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惑砂的干涉下,青年再一次墜入了折磨與重生的夾縫之間。
他做了個漫長的夢,漫長到佔據了他過去所有的時間。
但對無盡蔓延的時代來說,這個夢卻又短暫得像轉瞬即逝的泡沫,僅僅只維持了微不足道的21年。
無盡的黑暗中傳來了鮮血滴落的聲音,荒誕的風景隨著漣漪盪開,在虛構的夢境中迴響。
許多人的悲鳴,低語,祈求都化為了鎖鏈,撕扯著他的靈魂。
不知掙扎了多久,彷徨的軀體逐漸放棄了反抗,任憑殘骸將自己拖入了赤紅色的海洋。
像這樣失去記憶,再從空白開始,已經重複幾次了?
——滴答。
記憶碎片伴隨著血跡沿著臉頰流下,他在耳畔聽到了某人的聲音。
「如果你為了那些力量,就後悔沒能成為他們的幫兇。這對為此犧牲的戰士來說……是背叛,更是褻瀆!!」
……後悔……?
不,我沒有後悔……
從車上被扔下來之後又發生了什麼?……記憶依然還有缺失。
諾安……諾安?
醒一醒……
……?
太好了,你沒事……
……菲爾德?
又到哪裡瘋去了?渾身都是傷!
媽媽……
身體還好嗎?
身體……?
他嘗試著活動軀體,才察覺到自己已被劇痛禁錮在軀體中,絲毫動彈不得。
我都說了,讓你聽我的話,把證據交給歐石蘭。
……對不起……
搞成這樣,你讓我跟你媽怎麼交代?
你怎麼還是學不會向自己的無能妥協,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要求助於別人。
……可是你們都不在了,我該求助誰才好?
…………
夏至,媽媽,蕾切爾……阿姨……我應該……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
我應該……怎麼辦才好……
幫幫我……
那你要先醒來,諾安。
我現在是在做夢嗎?
我夢到……你們已經死了,所以……只要醒來,一切都會好?
你在說什麼蠢話,唯獨這個不是夢。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潑醒了躲在夢中的人。
他在無窮的晦暗中睜開雙眼,想要大口喘息,胸口卻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只能在嘴邊發出嗚咽一般的呻吟。
喂!醫生!他醒了!
真是命大啊。
我還活著嗎?
是啊,是我救了你。
運氣真好,綁在你身上的繩子在斷掉的時候,恰巧掛在柱子上幫你做了緩衝,你又正好掉在雪堆裡。
胸口的槍傷也被那隻螢火蟲玩具擋住了……
雖然還是因為子彈的衝擊骨折了,再加上其他的傷,看起來至少要躺三個月以上吧。
……為什麼要救我?
讓你去冒這個險,本身也有皇族的責任。
首領讓我跟你說一聲對不起,她現在沒辦法在明面上幫你,這些年想去幫下層車廂,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她說,至少不應該放棄你。
你在這裡的費用我都墊付過了,好好休養,然後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
好消息?
首領說了,她不會讓大家用生命開拓的路白費。
這還有什麼意義……?他們都已經……
你聽過一句詩嗎?「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我是這麼理解的: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會回歸於塵土,追求結果本身就沒有意義,重要的是過程。
究竟能在這段時間中找到什麼,就看你自己了。
…………
對了,還有一件事。
少年構造體俯下身,湊到諾安的耳邊。
我去救你的時候下來得太急了,歐石蘭很有可能料到你還活著。
我跟據點的人說你只是一個路邊躺著的無辜路人,也給了封口費,你自己小心點。
我還要趕回首領那裡,先走了,有緣再見。
……再見。
他無力地道了別,再一次沉入了夢中。
他夢見無盡的大雪,地面覆滿了斑駁的血跡,四處都能見到人類殘缺的肢體。
他被數不盡的黑影追逐著,在狹窄而幽深的路上奔逃。
下個瞬間,他又突兀地墜落,掉進赤色的泥沼。
他看見自己生長出了不會飛翔的翅膀,用各種醜陋不堪的方式,徒勞地掙扎著。
無數憤恨的手拖拽著他的軀體,使他沉入無盡的深淵。
——追殺,逃跑,墜落,這樣的夢循環往返。
他時常在午夜驚醒,望著陌生而漆黑的房間不知所措。
或抱著未癒合的痛楚,再一次沉入那狼狽不堪的夢中。
當他察覺到在這個夢中死去的人始終都只有自己,諾安開始為這死亡與折磨的夢感到幸福。
連這樣佈滿荊棘的夢也比現狀更為理想,夢境的分界線便會在交替的晝夜中變得模糊。
反反覆覆的昏沉又不知持續了多久。
失去一切的人索求著夢境中舊日的餘溫,任由軀體被困於綿長的睡意中。
直到他聽見遙遠的房間裡傳來了嬰兒的哭聲,人群裹挾著食物與汗水的味道流入醫院,為冰冷的空氣帶來了一絲暖意。
醫生笑著,把一支迎春花放在了他的床頭,他才察覺自己已經在日復一日的蒼白和等待中虛度了很久。
列車現在怎麼樣了?
那位少年構造體所說的「好消息」還有多久?
他強撐著身體從病床上坐起,用虛弱的聲音叫住了路過的據點員工。
請問……最近有奧賽蘭姆號上的消息嗎?
你是說那場事故的消息?
是的。
前陣子由官方發佈了事故通告,說奧賽蘭姆號上那事是人為引起的。
……
運輸隊不服阿迪萊上層的管理,打算搞暴動。
結果隊裡面有個內鬼,提前把計畫洩露了出去,他們走投無路才炸了車,就這樣出了事。
……這是,官方通告?
沒錯。
我聽說那個內鬼叫阿薩,在他們總隊長身邊潛伏了十來年,就是為了給自己爹媽報仇。
專挑這種時候洩露情報,讓整個運輸部隊都給他父母陪葬。
不對不對,總隊長身邊的內鬼叫諾安,你別記錯了人,雖然沒有正式通告,但這可是昨天那個運輸部隊的隊員親口說的。
…………
他們運輸部隊最近才開始重組,一直在招人,裡面魚龍混雜,消息也沒那麼準確。
算了,管他叫什麼,這個內鬼最後怎麼樣了?
有人說是死了,也有人說還活著,要是有消息,可以等那些守衛過來了告訴他們,說不定還能換點物資。
他們有說有笑地離開了這裡,只留下獨自坐在病床邊的人裹緊了自己薄薄的毯子,在殘存的溫度中打了個寒顫。
睜開雙眼,他再次回到了空蕩蕩的車廂。
夕陽的餘暉包裹著窗外的風景,隨著列車行駛的聲音搖搖欲墜。
這裡的一切,都比那所謂的現實更為真切熟悉。
最近怎麼樣?
最近?
是啊,你上上次過來的時候,告訴我春天到了。
上次的時候,又說自己已經恢復了不少,在據點找了份臨時工作。
最近呢?
呃……
他到底是第幾次做這樣的夢了?
有運輸部隊的消息嗎?
他們一直在招新人。
確實得這樣,運輸部隊就是要依靠大量人手才行。
聽過來的運輸隊員說,車上的環境比以前好些了。
……是嗎。
既然環境變好了,你要回去嗎?
我回不去了,歐石蘭還在找我,那裡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他在晃動的車廂中垂下頭,舊日的亡靈們也隨之陷入了沉默。
我們真的做對了選擇嗎?
就算奧賽蘭姆號上的環境正在改變,大家期待的未來總有一天會實現……
你們卻都不在了……這樣還有什麼意義?我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
他詢問著面前的幻影,詢問著自己。
我是不是應該……去找你們?
你還有沒做完的事吧?
什麼?
你還沒有過來找我。
諾安,我還在074號城市等你……
我給過你資料和路線圖了吧。
……夏至。
嗯?
你告訴我,你真的還活著嗎?
我一直都在這裡啊。
但我知道……
……這只是夢。
你怎麼又開始摳你眼睛上的傷口。
…………
你這傷,快一年了還沒好,每次要結疤你就又摳它,再摳就要瞎了。
……已經快一年了嗎?
是啊。
我覺得你應該去找個精神科的醫生看一看,每次都用這種方式來確認自己是不是醒著,總有一天要出事。
……抱歉。
今天過來……有什麼事嗎?
哦,人事部的那位讓我過來跟你談談,畢竟我們比較熟。
你來這邊快一年了。
她又強調了一遍時間。
今後打算怎麼辦?總不能一直做零工。
…………
藉著那位少年構造體墊付的藥費,諾安在據點休息了半年。
傷癒後,他開始效仿著過去的工蜂隊員,包攬了據點的雜活。
在溫室幫忙照顧蔬菜,打掃據點的衛生,翻修破損的房屋,或外出拾荒,從廢品中拆解還能使用的部件交給員工。
只要對技術和精細度要求不高,無論是多麼髒累的工作,他都會接受並按時完成。
可即使如此……
你們不覺得那個小子怪得很嗎?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
我也不記得了,好像是醫生收來的病人,病好了就順便留在這幫忙。
幫忙?那確實是在「幫忙」,除了乾糧不要報酬,把雜活包攬了大半,讓老約翰又被拒了,再找不到能進的據點,他就得爛在外面了。
沒轍,據點老大看他順眼得很呢,說他一個頂四個,人事部想多招幾個都招不了。
那肯定啊,有這麼能幹的年輕人,我也不願意雇老頭。
現在運輸隊還在招人,就算沒什麼技術,他為什麼不去車上幹活?
可能是覺得護送貨物太危險了?
哼,膽小的孬種。
這邊正式員工的位置還有空缺,但都需要資深的專家。
你還年輕,也有更多更好的選擇,不像有些走投無路的老人……只能依靠這些零工來生活。
…………
唉,你被那個構造體送來的時候,他只是說路上遇到了你,列車沒地方收容傷患了,也沒說你好了之後要怎麼辦,能不能再回去?
…………
我不是在趕你出去……而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更好的打算,要是實在沒有,留在這兒也行。
我知道……謝謝你,醫生。
你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嗯,我明天就走。
……這麼快?不是在賭氣也不是在勉強自己吧?
嗯,放心吧。
那你記得明天過去找人事部領一下你這半年的報酬,多少都要拿點在路上吃。
還有,不管到了哪,都別再摳你眼睛上的傷了,聽到沒有?
嗯,謝謝你。
第二天,諾安背上沉重的包裹,在眾人的注視下獨自踏上了旅程。
他加入了拾荒者的行列,在城市的廢墟之間兜兜轉轉,向著菲爾德消失的074號城市緩緩移動。
直到冬雪再一次消融,天氣逐漸回暖,他在無人的小巷中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熟人。
原來你還活著啊。
……?
你不記得了嗎?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
…………
好久不見,列車上的事我聽說了,沒想到居然是被自己人出賣了。
在沒準備好的時候強行開戰……失敗也在所難免。
歐石蘭好像還在尋找倖存的核心成員,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是回不去了吧?
…………
他確實回不去了。
你呢?為什麼沒有留在據點?貝特——
別再這麼叫我了!!
她的臉色迅速陰沉了下去。
貝特那個老畜生……!他騙了我這麼多年,還說是我的爺爺!
貝特老先生不是你的爺爺……?但你們確實長得很像……
住口!我已經和貝特沒有關係了——原本就不該有關係,別再這麼叫我了。
……貝拉……發生什麼了?
我不想說,反正我也回不去了,以後也不會再和那個據點有牽扯。
你接下來要去哪?
我想去找我的母親……我才知道她還活著,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從那個老畜生手裡逃走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
你呢?你要去哪?
074號城市。
走著去?你瘋了吧,這要花多久?
1年,或者2年吧。
你……算了,好像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事要做了。
要不要和我一起行動?反正我要在路上找人,兩個人也算有個照應。
…………
對了,我還沒問過你叫什麼名字。
你和運輸隊一直有接觸,卻不知道我叫什麼?
他們叫你「隊長」「眼鏡仔」「轉眼沒」或者「蕾切爾養的小子」。
……轉眼沒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外號。
運輸隊的人那麼多,稱呼又亂,我怎麼可能記得住你叫什麼。
記憶比較深刻的就只有「官方通告」上寫的那些「始作俑者」的名字,阿薩,芭芭利,諾安,甚至還有蕾切爾自己,這裡面有你的名字嗎?
…………
我沒有名字。
連遊戲裡最低級的怪物也有「史萊姆」這樣的名字,你怎麼可能沒有名字?
那你就叫我史萊姆吧。
只有想忘記過去的人才會拋棄自己的名字,你也是這一類?
貝拉嘆了口氣,她知道這句話也是在說她自己。
你不該忘記,就算列車上那場變故奪走了一切,那些陪伴在你身邊的回憶也不該被扔掉。
……回憶……
諾安,我知道他們在用什麼詞來稱呼你,但怪物不意味著醜陋和不幸,就算無法擺脫它的陰影,我也希望你……
嗯,就像《史萊克》一樣,成為主角,得到一個幸福的結局。
史萊克……這個名字怎麼樣?我媽以前這樣叫過我。
也行。
即使察覺到他有所隱瞞,貝拉也沒有深究,因為她也有不想坦白說出的秘密。
對了……正好有件事想拜託你。
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都被深埋在嚴寒之下,再也無法喚起靈魂的悲喜,另一個人則憤怒地遮掩著被欺瞞了長達24年的恥辱,不想被任何人提起。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就這樣踏上了前往074號城市的路。
…………
你有沒有覺得你這樣很過分。
結伴同行的第25天,原以為靈魂不會再有悲喜的人便察覺到自己產生了一種近似憤怒的情緒。
怎麼了?
我現在的目標是前往074號城市,而不是坐在這裡整整25天都在為你回憶中的母親畫像。
我要找她,又沒有照片,找你給她畫一張畫像有什麼不對?你本來就欠我一個人情。
我自從加入運輸隊之後就幾乎沒有練習過繪畫了,你的要求太高,我實在無法完成。
我只不過是讓你把這張畫的眉毛改高一點。
5分鐘前你還讓我把眉毛改低一點。
就不能在高一點的同時再低一點嗎?為什麼讓你理解我的需求這麼難?
…………
他咽下一口氣,握住筆重新調整了畫面上的眉毛。
現在怎麼樣?
感覺……還是不太對,先不管眉毛了,眼睛向左看的同時再向右看一點吧。
?
我記得她的頭髮就像成熟的葡萄藤一樣,有著溫和與豐收的氣質。
?
眼神也應該像湖水中的漣漪,有波動的感覺。
…………
諾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到底從哪裡聽說我會畫畫?
蕾切爾。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只是在說笑,而我真的不會畫。
沒有這種可能,因為她的卡包裡夾著一張你小時候的作品。
你又是從哪裡學到的這些……對相貌的描述詞。
貝拉晃了晃她手裡的書,那是一本描述人生感悟的散文集,開篇寫滿了對女主角優美的形容。
「她的雙眸如同硝煙親吻過的蘋果,倒映著落單大雁錯過的黃昏……」
「蒙娜麗莎那靜止在畫框中的落寞,正是她指尖的顏色……」
諾安啪地一聲閤上了書,恭恭敬敬地還給了貝拉。
我覺得我媽說得對,人要向自己的無能妥協。
我決定在今天封筆鎖紙了,從此不再對繪畫產生任何多餘的感情。
你創作的時候總是這麼痛苦嗎?還是只有不熟練的時候才會這樣?
我總是這樣。
但你還欠我一個人情,蕾切爾也說過,她很希望你離開運輸隊之後能繼續畫畫,現在我給你提供了紙和筆,幫你圓夢不好嗎?
…………
再練練,勤能補拙,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總之——
給!我!改!
結伴後的第50天,諾安終於為貝拉畫出了一張她滿意的畫像。
我早就說了你能做到啊。
你要是能早點把「眼睛往左看的同時再往右看」說成「眼間距再寬一點」,再把「頭髮有葡萄藤一般溫和與豐收的氣質」說成「自然捲」,我們就不會在這裡耽誤這麼長的時間。
有什麼不好嗎?我覺得你的情緒比之前豐富了很多,不像剛見你的時候那麼死氣沉沉。
……原來被氣得活過來是這種感覺,受教了。
他放下筆,活動了一下自己發酸的手指。
別抱怨了,心態要打開一些,該走了!
貝拉瀟灑地揮了揮手,邁向了50天前就預定好的方向。
…………
一旦踏上旅途,時間就變成了呼嘯而過的風。
他們成為了拾荒者的一份子,依靠著各自的本事尋找物資,打聽消息,互相説明著前行。
舊日的痛楚已被妥善安放在心底,變成彼此絕口不提的秘密,兩人也就這樣保持著無言,除了必要的話,什麼也不提。
直到新一年的冬天,這份沉默才因聊起書的內容有所緩解。
雖然一人熱衷於漫畫,一人熱衷於心靈雞湯,聊起書來各自的偏好也大有不同,但藉著這個話題,兩人才漸漸開始了交談。
時間就這樣匆匆流逝,當初被貝拉評價為「發育不良」的少年也一點點成長,擁有了青年的骨架,只是唯有一點從未改變——他仍會被舊夢所困,不斷撕扯著臉上的傷口。
為了防止感染惡化,貝拉找到了一副近視防風鏡,勉強能代替原本碎掉的眼鏡,看到諾安下意識隔著風鏡去觸摸傷口的時候,女性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有沒有見過那種防止動物抓自己傷口時給它們戴的保護套?
你的心靈雞湯上就沒有什麼關於「說話的藝術」之類的教程嗎?
雖然她是好意,但失去了這個確認清醒的手段,諾安開始畏懼睡眠,他擔心自己會再次沉入舊日的夢中,分不清自己身處何方。
懷揣著這樣的焦慮,他時常會一個人坐到天亮,可這樣缺乏睡眠的日子久了,他也會難以支撐白天的旅途。
在途中失去過一次意識之後,貝拉又不得不開始督促他入睡。
沒想到我這麼年輕就要體驗當母親的感受,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你可以不用管我。
我可沒有一個前運輸隊的隊長那麼擅長應對路上的各種麻煩,你要是死了,我的生存難度要提高多少個百分點你知道嗎?
即便不想再給她添什麼麻煩,諾安也依然無法正常入睡,想要不讓她再擔心,諾安又學會了假裝打呼嚕。
因為,只有在貝拉放心睡下後,他才能平靜地面對長夜。
這樣疲乏的旅途又持續了許久,他們路過了無數黃昏下的廢墟,在孤暗的空巷中尋覓著人跡。
當夏夜的螢火再次環繞了森林,那首早已壓在心底的旋律再次響起。
他才終於學會如何藉助那隻機械螢火蟲來確認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為這漫長的折磨找到了鎮定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