼？
是邦比娜塔在任務過程中做錯了什麼嗎？外置記憶模組中的數據……不是主人的操作記錄。
什麼事都沒有。只是在你沒醒的時候把你的外置記憶模組拿去整修過一次罷了。
……可是……
什麼事都沒有。
別瞎想。你要說的話……我都知道。
明白了。
……
……
……
……
我說，要監視我，我沒有意見。不過就不能別讓人待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嗎？
這麼幾天都沒活動筋骨，現在我看到人就手癢得很。
……我知道你聽得見！
……
你們歸隊吧。
聽到命令，兩名構造體士兵即刻離開了房間。堅固的大門再次關上，薇拉終於放鬆地坐下來，等待通訊那一頭的人對現在的局勢進行解釋。
審查已經完畢了，你的意識海沒有因為這次戰鬥留下後遺症，等一會你就可以離開這裡。
你應該一開始就很清楚這個結果。
算是吧，但是這樣的流程是必要的。
……呵呵，是嗎？
你也明知道我不可能也沒有機會私下接觸到黑野的人。
從現在開始，可以了。
什麼意思？
接下來，你的任何私下接觸行為都視為得到特別允許，如果有需要製作兩份任務日誌的情況，把其中一份透過加密信道直接傳輸給我。
這段時間可能還會有一些「必要流程」，不過我可以保證不會對你尤其是三頭犬的成員造成實際傷害。
你額外承諾的那個東西呢？
兩碼事。在加密通訊裡我說過了，只要你能在回收物品上繳之前做好處理，我自然會著手做好下個階段的準備。
等科學理事會出具完報告，結果很快就能見分曉。
……知道了。
黑野那邊，要是沒有人聯絡我呢？總不能自己送上門吧。
不用考慮這個，你只要負責在有人撒餌的時候「上鉤」就行。
清楚了的話，現在，你的審查正式結束。
雖然早已經明白作為構造體的命運，薇拉還是對被擺弄於股掌之間感到煩悶。
不過想到多半在休整室一邊胡鬧一邊等待自己歸隊的兩個人，或許這一趟渾水也不算走得冤枉。
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自命不凡的薇拉隊長。想必審查的過程不好受吧？
這不是堅持要跟著隊員進行地面任務的清庭白鷺指揮官嗎？你對洋娃娃一如既往地上心，連除錯都親自接送。
順手的玩具罷了，在得到下一個新歡之前多把玩兩天很正常。
是嗎？
不知道是誰，丟了洋娃娃的時候急得嘴都歪了。真該謝謝你，能讓我在你「漂亮」的臉蛋上看見那樣精彩絕倫的表情。
薇拉揶揄著，凡妮莎的眉毛逐漸擰起來，但在她進行下一輪反擊之前，薇拉無所謂地擺擺手，留下一句「感謝你們主僕的精彩演出。祝你好運囉，上等大小姐。」結束了這場寒暄。
凡妮莎閉上眼彷彿在平息怒氣，片刻後睜眼輕笑一聲。
……呵，彼此彼此。與其和你這樣的構造體計較，不如節省一些口舌。
雙方都嘴上不饒人，但是邦比娜塔並未在空氣中感覺到劍拔弩張的意味，反倒是多出一些彆扭的默契感。
邦比娜塔，走。
是，主人。
乖巧的人偶保持著與主人相同的步調，再穿過三條橫廊，就能回到清庭白鷺的休整室。
和煦的陽光輕盈地鋪滿走廊，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後，映在反光的牆壁上。
乖巧的人偶保持著與主人相同的步調，始終追逐著前方的主人。
只要這副身體還被她需要，只要這個名字還被她呼喚。
無論將重複怎樣的明天，邦比娜塔都不會懼怕從空白中清醒的瞬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