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叫作「迴廊」。
慢著,我還沒打算接受你的說辭。
阿爾法將摔倒在路邊的摩托車扶起,打斷了她的話。
她實在無法立刻相信自己穿越到了所謂的異世界,這種三流小說一般的展開過於荒謬。
那座城堡的存在固然詭異,但阿爾法的閱歷還沒單薄到因此喪失質疑的能力。
你說這裡是另一個世界,但這座城市看起來卻與我所處的世界幾乎沒有差別。
……「迴廊」是由心像構成的,強大的心像會影響物質的狀態或性質。
這座城市之所以會以這樣的形態出現,是因為「你」來到了這裡。
你的認知影響了這裡的景象。
……心像?
心靈的具象,情感的形狀……原本無形的意志,會在這座迴廊裡得到形體。
BLACK★ROCK SHOOTER的話聽起來相當難以理解,但阿爾法還是馬上抓住了她所敘述的關鍵。
意志的……形體?
也就是說……這裡相當於一個實體化的意識海?
意識海是什麼?
構造體的認知模型……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阿爾法皺著眉頭朝四周看去,當她的目光落到那些剛才被她們二人聯手殺死的異合生物上時,奇異的現象再次發生。
異合生物的屍體並未同往常一樣腐爛,而是逐漸化作點點微光,像是被分解了一樣漸漸消散。
消失了……
心像消亡後會回歸「迴廊」,作為維持世界運轉的能量。
接著便有新的心像誕生,再死去,周而復始。
……就像屍體變成土壤的養分?
你指什麼?
沒什麼。
對方似乎真的沒有這些在阿爾法看來等同於常識的概念,就像她不知道帕彌什病毒、構造體和升格者一樣,彷彿真的來自別的世界。
……跟我來。
少女重新戴上風衣的兜帽,向阿爾法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著自己。
我為什麼要跟著你。
我不擅長解釋。但有個人可以幫你。
而且,你的摩托車也需要修不是嗎?
……
真是夠了。
阿爾法並不是沒想過就此甩開這個來路不明的少女,獨自調查那座城堡的異變,但最後,阿爾法還是推著摩托車跟上了她的步伐。
哪怕只是抱著利用的態度,她也希望從對方那裡得知更多有用的資訊。
二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在街道上前進,期間一路無言。
……
直到阿爾法離開了那座她之前藏身的廢墟城市,她才更清晰地認識到少女之前話語的可信度。
遺跡……
阿爾法為了避開空中花園的眼線,對這片地域的地形算得上瞭如指掌。而出城之後,周圍的環境便開始迅速變得陌生起來。
那座城市四周原本並不是這個樣子。
僅僅一個人的心像能影響到的範圍有限。
那麼,那座城堡也是因為某個人的心像才出現的嗎?
嗯。
是像我一樣的「外來者」?
很有可能。
那你呢?你是所謂的「原住民」?
……
走在前面的BLACK★ROCK SHOOTER突然安靜了下來,不再回答阿爾法的問題。
怎麼了?
你好囉嗦……
……呵,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說。
奇妙的是,阿爾法並沒有感到生氣。越是交流,她越是覺得眼前這名少女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
在過去接觸的人裡,無論是馮·內古特跟他手下的那群升格者,以及空中花園的那幫構造體們都沒人能帶給她這種感覺。
就像落單的猛獸找到了境遇相似的同類。
我們到了。
她們走到了一處類似山中遺跡的地方,一座工坊模樣的建築坐落於此。
這裡是?
「工匠」的工作室之一,「工匠」既是醫生也是機械師,所以沒人會攻擊這裡。
沒等阿爾法靠近,工坊的卷簾門就已經拉起,彷彿有人預料到了她們會在這個時間前來。
好久不見,BLACK★ROCK SHOOTER。哦?還帶了個陌生的新面孔來,這還真是稀奇。
DEAD MASTER知道這件事嗎?要是被她發現你和別人走在一起……
……
工匠知道迴廊世界的一切,有問題可以問她。
她不理會工匠的調侃,對阿爾法囑咐完後,便徑直離開,依靠在一處峭壁的陰影下,閉上眼睛,似乎在休息。
反應真冷淡,那麼久了還是一點變化也沒有。
工匠聳了聳肩,隨後便招呼阿爾法進入她的工坊。
好了,既然你是她帶到這來的,我也會盡心盡力為你解憂,阿爾法小姐。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呵呵,她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知道迴廊世界的一切。
讓我先來肯定你最大的疑惑,這裡確實並非你一直居住的世界。
也就是說……你也知道我是從哪裡來的?
阿爾法的手慢慢撫上腰間的小太刀。
迴廊三不五時就會迎來一些外來者,這件事本身並不稀奇。
它就像一面連通繁多世界的鏡子,無數的時間、無數的思維、無數的情感經此流淌,偶爾會有些掉進兔子洞的「愛麗絲」們,也很正常。
那名看起來很冰冷的黑衣少女也是如此哦?所以她和你聊得那麼來,算是同病相憐吧。
她也是從別的——嘖……越來越荒謬了。
那麼,你要試圖將這當成一場夢嗎?然後祈禱自己會在不知哪一刻醒來?
哼……
你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阿爾法盯著眼前這名穿著斗篷,臉戴面具的女性。
但你的說話方式……你的「氛圍」,又和那個人完全不一樣。
啊哈哈,你在說什麼呢?
在這種地方裝傻嗎……
我是善良的工匠,至少在大家眼裡是這樣。
不用懷疑我有什麼其他的用意,那不是現在的你該思考的事。
無聊的問答環節快速過一遍就行了。你也不想和我試探個沒完,最後卻什麼有用的資訊也沒撈著吧?
我確實沒多餘的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她不是不在意工匠的真實身份,但阿爾法清楚自己的當務之急是什麼。
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比起探究迴廊的本質,她更該做的,是弄清楚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以及找到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
那麼……回答我的問題。
盡我所能。
那座城堡,它的出現和我來到這裡,這兩件事之間有關聯嗎?
要怎麼說呢?那座城堡的降臨大約在半個月前,那之後,一些原本不存在於迴廊世界的概念,也隨著它的誕生而出現了。
帕彌什病毒……
但是,我的世界裡可沒有那樣誇張的建築,如果迴廊是一面鏡子,它如何能映照出原本就不存在的「本體」——
呵……
你想到了?
工匠饒有興趣地看著突然沉默下來的阿爾法,好像一位循循善誘的教師,期待著她說出自己琢磨出的答案。
……升格網路。
如果這裡是由「意志」構成的世界,代表篩選意志的升格網路,理應也會擁有一個實體。
帕彌什病毒與升格網路如影隨行,異合生物也是在此基礎上誕生的。
你的思考開始越來越適應這個世界了,這是個好現象。
可……它又是怎麼影響到我的?
她體內的帕彌什如今依舊安分,在凜冬堡之行後,阿爾法已經掌握了壓制升格網路的方法。
我想,你心中其實已經有答案了。
……
她不屑於遵從升格網路篩選的法則,但她明白,「對抗」並非是純粹為了擺脫升格網路的途徑。
她與升格網路的聯繫從未中斷過,至於為何要這麼做,其中的緣由阿爾法自然心知肚明。
是露娜。
露娜……或者說,升格網路利用露娜的意志把我帶到了這裡。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作為代行者的露娜同升格網路的牽連較之阿爾法更甚,如今露娜陷入了與升格網路的深度連結中,就連她也不能完全掌握露娜的狀態。
她不清楚升格網路的深處到底有什麼,而露娜的意識此刻就在那個地方遊蕩。
精彩的推論,假如事實誠如你所說,你會怎麼做?
不論怎樣,我要做的事都不會變。
那座城堡是事件的源頭,只要前往那裡,一切自然會明瞭。
阿爾法翻下摩托車的腳架,將它停在工匠的廠房。
修好它,我待會來驗貨。
你意外地很心急啊。
哦?我還以為你才是著急的那個。
你在誘導我解決這個事件,雖然不知道你想做什麼……
但我勸你盡早收起多餘的心思。
嘖嘖……你的疑心病還真重,總是想從別人的行動裡解讀出什麼隱藏在表面下的意圖。
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從天上掉下來的免費午餐,也沒有會無償提供幫助的好心人。
哎呀,你指的是哪一個世界呢?
工匠輕輕笑道,她聳了聳肩,表示自己的無奈。
我不想從你的身上得到什麼。
你無論如何都會到那座城堡去,我只是想稍微加速一下這個必然的進程。
是嗎?你的目的真有那麼單純?
聽到這句詢問,工匠像是在明確自己身份似的扶了扶臉上的面具。
我是迴廊的工匠,工匠的職責之一就是修復出錯的事物。
升格網路降臨於此,無論對於你,還是對於迴廊而言,都是個不得不被糾正的錯誤。
我只是想在錯誤還沒擴大之前,將一切扳回正軌。
呵……希望你恪守自己的本職工作。
阿爾法垂下攥住小太刀的手,轉身離開。
話說完了?
見到阿爾法從工匠的工坊裡出來,黑衣少女抬起頭,問道。
本就沒打算耽擱多久。
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我需要另外的情報源,進一步地求證有關那座城堡的事。
你要一起嗎?
不了,沒這個必要。
她迅速地搖了搖頭,乾脆地拒絕了阿爾法的提議。
他們害怕看見我。
……也不奇怪。
雖然她沒有跟阿爾法一起收集情報的意思,但還是把一張破舊的地圖遞給阿爾法,上面繪出了附近的地形和可能有人出沒的地點。
基於迴廊的性質,這裡的地貌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變化。這份地圖標註的繪製時間是三天前,所以還算可靠。
好了……得找個「本地人」問問話。
順便,如果這件事真的和露娜有關……
那麼,除了我以外……
那個可能性在阿爾法的腦海內轉瞬即逝,她再望了一眼遠方的那座黑白雙色的城堡後,便徑直朝離開遺跡的方向走去。
稍早的時候。
扎著雙馬尾的少女舉著暗紅色的太刀,結霜的刀鋒飄下點點冰屑。她調整自己的體態,向前踏出一步,護住站在她身後的人類。
她盯著眼前那名坐在廢墟上的綠眸少女,繃緊的精神一刻也不敢鬆懈。
Dead……不好意思,能請你再說一遍那個名字嗎?
DEAD MASTER,有那麼難記嗎?
被稱作DEAD MASTER的少女露出帶著一絲輕佻意味的微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兩名仍對周遭的環境感到暈頭轉向的人。
是嗎?不過,不重要啦。
所以……你叫露西亞?還有那邊那位……說是來自什麼空中花園……
於是,你們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了嗎?
不,還是稍微有點難以理解……
那麼讓我們從頭來過,首先,這個世界叫作「迴廊」——
是嗎?那我希望不要在這上面花太久,因為時間會很緊迫——
如果你們想阻止那個大傢伙的話。
少女指了指屹立在遠方的那座城堡。
我勸你們還是盡早趕過去比較好,如果遲了,那個叫……「升格網路」的東西?似乎會把這個世界吃乾抹淨?
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些?
為什麼?嗯……因為你們剛剛來到這裡,還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嗎?
快速幫你們了解自己的狀況,才有助於故事的展開呀。
但你明明一上來就不由分說地對我們出手……
啊哈哈——抱歉抱歉,在這個世界待久了,遇到值得交手的對象的時候,總想著先打過一架再說。
呵呵,準確來說,更像是一種「規矩」吧。
總之,如果想阻止糟糕的事發生,就到那座城堡去。
那裡才是「鬥爭」正式的舞台,我會在那裡等著你們。
等等——
不等。
露西亞伸出手向前踏了幾步,卻還是只能看著少女自廢墟的另一端跳下,消失在二人的視野裡。
指揮官,現在怎麼辦?
露西亞回過頭,有些擔憂地看向自己。
想要解決異變的源頭,就要前往那座黑白的城堡。
但是,異世界——指揮官,我不是很懂這些,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們明明上一刻還在跟麗芙和里一起出任務,只是分開了一小會……
就突然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但這裡卻還存在著帕彌什生物……
還有那個叫DEAD MASTER的人,她莫名其妙地出現,最後的態度聽起來似乎還是我們的敵人……
會不會是某個新出現的升格者……對我的意識海和指揮官的思維信標做了手腳……
如果只是升格者製造出的幻覺,那麼眼前發生的一切對自己的世界觀造成的打擊會小上很多。
還有,她提到的「鬥爭」……到底是?
將目光投放到周圍看似無盡的荒野之上,選定前進的路線。
明白了,指揮官。
露西亞最後再看了那座黑白色的城堡一眼,沉思了幾秒後,搖搖頭,跟上了人類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