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Affection / 萬事·明晰夢·其之一 / Story
距離大家從空中花園出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時間。
過去的兩天中，研究員們一直興致勃勃地收集著這座原始山林中的植物樣本，按計畫，今天大家該去山前的南蘊古鎮落腳了。
——而直到大伙收拾行囊、準備離開深山時，才有人意識到了問題。
走在最前方的人類轉過身，表情篤定地把手中的導航儀交給其他人。
怎麼會呢……怎麼會有科學解決不了的問題呢……
研究員用力拍了拍手中的導航儀，但大力沒能出奇蹟，導航儀的指針愉悅地亂轉起來。
啊！不行我堅持不住了……要不先找個地方避雨吧，既然都確定迷路了……那沒必要再來回找路了吧。
我、我支持……沒想到下了場雨，山裡會變得這麼濕冷……說好的這個季節的南蘊是最溫暖的呢……
南蘊古鎮位於九龍的邊緣，數十年來甚少有外人進入，就是因為古鎮外圍長滿了這種遮天蔽日的古木，即使帶著導航儀器進入也極容易迷失方向。
最開始懷疑迷路的時候，研究員們還滿不在乎地收集著雨後瘋長出來的菌類樣本，但隨著日頭逐漸西落，他們跟著指揮官在山中轉了一圈又一圈，身體還是誠實地敗下陣來。
聽著研究員們的哀嚎，意識到自己也有些疲勞了。
說起食物補給，幾名研究員不再哀嚎，老老實實低頭進了山洞——這幾個人昨天就把自己的食物搞丟了。
此刻，所有人都坐在有些潮濕的地上，大眼瞪小眼。
咕嚕~~~
啊哈哈，沒有啊！你看外面，要不是容易迷路，這地方還挺適合做療養聖地……
……是吧？
研究員發現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尷尬了兩秒，選擇了將錯就錯。
好吧就是我的肚子在叫！我實在餓到不行了！
研究員望著被堅固包裝起來的方形物體，好半天都沒接下，小心翼翼地推回了這份好意。
話說……我們要不要吃點別的？
你還挑上了，誰讓你粗心大意把食物弄丟的，有壓縮餅乾吃就很好了！
你們就不能有點追求嗎？這裡可是九龍啊九龍！「美食之都」可不能在我們這裡變成虛名啊！
我就問你，你一點都不餓嗎？
我……
好，我決定了，今天咱們就地取材！
飢餓的研究員心一橫，把背上的樣本包「哐」一聲放在地上，將裡面的菌類樣本全部取出，在一塊乾淨的石頭上擺開。
你要吃這個？！
好不容易來一趟，哪能不嚐嚐九龍人冒著中毒的風險也要吃的菌子？你們看……剛下過一場大雨，它們長勢多喜人啊……
他幸福地注視著五彩斑斕的菌子。
你、你餓傻了吧，這麼多蘑菇，你知道哪個是帶毒的？
問題不大，我帶了可食用菌類識別手冊。
研究員又甩出一本厚厚的手冊，動作俐落地將菌子分成了三堆。
這堆是明顯不可食用的，這堆是手冊上說很安全的，剩下的我分不清，保險起見，咱們只吃絕對安全的。
喂，你是早有這個打算了吧！
你們這些人就是做事太小心，來之前我還打聽過，人家南蘊當地人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手冊，只要避開紅傘傘白杆杆就都敢吃。
再說了，前段時間南蘊鎮來了個外地醫生，聽說治菌子中毒很有一手，不用怕吃壞了沒得救。你說呢，指揮官？
不管了，來，試試看！
怎麼連你也跟著一起冒險啊！
我，我才不要吃深山老林裡的野蘑菇！不要不要不要——！
激動的女研究員使出了渾身解數抗議，還是被其餘幾個餓得快要把碗生吃了的人們聯手攔下了，很快開始生火烹飪。
很快，煮熟的菌湯在麩胺酸鈉和食鹽的共同作用下，散發出誘人遐想的鮮香，眾人圍在一起，望著這鍋不停攪動著的清湯，眼神逐漸開始發出詭異的光芒。
第一個主張要煮蘑菇的研究員「咕嘟」一聲嚥了口口水，看來已經按捺不住要大快朵頤了。
……嘻嘻……我就先不客氣了，哈哈……
他昂起頭，將碗中的菌湯一飲而盡。
怎麼說？
圍觀的人都在仔細觀察著他的臉，看他有沒有流露出什麼痛苦的表情。
……嗯……嗯……
似是品味了一番，他狠狠豎起了大拇指。
好喝！
——夥計們，都開動了！
放下戒心的眾人爭先恐後地盛湯，忙亂中還不忘給坐在角落的灰鴉指揮官塞了一碗。
咦，出乎意料……居然還挺好吃的？
對吧，我早就說我熟讀了《冒險者可食用菌類指南》，不能吃的東西我是不會放進鍋的！你還信不過我？
嘛，反正不會搞到去見那位構造體醫生的地步了。
構造體醫生？
女研究員嚼著軟滑的鮮菌，想了一會，恍然大悟。
哦，你說的是那個治菌子中毒的醫生啊？他是構造體？
對的，來之前，我也聽說過了。據說那位構造體醫生外表看起來很年輕，技術卻嫻熟無比，甚至可以連續執行八台手術……簡直是「九龍神醫」！
幾人一邊吃著蘑菇，一邊口齒不清地聊了起來。
事，事啊，九籠仁都說他珍的素「白衣勝雪，懸壺濟世」呢！
呃，先不說介個了，李怎麼有兩個老袋？
五……五也想問李呢，李身邊有一拳小人……在條舞？
八、八可能！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嘰哩咕……？
幾個研究員對視了一會，捧著手上的蘑菇湯，啪嗒幾聲倒了下去。
人類眼前的東西也逐漸模糊又天旋地轉起來。
說好的……絕對……安全……呢………………
……
…………
人類的意識沉入水底，睡夢中，似乎有人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輕柔地按了幾下。
因誤食毒菌帶來的頭痛和胃痛感被有效紓解，人類蹙著的眉毛都鬆懈下來。
喂，醒醒！已經是早上啦，該吃藥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用了好一會才適應了面前的事物——
自己正躺在一個古香古色的房間中，身下墊著柔軟的被子，床邊放著唾手可得的攬枕，空氣中還飄散著一股好聞的藥香。
要不是胃部的隱痛在提醒自己吃壞了菌子這個事實，還真想背過身繼續在這張床上好好睡上幾小時。
他說得好準，居然真的在這時候醒了。
勉強扭頭看去，床側一個黑頭髮的小姑娘正瞪著溜圓的眼睛看著自己。
我是小婉，我是爺爺的寶貝，也是醫館的傳人噢！
四下望了望，終於意識到自己正處在哪裡——原來是一座九龍醫館。
不過現在我還是學徒啦……
女孩吐吐舌頭，準備往房間外跑。
你等著，我去把他叫進來。
你是不知道，他把你們背回來的時候可急壞了，我從來沒見他擔心成那樣呢！
小婉。
男人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制止了女孩繼續沒邊際地說下去。
呼啊……你醒了。
一名打著哈欠的白色構造體挑起簾子走進來，看向床榻上尚在狀況外的人類。
人類咕咚一聲倒了回去，再次安詳地闔上眼。
……換一萬種起床方式也是我，起來吧。
被萬事從床上拉起來，大腦還是有些迷迷糊糊地轉不過彎。
我也想問同樣的問題。
不過和你一起來的那些研究員已經解答過了……居然有這麼巧的事。
昨晚我剛睡著，突然捕捉到了屬於灰鴉小隊的訊號……連我都不敢相信，反覆確認了幾遍。
那種情況下，很難不猜測你是遇到了什麼危險，尤其還是從後山裡發出來的。
聽到這裡，人類不禁回想起方才小婉誇張地描述——也許她說的「急壞了」完全不是在誇張敘述。
小婉也適時地開口補充。
你們昨天的狀態可差勁了，你還說了不少胡話。
什麼「消滅帕彌什」、「這就是首席的實力」、「退役補貼」……剩下的我也聽不懂啦。
不過大哥哥好像特別怕你說出別的話，就專門要求把你放在這裡照顧了。
小婉正說著，人類果然在床尾看到一隻熟悉的白色抱枕。
對哦，他已經一整天沒休眠了哦，就剛才出去了一小會。
……小婉。
不用道歉，最起碼你現在沒胡說八道了。
你是這一批患者裡面恢復得最好的，應該過一會就能下床活動。
提到其他「患者」，人類不禁擔心起那幾個吃得多的研究員。
萬事好像又讀懂了眼神，還沒等人類開口就先回答了。
那些研究員都安置在別的房間了，除了吃的最多的那位還要再睡一會，別的都醒過來了。
萬事注視著人類的臉，思考片刻，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出口——帶著隱隱的笑意。
……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為什麼會想到要去吃山裡的野蘑菇？
實在是找不到理由解釋自己這個荒誕的行徑，只能無言以對地閉上了嘴。
噢……形勢所迫……
萬事瞭然。
懂了，你的確吃得很少，看來是他們起鬨，你才跟著吃了一些。
……總不會真是因為饞了吧？
鎮子上有很多本地居民採回來的蘑菇，你們要是想吃，就跟我和小婉說聲，我們可以去給你們拿。
那些長在樹林角落的，就讓它們好好待在它們本來該在的地方。
好，現在伸出手，讓我試一下你的脈搏。
萬事的手指輕輕搭在了人類的手腕上，偶爾敲一敲，似乎在思考什麼。
嗯……脈象也很平緩，沉穩有力，沒有沉遲虛浮之相……
確實沒問題，你可以先下床活動了。
我是來了鎮上之後才開始學的。構造體學得會快一些，不過也只是略懂皮毛。
本地人基本都有分辨的經驗，但每年也會有不少因為菌子中毒的人，九龍的大夫們總結出了一套對應的中醫診治理論，就是這個。
萬事指了指人類的手腕。
用這個方法來判斷，會保險些。
呼呵……不說了，先走吧，我帶你去熟悉一下南蘊。
也許是因為在床邊熬了一晚，萬事輕輕打了個哈欠，領著人類向外走。
走在古樸的木製走廊裡，身邊不停有活潑的孩童嬉笑著跑過，看來這座醫館雖然老舊，但依然是小鎮的居民們經常來訪的地方。
兩人一起走了一段路，抵達了存放醫書古籍的地方。
唔……這下棘手了。
萬事越是仔細讀著手上的古籍，眉頭就皺得越是深。
你們吃的蘑菇裡面有大量致幻成分，最少需要七八天，才能紓解。
在那之前，可能產生的副作用包括但不限於會看到幻覺、胡言亂語、分不清想像和現實……
寧可信其有。
萬事合上古籍，拍落掉一些沾在肩膀上的灰塵。
接下來幾天在南蘊古鎮的旅程，我得全程跟在你身邊。
保證你的安全優先度更高。
幾乎所有吃了毒菌的人都會這麼說。
帕彌什爆發之後，許多九龍醫學相關的紀錄都遺失了，現在我們對這種毒菌裡的致幻成分了解不多。
哪怕在各種測試裡面都沒有看出端倪，也不代表身體就完全康復了。
所以這不是小題大做——應該不用我重複了吧？
萬事的語氣從不嚴厲，但不知為何，他此時的話聽起來讓人完全無法反駁。
這種時候，老實聽醫生的話才是最好的選擇。
剛好，再過幾天就到雨花節了。
唔……要不要一起參加看看？
萬事垂在額前的捲髮被穿過廊中的微風吹起，露出一雙清澈的，帶著笑意的金色眼眸。
你會喜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