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
夢境中的霧氣被凜風吹散，猩紅的螺旋塔在視野盡頭越來越清晰。
那是……什麼？
按捺意識海深處的隱痛，露西亞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著。
視野的盡頭出現了喧鬧的人群，他們歡呼著，簇擁著，目送那個身影邁入塔中。
不……不要……
露西亞瞳孔驟縮，不知從何而起的驚怖擁上了她的胸腔。
指揮官……別進去……裡面很危險！
人群喧鬧著，等待他們的英雄再次凱旋。
扭曲的裂痕張開漆黑的口器，等待著它的獵物——
不要，不要——！！
呃——！！！
額頭沁出冷汗，露西亞猛然從實驗艙體中坐起身。
我，我看到了猩紅色的塔……
她緊緊抓住人類的手。
還看到了很多……很多畫面……
但那些景象她從未見過。
她從未見過猩紅的塔，紫色的球狀森林，也從未聽說過「純淨區」這個名詞。
夢中所看到的景象像是蝕空的岩層，被風吹過，立刻化為砂礫。
其餘的……記不起來了。
又是「塔」。
無論是超刻，還是誓焰，在適配機體的時候都看到了「塔」。
假如這座「塔」就是多米尼克提及的「異聚塔」，為什麼只有超刻和誓焰會在適配過程中看到它？
暫且按下心中的疑惑，轉去後方的實驗室，向阿西莫夫詢問誓焰機體的情況。
沒有，這次更換機體產生的意識海波動也在合理範圍內。
你在擔心什麼。
阿西莫夫沉思片刻。
如果「荒謬猜想」是真實發生的，那麼——
可能是這兩副機體都曾經或多或少的和異聚塔產生過關聯。
阿西莫夫打開他的終端，調出記錄「異聚塔」的那個加密文檔。
超刻機體的特殊性在他極高的算力。全力運算的前提下，那副機體甚至可以超越時間與維度。
如果「荒謬猜想」確實存在，那麼超刻機體很有可能在全力運算期間，意外捕捉到資訊碎片——或許是來自過去，也有可能來自未來。
畢竟，我們從未真正了解過帕彌什的「能力」，也從來沒有了解過，帕彌什能夠怎樣保存資訊。
沒錯。
阿西莫夫轉身，簡單校對了兩個誓焰機體的數據，繼續說下去。
至於「誓焰」機體，她的動力源是改良後的「Ω核心」——
載體是那枚「
它可以讓誓焰機體以帕彌什為能量，像升格者一樣，無需休眠，也可以持續運作。
所以，這副機體自然是在帕彌什環境中測試過的。這次正式更換機體，我猜……
嗯，但帕彌什承載的這部分「資訊」，究竟是過去，還是未來，就只能等時間來驗證這一切。
報告輸出完畢，阿西莫夫將紙質文件交到自己手中。
因為功能太多，又有很多是初次使用的基礎，為了確保穩定，我申請了三個月以上的穩定期。
這也算是一個保險。
在穩定期間，出現一切意外情況，都直接和我聯繫。
收起機體報告，打開實驗室大門，更換了誓焰機體的露西亞已經等候在門外。
指揮官……
露西亞仍然有些不安，看到自己出來，她立刻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臂。
嗯，我知道，我只是……
明明身處在安全的空中花園，但她總覺得四處都是危機。
……
露西亞沒有應答，只是聽話地點了點頭，但手仍緊緊抓著人類指揮官的手臂，不肯鬆開。
灰鴉休息室
灰鴉休息室。
難得沒有任務，里和麗芙都在休息室內。麗芙保養著她的浮游炮，里正在擦拭指揮官配槍。
啊，指揮官，露西亞，你們回來了……
露西亞，你還好嗎？是更換機體的過程出什麼問題了嗎？
察覺露西亞臉色不對，麗芙關切地走上前，里也放下配槍靠近這邊。
隨手關上房門，對里做了個手勢，後者意會地開始檢查房間內的安全性與保密性，待情況確認後，四人圍坐在一起。
…………
在聽完人類指揮官複述一遍阿西莫夫的猜測後，里的表情凝重了起來。
如果阿西莫夫的思路是正確的……
里眉頭緊蹙地開始回憶。
我更換機體後，下地任務期間，因為全速運轉機體，意識海過載，我也看到了那座「塔」。
當時……我似乎還接收到了其它的資訊，但那些資訊埋藏在意識海深處。我幾次試圖挖掘，都找不到它們的蹤跡。
……重災區，這個編號……不應該……異聚塔不在那裡。
死局已被更改，離開這裡吧。
後來，我曾經嘗試過在指揮官的連結下復現那樣的景象，但大概是因為算力限制，沒有再成功。
所以，這座「塔」究竟是什麼？
異聚塔、邀請函、鑰匙……
古怪又晦澀的名詞劃過三人的意識海。
……我覺得阿西莫夫的猜測很有可能。
雖然那個猜測聽起來荒謬又絕望，但……
假如真的有人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那或許，只有眼前這個創造了太多奇蹟的人類才能抵達那樣的彼岸。
儘管他無法想像，倘若真的一路前行，指揮官會承受怎樣的磨難與痛苦。
…………
露西亞十指交握，力氣大到人造皮膚上都被按出印痕。
短暫的記憶已經隨著機體更換而消散，但她只記得刻骨銘心的悲傷。
究竟是什麼……讓她那樣悲傷？她不願去細想。
從科波菲爾海洋博物館之後，自己所看到的「既視感」就只存在於那片模糊的視野中。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那個名叫卡俄斯的少女並未再次出現，但那些隱約浮現的畫面，確實沒有再次被「驗證」。
無論是猩紅高塔，又或者是球狀森林。
指揮官……
麗芙擔心地推過來一杯熱茶。
……嗯，我知道的。
人造皮膚上留下細微的傷口，露西亞擦去循環液，不讓人類發現她的異樣。
一定會的。
不管怎樣，她都一定會保護好指揮官——一定。
1號反應堆
1號反應堆。
這裡原本是豐饒的城鎮，依靠著「第一座零點能反應堆」的名號，各種服務於科研人員的設施在周圍林立而起。
2160年的12月20日，帕彌什病毒從這座被啟動的零點能反應堆中噴湧而出，這裡因此而成為地面帕彌什濃度最高的區域之一。
柯蕾多爾曾經到訪，但她並沒有等到她期望的「故事」。
自從柯蕾多爾離開這裡，原本因異合生物的到來而多出一點生機的圖書館再度陷入荒蕪。
草莖被靴子踩斷，發出輕微的尖叫，漆黑的代行者帶著他的「返程票」造訪此處。
當時……多米尼克就是在這裡消失的嗎？
意識海深處的聲音如是詢問。
是的，1號零點能反應堆就在那座圖書館附近。
帕彌什爆發之後，多米尼克帶隊去關閉1號零點能反應堆——雖然無一人返回，但反應堆確實被從內部關閉了。
代行者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遠處殘破不堪的圖書館。
圖書館已經荒廢如此……1號零點能反應堆真的還能使用嗎？
一定可以。黃金時代的造物，不至於被幾十年的風吹日曬摧毀。
他邁步向前，經過圖書館，經過大街和小巷。
大部分地面建築被摧毀，是因為當時被帕彌什感染的機械體和構造體。零點能反應堆通常會建設在地下，所以……
只要沒有人來過這裡，這裡的基礎裝置就一定還能夠啟動。
他經過醫院，橋梁和幾個已經空無一物的垃圾桶。
……在這裡。
跟隨路面破舊的指示牌，他找到了中央供電設施，顯然，離開這裡的人沒有忘記切斷整座城市的電源。
——好了。
對於馮·內古特來說，想辦法破解終端，恢復城市的電力供應，並不是什麼難事。
隨著最後一個字元敲落，整座城市猛然從沉眠中醒來。
緊接著，高濃度帕彌什迅速感染了一切恢復電源的機械。
無數閃爍著紅色警報燈的機械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蕩起來，像是夜巡的百鬼，在冷戚的廢墟中喧鬧。
不錯的熱鬧場景。
與感染體相伴遊行，代行者悠閒地前往此行的最終目的。
……你確定這樣可行嗎？
尼莫仍有些擔憂。
我不確定，但這是目前能夠著手嘗試的唯一途徑。
我們必須找到可以繼承0號代行者職位的那個存在。
否則，一旦0號代行者在沒有人準備好的情況下降臨地球……這個世界，也一樣會被汙染侵占。
他的語氣很重，尼莫沉默下來。
況且……塔一定會降臨。
尼莫就是在帕彌什爆發之際，藉由康斯塔雷耶的異聚塔縫隙而來到這裡。倘若塔真的徹底消失，那尼莫也應當會隨之消失。
既然尼莫仍然存在，那或許……
當時你來到這個世界，就是藉由1號零點能反應堆點火，帕彌什爆發的契機。
那麼，或許1號零點能反應堆被重啟的瞬間，塔就能夠重新降落在這裡。
隨手攔開一個跌跌撞撞衝過來的感染體，屈魯特神情鎮定。
所以，塔為什麼沒有降臨的原因，也還是不清楚嗎？
是因為灰鴉指揮官。
能夠確定嗎？
不能，但一定是
來這裡前，我去找過露娜，露娜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
而另一位代行者不會對「拯救地球」感興趣，她的所求不在於此。
那位女士更期待看到「規則」被打破，而不是一條直線向前的發展。
從之前傳遞出的資訊中，「柯蕾多爾」似乎是一名很重要的角色，但現在……
她也只不過是一個承載紅潮意志的異合生物。
在代行者眼中，這樣的柯蕾多爾，和他當時培育出的異合人形雙子沒有什麼區別。
…………
種種跡象來看，「嫌疑人」確實只能是那個不斷阻撓他們行動的灰鴉指揮官。
無論如何，塔不能落在其他人手中——更不能落在人類手中。
像是在和尼莫對話，又像是在叮囑自己，代行者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
只有這樣，才能結束這一場漫長的旅程。
在這場錯亂又過於冗長的夢中，他已經重複了太久太久。
他成為了一個混亂的集合體，被一張面具賦予的一個新的身份。
隨著時間推移，這些身份融入了血肉，乃至沉澱至意識深處……
馮·內古特。
混亂爆發之後，他再度想方設法地剪除意識中的雜音，但那同樣損傷到了他的意識海。
也是在那個時間點，他驟然發現了紅潮的起源和卡俄斯汙染有著類似的特性——
一切都還沒有結束，只有徹底掌控異聚塔，才能達到他的目的。
經過一處公園，又繞過一個殘破的學校，代行者緩緩重複著他的計畫。
帕彌什病毒雖然遠遠不及你們時間的「
在他尚且能和「塔」中的自己聯絡上的時候，對方曾經傳遞出過這樣的猜想。
繼續培育紅潮，不是能夠達到同樣的效果嗎？
是啊，但……
你不覺得那樣需要耗費的時間漫長，且無趣嗎？
面具下的他，露出一個屬於基爾戈·屈魯特的微笑。
重災區的邊界，灰鴉小隊四人站在這裡，只有阿西莫夫在送行。
這次的任務，是嘗試深入1號零點能反應堆——
有誤入重災區的執行小隊傳回消息，他們看到1號零點能反應堆周圍城市的電源被重啟了。
1號零點能反應堆是帕彌什濃度最高的區域之一，目前為止，也只有灰鴉小隊才能承載這樣的任務。
來不及進去，我就會被空中花園的人綁回科學理事會。
阿西莫夫從身邊的箱子裡取出那個終端大小的匣子。
你漏帶了這個。
「鑰匙」。
在更早之前——甚至要早於露西亞更換誓焰機體，人類指揮官曾經和麗芙一同前往航天城，幫助航天城解決過一場關於人類和機械之間的紛爭。
任務完成，即將離去之時，自稱「機械教會」的塞萬提斯將這個匣子交給了自己。
「鑰匙」，這是啟用「邀請函」的，新的「鑰匙」。
也是先哲大人留下的消息。
先哲大人交代過，這枚「鑰匙」基於某些原因，只是複製品，雖然能夠使用，但仍然有一定的局限性。
先哲特別說過，改造的話，需要加裝能夠接在通用終端上的介面……雖然感覺她還是更喜歡原本的設計，但考慮到人類使用的實用性，也還是允許了內維爾修改。
回到空中花園之後，自己就將這枚「鑰匙」交給了阿西莫夫。沒想到……
帶它一起去。
阿西莫夫不容置疑地將它塞到自己手裡。
面對消失的塔，即使擁有「邀請函」和「鑰匙」，自己又能做到什麼？
或許會用上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
…………
唯一的情報，是馮·內古特可能在1號反應堆附近。
丟下最後這句話，沒有說再見，阿西莫夫就返回運輸機。
運輸機搖搖擺擺地起飛，風沙揚起在整片土地。
放棄繼續撥打通訊追問阿西莫夫，轉過頭，灰鴉其餘三人正在進行戰前準備。
指揮官，重災區十分危險，進入之後，請務必跟緊我。
露西亞牢牢握著刀柄，神情嚴肅。
這次可是難得的我們在一起出任務。
清點完足夠的物資，麗芙走向前來。
物資清點完畢，指揮官。
附近沒有其他異動，安全區的新型過濾塔都在正常運行，危險大約都集中在重災區裡。
進入重災區之後，一定要小心。
排查完附近的情況，里扣回狙擊槍上的瞄準鏡。
黃昏的烈焰在原野上廝殺，灰鴉小隊全員集合，進入重災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