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保育區
清晨
368保育區 清晨
「一切創作都必須著眼於最基本的概念，故事的落點必須足夠貼近人物才可信。」
麗芙坐在餐桌旁翻閱著終端上的論壇帖子，一行標題映入眼簾，她的注意力卻略微有些渙散，顯得心不在焉。
嗯……
最近好像看到的都是類似的內容……昨天也……
昨天……昨天看到的是什麼？
思維陷入無端來訪的空洞中，麗芙一時完全無法回憶起昨天的事情……
叩叩——
極細的敲門聲響起，像是有什麼小動物發出的騷動。
？！！
麗芙一驚，抬頭看向門口，把剛要靠向餐桌，端著兩杯咖啡的人類指揮官嚇了一跳。
麗芙？
啊……啊！不好意思。
在對方的注視下愣怔了幾秒，這才回神匆匆跑向門口，藍色長髮的小女孩怯怯地站在門外。
見麗芙打開門，她小心翼翼地遞上了果子。
早……上好！
面對女孩的微笑，麗芙回以笑容，半蹲下來，接過了果子。
早安呀，謝謝艾絲琳，辛苦你了。
不過，你其實可以不用每天都……來送果子的？
麗芙在回憶二人的相處時停頓了片刻，儘管這短暫的遲疑並沒有影響她完成發言，但還是在意識中泛起了些許波瀾。
你們幫助艾絲琳，果子新鮮……給你們吃。
艾絲琳搖了搖腦袋，又點了點頭，轉身跑掉了。
欸！等……
話音未落，小女孩已經自然地從另一側溜走了。
麗芙招呼不及，只好抓著果子回到了房間裡，並將果子放到已經開始進入工作狀態的人類指揮官身旁。
艾絲琳又來了？
我跟她說了好幾……好幾次？但她還是會堅持過來。
指揮官？還在處理工作嗎？
是……啊。在整理我們在礦洞的任務紀錄，傳給空中花園。
礦區任務紀錄……是指清理礦區異合生物那個嗎？
麗芙生出了一絲疑惑，她主動靠向了人類指揮官。但後者卻休眠了終端的螢幕，和麗芙拉開距離。
是的，我懷疑，礦洞內可能出現了大型異合生物，支配著礦洞中其餘異合生物，我認為有必要重新評估這次任務……
人類指揮官合上終端，認真分析起礦洞中的「異常」。
麗芙的動作在半空微微滯了一下，剛想繼續說話，人類指揮官突然打斷了她。
……墨利諾厄？
隨著人類看向的方向，麗芙轉頭，墨利諾厄就站在方才艾絲琳站在的位置上，向麗芙招手示意。
麗芙，早安。
樹影搖曳，陽光穿過枝葉罅隙落在墨利諾厄身上，麗芙的意識逐漸清醒，她微眯起了眼睛。
和墨利諾厄漫步在保育區中，二人一路閒話，向著中央廣場走去。
……你分享的醫療技巧很有用，我準備把它們編成便攜的小冊子，這樣他們外出的安全性也會提高。
……是嗎？那就好。
麗芙眺向保育區遠處，霧靄沉沉，籠罩於重疊山峰之間，模糊了天與地的邊界。
……你對這個話題好像不太感興趣？
……沒有不感興趣，只是在走神。
我還以為……你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開心。
……我當然開心，剛剛是在想其它的……
麗芙收回目光，轉身看向墨利諾厄。
你好像不怕我了。
……
剛開始見面的時候，雖然你很坦誠，但仍然會想要與我和指揮官拉開距離。
呃……這樣……不……不好嗎？
我以為……我們的關係應該因為艾絲琳……
在有些奇怪的交流氛圍下，兩人走到了中央廣場。
人群三三兩兩地聚在廣場上，隱約還能看到一個眼熟的藍髮小身影在其中。
見狀墨利諾厄特意向前邁了幾步，遠遠地注視著嬉鬧的艾絲琳，藉著轉移了話題。
……雖然已經說過了很多次，但還是想要感謝你們救下了艾絲琳。
當時，沒有你們的話……
當時。
麗芙輕巧地抓住了她脫口而出的詞語。
……呃？
談話驟然被打斷，墨利諾厄愣了一下。她轉過頭，疑惑地看著麗芙……
當時，假如沒有我和指揮官的話，艾絲琳會消失在礦洞。
是……是的，沒有你們的幫助，幾天前她就會死在礦洞裡……
所以……你的幾天前，指的究竟是幾天以前？
……
從把艾絲琳帶回保育區起，過去幾天了，墨利諾厄。
你之前提到過，你會為艾絲琳尋找新的領養人。我可以問問，「領養人」這邊……情況怎麼樣了嗎？
麗芙的話語逐漸褪去溫和。
抱歉，我沒聽懂你的意思……你好像不太開心。
是艾絲琳不乖，惹到你們生氣了嗎？
和艾絲琳沒有關係，墨利諾厄。
是有人把指揮官藏起來了，我不太開心。
從餐桌起的恍惚到現在，麗芙重複地調閱體內的感知模組，一遍又一遍地將細碎的不諧整理找出。
被模糊的時間，無限延長的秋日，還有……
麗芙垂下了眼簾。
……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麗芙，你不舒服嗎？
你們塑造了一個十分逼真的形象……幾乎連我都騙過去了。
麗芙想起了什麼似地，微微笑了一下。
但那不是
說出這句後，麗芙的笑容斂沒，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的墨利諾厄。
告訴我，
礦道
時間未知
礦道 時間未知
礦道蛇腹般蜿蜒在大地中，終端的便攜照明裝置只能照出面前的一小塊光亮區域。
我們……現在……在哪裡……
畏怯的聲音斷續地在身邊響起，人類指揮官沒有低頭，一邊警戒四週一邊揉了揉身側孩子的腦袋。
安撫著孩子，路過轉角，人類指揮官抽出匕首在牆上刻下了印痕。
匕首揮舞間，牢牢纏繞在手臂上的半截衣帶上下飄動，視線不自覺被吸引，不久前的記憶再度湧出。
一段時間之前，兩人帶著小女孩準備先行離開礦洞——
岩洞中，雷鳴似的沉悶聲音隆隆作響。
不知是不是前段時間爆炸導致的誘發性地震，礦洞間歇性震顫著，偶爾能聽到岩層斷裂的聲音。
呃……
麗芙按住額角，暫停下腳步。
正在安撫麗芙波動的意識海，自己的大腦也突然像是針扎一般，眼前的景物逐漸分裂又重疊。
沒時間判定究竟是礦物的影響還是異合生物的影響，蠻力扯下外套的衣帶。
指揮官……？
另一端衣帶緊緊纏住自己的手臂，這樣，即使兩人同時出現思維混亂，也不會走丟——
你……還好嗎？
艾絲琳怯生生地扯了扯衣角，將人類指揮官扯出了回憶。
斷裂的半截衣帶仍舊牢牢纏繞在自己的手臂上，對面的麗芙卻不見蹤影。
大腦驀然傳來劇烈刺痛，人類指揮官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在地。
！！！！
你……怎麼了？
自與麗芙走散起，就有什麼一直在嘗試攻擊人類指揮官的意識……或者說，攻擊
這些攻擊重複了數次，一直未能衝破防線。緩過神來後，扶住岩壁，支撐著自己站起來。
帶著孩子，人類指揮官小心翼翼地前行，並在每一個岔道留下用於提示麗芙，也是提示自己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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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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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芙站在樹蔭下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墨利諾厄，後者沉默良久，嘴角扯出了怪異的弧度。
被發現了嗎……
那這裡……也沒有價值了。
聲音嘶啞而扭曲，彷彿失去靈魂的木偶，墨利諾厄的軀殼瞬間自麗芙的面前垮塌——
也是偽裝出的人偶嗎……
！
腳底泥土腐爛塌陷，彷若深不見底的漩渦，即刻就要將地面的一切席捲——
麗芙驟然升空，天空隨即如同鏡面般碎裂解構——
——！
意識海鼓動著異常的回聲，礦洞低淺嗡鳴先於一切灌入聽覺系統。
麗芙在一片黑暗中驚醒，指揮官不在她的身邊，地面略微有震感，或許是地動。
映入眼簾的，是深黯的礦洞，是滴水的鐘乳石，是泛著怪異微光的礦物，是曲折到如同巨蟒脊骨的深淵。
——她從未離開過礦洞。
意識海傳來支離破碎的痛，記憶在千萬個瞬間不斷剝離又重塑——
接著，它們一同定格在了某個點上。
他們睡在那裡……做什麼？
孩子似乎不能理解什麼叫做死亡，她只是疑惑地看著那兩名躺在地上的大人，思索他們為什麼不站起來，繼續走下去。
應該是……太睏了吧，他們會醒來的。
麗芙蹲下來，安撫地摟住小孩，不讓她繼續去看地面血肉模糊的屍體。
指揮官，能麻煩你先帶著孩子先去下一個岔路口嗎？
我收拾一下這裡，很快就過去。
岩洞中，雷鳴似的沉悶聲音隆隆作響。
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嗎……
麗芙努力平穩仍舊殘留在感知模組上的不適，拿出了終端，嘗試著撥通指揮官的通訊——
嘟——
終端發出無力的盲音，通訊完全中斷。
放棄了使用終端通訊，麗芙閉合雙眼，將思維沉入意識海，嘗試捕捉指揮官的思維信標……
呃……
視覺模組劇烈顫抖，周遭一切景象暈染出無數重合影子。
見狀，麗芙不得不強制停止在意識海內進行的操作。
她靠著坑道的牆壁調整視覺模組的波動，手掌摩擦間，觸碰到了一處不自然的痕跡。
！！！
這是……指揮官留下的標記！
代表「從這裡進來」的三角形記號被刻畫在粗糙的岩層表面。
從這裡返回，接下來……是下一個標記。
順著這條道路，再向前，就是她埋葬那對「養父母」的岔道——這裡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被臨時封堵住的分支路口一如她離開時那樣，被落石和泥土掩蓋。
之後——
觸摸著岩壁，驀地，一聲呼喚讓麗芙停下腳步。
艾絲琳——
……墨利諾厄？
視覺模組受到了意識海的干擾，但聽覺模組沒有。麗芙立刻辨認出了這道聲音的主人——
她怎麼會進入礦洞……
難道，現在仍然在「幻境」中？
麗芙屏住氣息，緩緩循著墨利諾厄的聲音走去。
艾絲琳……你在這裡嗎？艾絲琳？
墨利諾厄焦急地在幽邃的礦道中行走著，或許是擔心驚動異合生物，她低聲呼喚著艾絲琳的名字。
……艾絲琳？能聽到……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她看起來對這處礦道也並不熟悉——短短20分鐘，她已經折返這條分支三四次，幾乎每次都會誤入另外的岔道口。
麗芙隱蔽在暗處，審慎地看著墨利諾厄在礦洞中折返行走。
她並不信任墨利諾厄。
無論背後是什麼人，或是什麼異合生物在操控這處幻境，能夠對墨利諾厄如此熟悉，甚至以墨利諾厄作為幻境中的關鍵人偶……
這足以說明墨利諾厄或許並不無辜。
只是……
麗芙在心中權衡著。
視覺模組出現問題，她仍然無法確定「迷路」究竟是意識海波動導致的問題，又或者是礦洞真的改變了地形。
通訊仍然存在問題，她聯絡不到指揮官。假若重新整理意識海去捕捉指揮官的思維信標，又可能會耗費更多時間。
在這樣的前提下，無論是誰出現在這處礦洞，都有可能是破局的新線索——她必須快速和指揮官會合，她不能放指揮官獨自一人在這處危險的幻境中。
艾絲琳……你在嗎？
不遠處的礦洞中，墨利諾厄如同悲哀的幽魂，遊蕩在深遠的礦道中，反覆念誦著那個孩子的名字。
……
再次強行校準視覺模組，同時確認過戰鬥模組沒有異常，麗芙輕聲開口。
墨利諾厄……是你嗎？
是誰！誰在那邊！
墨利諾厄驚惶地後退一步，靠住牆壁。
是我，麗芙。
麗芙從躲藏的黑暗岔道走出來。
我聽到了你的聲音……
……太好了！真的是你！
確認麗芙的身份，墨利諾厄欣喜若狂。
你，你有沒有見過艾絲琳！
艾絲琳……
啊，你應該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眼中的急切和真誠不似作假。
就是，你們給過她一碗粥，你還幫過她，你記得嗎？就是那個，藍色長髮，金棕色眼睛的小女孩！
……她叫做艾絲琳？
是的，這是……這是我給她取的名字。
領養她的那家人沒有這樣稱呼過她，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
她哀傷地微笑起來。
但是……我好像，又要把她弄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