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還有一個！
地下2層通往地下3層，通道的分叉口，女性構造體快速彎下腰，撿起另一個刻印著盧恩符文的金屬方塊。
還真是格蕾絲的作風……天真得就像是個傻子。
不管是信仰紅潮，還是用這種蹩腳到有些荒謬的方式來認路……
……哈。
指揮官！前面有戰鬥的聲音，比安卡他們應該就在——
欣喜語氣戛然而止，黏膩紅潮匯聚成涓流，聚集在前方甬道。
……又是紅潮。
紅潮顯然無法進化出腦細胞，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時刻在關注著空中花園眾人的行動。
要分開行動嗎？
分開行動雖然能夠轉移一部分敵人的注意力，但也會給對方逐個擊破的機會。
說得輕鬆，這紅潮的顏色深成這樣……要是強行渡過去，恐怕還走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就得跟紅潮裡那群傢伙見面了。
我可不想跟一大堆人擠在一起……噦。
按照一路走來的指示，這裡確實如同庫洛姆猜測的那樣，是海洋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前往地下3層表演場地的工作通道。
正在思索應當如何繞開紅潮前進，像是接收到什麼指令，紅潮猛然翻湧起波浪——
指揮官！上面！金屬支架！
天花板上方，黃金時代用於支撐穹頂的金屬支架仍然沒腐朽。
利用攀登繩試探過它的承重，露西亞率先跳上去——
眾人手腳並用地從金屬支架中攀爬過去，戰鬥聲近在咫尺——
……是密碼門。
這一側的線路被損壞了，可能沒辦法用密碼打開——
該死……該死！
異合生物的嘶吼幾乎就在耳邊，格蕾絲手指顫抖，反覆嘗試著輸入密碼。
她記得海洋館監控室中所有水幕和電子門的密碼，她在監控室的時候將那些無序的數字盡數背了下來，這些是她最後的底牌，但……
（沙沙——）
系統中傳來安靜的白噪音，毫無疑問，這處金屬門已經完全損壞了。
呃——
前方，西爾芙發出悶哼，她叼起匕首，用力撕扯下衣角在受傷的關節處打了個結，勉強止住溢出的循環液。
一定，一定有辦法……
她僵硬地將金屬門中的線頭胡亂扯出，嘗試著像從前璐璐維修載具那樣反覆對上不同顏色的電線，期望系統能夠啟動——
————
電路火花迸濺，白噪音也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不……不可能……不…………
她的精神幾乎越過了「崩潰」，直接躍入「絕望」。
身後是昏迷的比安卡，無法打開的大門，身前是孤軍作戰的西爾芙，和數不清的異合生物。
下方，紅潮仍在向上蔓延，已經觸及西爾芙的雙腳——
格蕾絲……大人……
……！誰，誰在那邊！
她打了個冷顫，不可置信地看向紅潮。
馬……馬文？
神啟者……大人……
這就是……新生啊……是紅潮……
不……不……怎麼會這樣……
神啟者大人……你又欺騙了我……
不是，不是這樣的……怎麼……會……
她絕望地搖著頭，雙手徒勞無力地抓著撬棍，但不知道應該揮向哪裡。
紅潮裡就是新生啊……
紅潮裡就是新生啊……
神啟者大人，來吧，和我們一起……擁抱……享用……
紅潮虛影面目模糊且猙獰，他們變換著不同的樣貌，發出不同的聲音。
往生紅潮……歡迎您……
虛偽的神祇操控著空洞的合唱，引誘絕望的信徒踏上前往地獄的路。
這裡是幸福的世界，格蕾絲，神啟者大人，還記得嗎……
還記得你曾經……描述的……
未來……
格蕾絲瞳孔渙散，她腦海中迴盪著信徒們的回聲，迴盪著曾經她告訴信徒們的「新生」。
當然，紅潮中的「新生」是美好的。
只要能夠通過試煉，就能獲得「新生」的資格，之後……所有人都會一起進入一個美好的世界。
新生……
假如……真的能夠拋下這一切，進入紅潮……
嘴唇顫抖著，格蕾絲按在金屬門上的手指逐漸滑落。
假如……紅潮中真的是……那個幸福的世界……
「新生」的世界，不會有無止境的逃亡，不會有感染體和怪物，更不會有死亡。
只要相信紅潮之神，祂就會引領我們前往幸福的彼方……
假如……
紅潮虛影扭曲著向她招手，她看到了很多人，馬文，米勒，老菸槍，還有……那個沒有感染體，沒有構造體的世界……
唔！
西爾芙甩出匕首，將已經攀上她小腿的異合生物釘入地面。
——！
被西爾芙的痛呼喚醒，格蕾絲下意識用力握緊手掌，想要逃開幻影的呼喚，尖銳的刺痛自掌心傳來——
是留在她口袋中的，最後一枚盧恩符文。
金屬符文沾染上她掌心的血跡，刻印的M字樣格外清晰。
M——Mannaz——人類——你非常重要。
恍若自顱頂澆下一瓢冷冽清水，格蕾絲感覺自己從未如此冷靜。
她信仰紅潮，相信紅潮中存在往世，但她更加信仰生命……
信仰存在「生命」的未來。
神啟者……大人……來啊……
紅潮就是……赤音神啟的樂園……
——滾——滾開！
格蕾絲雙手死死攥住撬棍，揮舞著，驅趕著紅潮中的虛影。
虛假的神——不配——
金屬大門吱呀作響，似乎有誰在對面撬門——
見狀，才斥退前方虛影的格蕾絲竭力舉起撬棍，砸向身後的門扉——
不配宣告赤音神啟的未來——！
大門——轟然打開。
哎哎哎——*！格蕾絲！
格蕾絲來不及收力，撬棍尖銳的底端直直衝著首當其衝的璐璐當頭砸下——
哎喲——好兇啊！
還好我防了一手，沒被異合生物弄死反而被你砸死，那可丟大人了。
咳出因為過載而溢出的循環液，璐璐踹了一腳金屬門。
黃金時代的門……質量這麼好嗎？居然這麼多構造體才破壞……
……璐璐……？你也被紅潮……
——呸呸呸！不要說那麼噁心的話！我是本人！
是——本——人——！
痛……痛痛痛……別，別扭我的臉……
她有些恍惚地看著被損壞的大門，衝進來的空中花園構造體，和那名人類指揮官。
像是從險惡的波濤中得以逃身，她返回了乾燥而溫暖的人間。
衝進去的瞬間，就看到了緊閉雙眼的比安卡。
嚴重帕彌什感染，已經抵達了臨界值……她的意識海偏移很嚴重。
裝置很快調整結束，來不及尋找更安全的地方，立刻開啟了深度思維連結。
思維信標穿越過被帕彌什腐蝕到千瘡百孔的意識海，紛亂的怪異記憶自眼簾劃過。
魘影無處不在地跟隨著人類前進的腳步，絮語自唇角溢出，熱帶魚畸變成誇張的樣貌，尖叫著，哀嚎著——
躲避開崎嶇的尖刺，無數聲音糅合在一起——
魔女——
沾滿鮮血的魔鬼——
滿口虛假仁義道德——
指……指揮官？
虛弱聲音自意識海深處響起。
我——
正要向前拉住她，深度連結猛然中斷。
……感染程度太深，是她強行斷開的連結……
咳……
指揮官……
我們發現了升格者的蹤跡，除去名為「惑砂」的升格者之外，或許還有其他人……
他們掌控著監控室，利用排水系統不斷釋放紅潮，攔截我們的道路。
千子很可能已經被他們捉走……咳……
循環液自她的嘴角湧出。
來不及……必須盡快找到他們。
升格者異變後的紅潮能夠融化構造體，我擔心……被融合進去的構造體越多，紅潮孕育出的「怪物」會越強大。
還有赤音神啟……咳咳……
她勉力吐掉口腔中的循環液。
我們找到了大部分赤音神啟的信徒，西爾芙會帶著你們找到他們……
…………
意識海偏移程度加劇，情況很危險。
阿西莫夫說過，支援小隊會帶著比安卡的新機體下地。只要能堅持到更換新機體，至少可以減少深痕機體中帕彌什感染的影響。
原路返回？
啊……是空中花園的人！
……灰鴉指揮官！
聽到這邊的響動，在紅潮衝擊中四散開的倖存者們相互攙扶，陸陸續續朝著這個方向聚集過來。
粗略計算，也有至少十數人——其中仍然擁有行動能力的，大約只有三個半。
三個跑得最快的信徒，和半個堅稱自己仍然存在行動能力的西爾芙。
分頭行動吧，指揮官。
你和露西亞帶上比安卡先離開這裡，我和赤音神啟的構造體留下來清理路障，等待支援。
他總是走在最後，「由他殿後」這個解決方案，似乎永遠是庫洛姆的「危機處理手冊」中的首選——他已經習慣了把危險留給他自己。
還有我。
看著西爾芙身上的傷口，停頓一下。
終端突兀地響起鈴聲。
喂——喂喂喂！！
是卡列尼娜……
怎麼啦！不滿意嗎？不滿意也只有我了！
……你能不能快點爬，擋路了。
金屬艙體的碰撞聲隱約從終端傳來。
——我沒在空中花園。
這是布偶熊剛剛駭進你的終端搭建的短距離通訊頻道，一定距離內才能進行通訊。
不客氣。
拜你所賜——卡·列·尼·娜隊長，我再說一次，不要突然停下來。
這不是你定位的位置嗎！要！轉！彎！了！
唔……好吵。
隱約水流聲和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兩人吵架的間歇傳出。
顯然——不是。
地下1層就像有兩頭機械哥吉拉在裡面打架鬥毆之後一起自爆，已經徹底塌方，到處都是紅潮和鋼筋。
聰明。
地下1層全部塌方——就像有兩頭機械哥吉拉在裡面打架鬥毆之後一起自爆，到處都是鋼筋和紅潮。
但好消息是，拜這個所賜，地下1層幾乎也沒有什麼異合生物還活著，升格者也不可能還留在那裡——除非他們已經和紅潮融為一體。
工程部隊調動來了最近保育區的工程機械，定位後，直接挖開了地下1層的天花板。
但地下2層到處都是海水和紅潮，很難進入——
所以，我們現在正在通風管道裡——帶著比安卡的新機體。
並且，大概已經離你們很近了——不然，我也沒辦法駭進你的終端，搭建這個通訊頻道。
恐怕很難。
通風管道太過狹窄，甚至無法並排同行。假如你所謂的「倖存者」全都擁有行動能力，還算個可行的備用方案，但只要有一定數量的傷員——
議會已經通過了動用Ω武器的提案，我們只是第一批支援，第二批支援很快就會趕到——
……喂！不要突然用重力波打洞！
總之，堅持住——讓比安卡也堅持住。
布偶熊會把距離我們最近的坐標點和簡單路線同步給你，我們在那邊會合。
大約是要開始專心「施工」，卡列尼娜關閉了通訊。
很快，會合的坐標點就傳輸到了自己終端上。
第二批支援很快就會趕到，只要倖存者們能夠暫時在地下3層的巨大空間堅持住，就一定可以等到救援。
以比安卡的意識狀態，應當很難堅持到路障清理完畢，和第二批支援會合，只能提前行動。
沒問題，指揮官。
你們多加小心。
簡略交流過作戰資訊之後，眾人分散行動，庫洛姆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灰鴉指揮官的背影，隨後轉身，安排還能行動的幾人開始清理路障。
這不是他們經歷的第一場艱難戰鬥——
也不會是最後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