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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英·清商·其之六
……怎麼了？
在隨身攜帶的儲物袋中摸索了一會，拿出那個在市集上買下的木梳，遞給含英。
這是……給我的？
含英接過木梳，將它捧在手心。
我很喜歡。
謝謝你，我會珍惜的。
她話語的尾音總是帶著輕淺柔和的笑意，像是拂過花間的清風，令人無形中便會感到舒適和安寧。
只是，我沒有能夠送給你的回禮……
不如，讓我為你跳一支舞吧。
沒錯，在舞團的時光對我來說也是非常寶貴的回憶。
……這還是我回到夜航船後，第一次在這裡跳舞呢。
那麼，請稍等片刻。
她站在院落中央，輕輕吸氣，揚臂振開舞扇。
沒有舞台虹燈，就披明月清輝，沒有絲竹舞樂，便擊節清唱。
沒有高朋滿座，因為她此刻只為一人而舞。
葉鼓風聲，燈分瘦影，激切蟬歌雨——
衣袂翻飛，環佩琅琅。
拂雲萬丈，南冥高蹈，自在我心安處——
——再來對塵海鯨膾，長歌薤露！
那雙時而隱於扇後，又時而遙遙與自己相望的眼眸中，彷彿落進了輕柔的月光。
悠揚柔和的曲調如容從夢境中流出，原本被薄紗般的流雲遮去的明月開始顯現，月色斜斜照進院落，散發出霜一樣的光華來。
迴旋，翻身，輾轉。
看著這樣的舞姿，自己再次回憶起了曾經被誤認為是幻境，藏於記憶角落的那一幕。
那彷彿游離於時間之外的身姿，屬於悠遠時代的南柯一夢，雖然轉瞬即逝，但自己其實從未忘卻過。
而那名在落英的幻境中起舞的少女，原來真實地存在於世間，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舞罷，含英收扇行禮，自己也抬手獻上由衷的掌聲。
獻醜了。
指揮官覺得……如何？
但是你看，我現在不就在這裡嗎？
她輕聲說著，走過來在自己身邊的另一個竹凳旁坐下。兩人就這樣並肩坐在廊下，看著空蕩的院落。
月亮升到了高空，已經被修好的兩隻機械燕不知從哪裡飛了出來，挨挨擠擠地落在房簷上。
嗯，在這之前，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安心下來之後，積攢的疲憊便一擁而上，睏倦席捲而來，眼皮也開始變得沉重。
迷迷糊糊間，感到自己像是沉入了輕軟如棉的海洋。
就這樣睡著，可是要著涼的。
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無可奈何的笑意。
逐漸暗下的視野最後，似乎看到了含英露出了有些寂寥的神情。
……
我決定，去你說的那個地方看看。
嗯，有了新的家人，阿爾卡納一定會很開心。
教會……會是新的「家」嗎？
這要看你的選擇，不過，那裡會有幫你修整機體的同伴。
這邊……不用道別嗎？
……天亮了，我們回去吧，指揮官。
無論是出於那個人的立場，還是教會的規則，現在都不是最好的時候，而且……我也不想讓大家為難。
以舞作別，就已足夠。
……只是這次的事情，還需要和蒲牢道謝呢。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從窗外望去，天色清朗，看來海面的風暴已經徹底消退，接下來都會是和煦的晴天。
不知何時蓋在身上的薄被隨著自己的動作落在床邊。
聲音迴盪在空寂的房間裡 ，無人應答。
連忙跳下床走出房間，在院中尋找含英和秤砣的身影，但院中空空蕩蕩，如同這裡本就只有自己一個人。
自己究竟是走出了夢境，還是仍然在夢中？
迷惘間，在院中的石桌上看到了一個青玉扇墜和一個陳舊的倉庫鑰匙卡。
將扇墜拿在手中，溫潤微涼的觸感提示著自己，之前經歷的一切都並非夢境。
雖然不明白含英為什麼會不告而別，但是只要她還會回到夜航船，就總會有機會遇到。
那些心中未能問出口的疑問，也總有能夠知曉答案的一天。
院落仍然空蕩陳舊，但破碎的門板已經被拼好裝回，地板上的灰塵也被蕩然無存，門廊上掛著一盞小小的燈籠。
不久之前，這裡是一個臨時的「家」，再之前，這裡承載著孤獨的機械遺落在過去時光的憂思與執念，曾幾何時，這座院落也與如今夜航船的任何一處那樣明燈高掛，歡聲笑語，闔家團圓。
但即使轉瞬即逝，但那些回憶都是真實存在的。
輕輕關上院落的門時，一隻機械燕落在了肩頭，它用喙輕輕蹭了蹭自己的臉頰，然後再次扇動羽翼，飛向了無垠的藍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