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浮點紀實 / ER02 枯朽為燈 /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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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02-02 玻璃搖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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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據點的燈光也沉入了夢鄉,人們終於從桌前離開,回到了各自的被褥與床沿之內。

青年藉著此刻的寧靜,輕手輕腳地來到桌邊坐下,他看著少女遺留在桌子上的紙張,上面用稚嫩的筆跡寫著日記。

…………

我以前也有這樣的習慣嗎?

青年把紙張對半折疊,想試著在紙上寫些什麼,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如果能想起什麼……就先記下來……?能想起什麼呢?

青年閉上雙目,進一步搜索著記憶。

手中的筆正不斷散發出無比懷念的溫暖,隨著心跳的鼓動,拍打著感知中那些晦暗的角落。

青年A

我應該……還記得什麼。

像是在自我暗示一樣,青年緊緊握住筆,低聲重複著這句話。

青年A

我一定能想起來。

重複著自我暗示,憑藉著身體還殘留的慣性,他在紙上留下了毫無頭緒的幾筆。

慢慢的,雜亂不堪的線條逐漸彙聚成一個圓。

圓形又和不規則的形狀組合起來,塑成了一位坐在矮凳上的少年。

接著,畫上的少年面前出現了簡陋的篝火,腳下出現了草原。

就像是曾畫過很多次一樣,他習慣了描繪這個畫面。

……我曾經會畫畫?

然後呢?

然後,這些畫去了哪?

會被珍藏起來?

會成為堆積如山的練習冊?

還是……

我想起來了。

媽媽,我的畫……

從小到大,這些畫都只有一種結局。

那就是……

變成被撕碎的燃料和垃圾。

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把剩下的畫交出來,我就連你的筆也一起掰斷。

不!不行!

一。

你昨天教的字我都學會了,家務也做完了!

二。

我自己破掉的衣服也自己補好了!!為什麼?!

三。

我只是在臨睡前畫了一會兒,媽媽!!

少年的苦苦哀求隨著斷裂的筆和巴掌的脆響變成了驚聲尖叫,緊接著,又從隔壁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怒駡。

????

吵死了!!老巫婆!明個白天再打你兒子!!

…………

不許拉扯我的衣服,站好,【——】。

面前的女性似乎叫了少年的名字,但那個發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

我說了很多次,畫畫不能幫你活下去,它只會毀了你的眼睛。

就是因為你每天躲在角落裡畫畫,你才會這麼小小年紀就近視。

給你配這副眼鏡用掉了我存了一整年的物資,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對不起,媽媽,但是……

我不需要你道歉,也不需要你說「但是」,你要知道,這是在毀掉你自己的未來。

現在已經沒有學校了,你只能依靠自己自學,只有掌握一門技術,才有可能進入保育區或者醫療區那樣安全的地方。

就算你想在奧賽蘭姆號的下層車廂活一輩子,也必須有能工作的手段。

…………

把地上的紙屑打掃乾淨,明天就跟著你蕾切爾阿姨出去看看吧!

見見外面那些因為帕彌什病毒而死的人,才能理解我為什麼一定要讓你留在有過濾塔的地方。

我不想去運貨!

那你想做什麼?畫畫?還是繼續和H列車廂裡的人或者上層的守衛打架?

……你怎麼知道?

他低下頭,皺緊了眉頭。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要不是蕾切爾,你現在已經死了……!

可我和他們打架是因為……

——他們罵你。

這句話堵在少年的喉嚨中,他說不出口。

【——】。

她叫著少年的名字,輕輕咳嗽了幾聲。

你已經9歲了,我不可能養你一輩子。

這個時代太過混亂,你必須學會怎麼一個人活下去,勇敢是好事,但為一點小衝突就去送命的人不是勇敢,而是蠢貨。

你必須跟著蕾切爾離開,見見外面的世界,才能讓你收斂一些!

……………

少年用目光哀求著母親,期待她在這張冰冷的面具下有所動容,好讓他免於難以承受的工作。

但兩人的對視持續了良久,她依然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上的波瀾,他只能放棄,把頭低了下來。

我知道了。

從記事起,母親就戴著這副面具,他從來沒有見過她脫下它的樣子。

她從來不在他面前吃飯洗漱,甚至鮮少在自己的兒子面前睡著。

每當他被好奇心驅使,藉各種可乘之機溜進母親的辦公隔間,得到的都只有訓斥。

他聽那些多嘴的工人們說過,母親的面具和她逝去的丈夫都是源自於一場暴動。

如果不是那場策劃好的事故,少年本應在上層車廂過著悠閒的生活。

但如今,母親只能依靠以前的人際關係,才勉強在下層車廂混了一份讓兩人果腹的工作。

他不知道工作具體內容是什麼,只知道這件事和她的面具一樣不討人喜歡。

只給我這點?你知道我和上面人什麼關係嗎?啊?你不管這些?呸!早點跟你面具一起釘在棺材裡吧!

老巫婆!這個申請我跟你報備了!怎麼可能!14號我是喝了酒,但我記得真真的!

你憑什麼把老喬趕出去?他再怎麼不守規矩,也是我的兄弟!真該叫守衛早點把你這個巫婆和你養的小怪物都殺了!

喲,這不是巫婆家的小怪物嗎?你媽昨晚加大班,早上跟好幾個男人一起出來,你知道哪個才是你親爹嗎?哈哈哈哈!

——!!

住手!!

…………

無論面對多麼嚴重的恐嚇與唾駡,母親都能保持著她的步調。

相對的,無論少年怎樣哀求母親,她都不會答應她認為是計畫外的事。

她像一顆沉默的大樹,除了樹蔭和果實外,幾乎不提供任何精神上的慰藉。

但即使如此,依然有一個人能和母親正常交流,那就是蕾切爾——下層車廂運輸部隊的總負責人。

她是母親的朋友,更是大家的朋友,所有匍匐在下層車廂灰塵中的人,沒有一個不尊敬蕾切爾的為人。

朱莉叫你來跟運輸隊,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

…………

怎麼,嫌我把那件事告訴她了?

……不是。

還是她不理解你,說了重話?

……蕾切爾阿姨。

你知道昨天有多危險嗎?H列那幾個混球也就罷了,真打起來他們也沒你跑得快。

但上層車廂的那些貴族守衛不一樣,那些人有真槍實彈,他們名義上是來維護下層車廂的安全,實際是在監督我們。

只要奧賽蘭姆號還是那些貴族的東西,我們就要受到他們的制約,就算他在這裡殺了你,也只需要向你媽付些賠償物資。

…………對不起。

好了,下次再慎重一點就可以了,我不是來責怪你的,只是擔心你的安全。

嗯。

還有H列那幾個傢伙,我也幫你教訓過了。

真的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們私底下都在說什麼我很清楚,早該錘了,這事不怪你。

……嗯!

少年認真地點了點頭。

但你啊,也不要因為一節車廂裡那幾個討厭的傢伙就整天扳著臉,前天晚上,希爾阿姨跟你打招呼你都沒回應吧?怒氣衝衝地走了,把她嚇了一跳。

N列車廂本來就沒幾個能和朱莉還有你搭上話的人,怎麼連你希爾阿姨都要氣。

對不起……

這話還是你自己去和希爾說。

…………

不願意?

H列車廂那幾個人過來跟我打架的時候,她一直在旁觀,根本不肯幫我。

【——】,你要理解,不是所有人都有對抗壞人的能力和勇氣,她只是不敢過來,不代表她贊同那些行為。

…………

……我知道了。

晚上,我去和希爾阿姨道歉。

好,這才是好孩子。

接下來要跟你去運輸隊嗎?

不用,我給你安排一個好差事。

好差事?

看到上面的通風管沒有?你爬上去,幫檢修部隊看看裡面有沒有要修的。

可是我也不知道哪裡要修。

沒事,你順著一路爬到頭,就守在那裡面,等晚上我叫你了再出來。

只用這樣?

不然呢?還是說你這個9歲的小子想跟我們出去運貨?

蕾切爾向他使了個眼色。

好吧,謝謝。

哈哈,現在說謝謝太早了。

……?

帶著些許不解,少年從蕾切爾所指的通風管道一路爬下。

呈現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什麼可以讓他獨處的狹窄隧道,而是他連做夢都未曾見過的理想鄉。

存書倉庫??

P列貨運車廂08號貨倉——這裡堆放著大量作為商品待售的紙質書籍,還擺著一台專門存放電子書和資料的終端。

除了小說,詩集,歷史,神話等等寫滿文字的書以外,還有對9歲孩子來說十分友好的繪本和漫畫。

他高興得像棵久旱逢甘霖的稻苗,小心翼翼地捧起周圍能看得懂的書,認真閱讀起來。

原本準備好度過難熬的一天,最後卻樂到連包裡帶的乾糧都忘了吃。

時間隨著翻開的書頁一起飛速流逝,眨眼便到了約定的傍晚。

聽到通風管道裡傳來的敲擊聲,少年只好依依不捨地放下手中的書,從狹窄的通道返回。

今天怎麼樣?一個人留在那害怕嗎?

一個人不害怕,只是……

——他為這從天而降的喜事感到後怕。

如果媽媽知道了,會不會連整個書庫都一起撕碎?

要是被那些討厭媽媽的人和上層守衛知道了呢?會不會引發更嚴重的後果?

不害怕就行,回頭我跟你媽說一聲,你年紀太小,跟著運輸隊也只是添亂,不如和檢修部隊一起工作,幫他們鑽一鑽窄道。

可是我根本……

好了,【——】。

別聲張,也別把裡面的書弄壞,以後出入時小心點四周就行。

其他的,我去和你媽說。

嗯,謝謝。

嗯,世道雖亂,前路也還沒窄到只能讓武夫活下去。

你在那邊,藉著機會多認點字,學學知識。

也別怪你媽,她只是太心急了……畢竟……

蕾切爾沉默了片刻,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少年不敢問蕾切爾她究竟對母親說了什麼。

但這場商談的結果,使他在家務和學習之餘,得到了4小時「為檢修部隊工作」的時間。

在家時,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母親的語氣,比平時更加賣力地做家務,學習,積極掩飾著自己離開後的去向。

一旦到了書庫,他便成為一條在書海中自由穿行的魚,越過無數書本上幻想世界,在文字與畫面中沐浴成長。

這裡能讓他逃避外界的紛擾,無論是母親,還是其他人在針對母親時,從她身上濺射出來的惡意。

在很多長輩看來,這些書會給予孩子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對於一個生於列車,囚於列車的孩子來說,書本,是他唯一能接觸到外界的機會。

哪怕這些書沒有一本真正屬於他,他也比書真正的所有者更瞭解所有書的內容。

無論是故事中黃金時代的輝煌與末路,世界與宇宙的廣闊無垠,還是風花雪月的浪漫悲泣,他都記得。

其中,最讓少年銘記於心的,是故事的主角不惜一切也要為正義與理想而戰的身姿,以及大結局時被修復的世界。

在無數故事的結尾中,人們不再為了生存互相傷害,而是能夠團結在一起,重建家園。

反派們無論懺悔與否,都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通過這些故事,他逐漸理解了列車與自身的處境,理解了反抗壓迫的重要性。

如果有人能成功,就會像故事裡的英雄一樣,改變這裡的環境吧……

捧著書的小小少年在心中許下了願望——他想成為代表「正義」的主角……

不,還是成為主角的同伴就足夠了。

雖然他也經常幻想自己能成為親手拯救世界的英雄,但持續不了多久,這個夢就會在母親的叱責聲中破滅。

有勇無謀的見義勇為也好,逞強也好,對自己愛好的堅持也好……承擔了無數次責罰,少年漸漸放棄了自己的堅持。

……還是找一些更實際的事來做吧。

如果再貿然做些什麼,和他們打架的話,還是會被媽媽罵。

他悄悄下定了一份寫滿妥協的計畫,並且在這份妥協中藏起了自己還未破滅的期待。

等到列車恢復了和平,我學會了能養活自己的本事,媽媽就會允許我畫畫了。

現在,就按照媽媽和蕾切爾阿姨說的那樣,繼續學習,幫忙家務吧。

懷抱著泡沫般易碎的幻想,對大人來說不值一提的歡欣和大驚小怪的焦慮。

9歲的少年在這些瑣碎的煎熬與無效的抗爭中成長著,轉眼間便盼來了自己的11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