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整整7天的人強撐著坐起身來,小腹的傷口已被縫合,快要痊癒了。
這是一間有些復古的房子,生活用品隨意地擺放在四周,房間的角落裡堆積一層薄薄的灰塵,只有經常使用的地方光潔如新。
仔細一看——他的沙發上似乎有一些抓痕,難道這屋子裡還有貓嗎?
馮·內古特坐在自己的病床前,像個看護的醫生一般挨得很近,他一邊對著他的舊式終端研究著什麼,一邊從余光中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仔細一看——他外套下的這件衣服似乎和平時見到的不同,更像是居家時的衣服。
他沒有回答。
因為重傷。
沒有純淨區,異聚塔的核心被你和露西亞回收了,里修改異聚塔核心並帶來純淨區是上一層發生的事,這一層自然沒有純淨區。
上一層。
他絲毫沒有解釋的打算。
但凡能稱得上出口的地方都被立場屏障封鎖,想要離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露西亞還在霧域之中,就算要用「鑰匙」,也不知具體的使用方法……
必須從馮·內古特的嘴裡套出一些情報,再想辦法救下露西亞,帶她一起離開異聚塔。
只是直接問的話會讓他起疑……先從閒談開始吧。
5月10日下午,你從運輸機上掉進紅潮的1個月後。
難道你期待我為此向你道歉嗎?
或是說,你只期待我用語言做出補償嗎?
是嗎,希望你有預約,等待辦理這項業務的人還有很多。
他用冷漠的態度陳述著討論這個毫無益處——當下還是先套出一些情報吧。
沒錯,上次柯蕾多爾也把你拉到了這個時間點,我借用了她留下的「老鼠洞」,只有這樣你出來的時間才算可控。
現在,這個時間點的我還沒有進入異聚塔。
利用異聚塔和帕彌什病毒來傳遞一些記憶本就是我所擅長的事。
為了讓你以更好的狀態參與下一步計畫。
還是會在準備好之後進入異聚塔吧。
馮·內古特看了看他的舊式終端,像在尋找相關紀錄。
一樣進入了異聚塔,只不過轉為修補了隨異聚塔一同出現的裂痕。
……沒錯。
只是0號代行者回來之後,就無法預測哪段時間會出現問題了。
聽到這個詞,馮·內古特的手微微頓了頓。
你從哪裡得知的這件事?多米尼克?
灰鴉小隊的指揮官。
馮·內古特再一次沉聲唸出了自己的職位,即使他依然沒有抬頭,表情也看起來毫無改變,那隻握住筆的手卻變得更緊了些。
——要把夢中窺視到的事情告訴他嗎?
如果繼續保持沉默,想必這個代行者也不會對自己透露更多消息。
在那些陣痛不已的長夢中,他甚至從未開口向他的手下提起過卡俄斯汙染,而是一味地將那些事包裝成升格網路與帕彌什促成的必然現象。
若是向他坦言這些他早已知道的消息,他所能額外得知的也只有自己的情報而已——而這一點帶來的危險已經不會再加重了,畢竟此刻已是深陷虎穴。
……?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這副重傷初愈的軀體倚靠在旁邊的枕頭上,將自己在夢中窺見的事情向他娓娓道來。
那些關於「尼莫」和「屈魯特教授」,還有融入他意識海的死刑犯的事。
還有海底所經歷的一切……與異聚塔中,核心和里所經歷的事說給他聽。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這副重傷初愈的軀體倚靠在旁邊的枕頭上,將自己在夢中窺見的事情向他娓娓道來。
那些關於「尼莫」和「屈魯特教授」,還有融入他意識海的死刑犯的事。
還有海底所經歷的一切……與異聚塔中,核心和里所經歷的事說給他聽。
直到這些話都被說盡,他才把目光從舊式終端上挪開,看向自己。
…………
隨後,又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看向了終端上的紀錄。
你這種症狀……倒是很像0號代行者的權能帶來的影響。
如果你身上沒有什麼我也無法探究的秘密,那就說明你最終還是和卡俄斯融合,代替了0號代行者。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甚至有點消沉。
既然很多事你都已經知道了,我也沒有必要再去隱瞞。
若你有什麼想了解的問題,就開口吧。
不過,如果這個問題要解釋的內容很多,就只能問一個——我接下來還有事要處理,而你需要在這裡養到徹底痊癒才能出發。
…………
……你問。
這是指未來的不同走向,比如上一層的異聚塔核心還在,里進入異聚塔後就會修改核心,核心被融毀帶走之後,里再進入異聚塔就會改變行動,轉為付出相等的代價去修復那些裂痕。
這個世界的未來分歧和異聚塔息息相關,比起「世界線」這樣的說法,我更傾向用異聚塔的不同階層來指代。
很多事件通過異聚塔被改變之後,過去的付出和存在也不會消失,而是成為了通往下一層的基石。
異聚塔也會因此越來越高,直到帶來毀滅……或是坍縮的那一刻。
會讓最高層世界留下來。
0號代行者與核心都在的話——這也是哪怕核心融毀也要阻止0號代行者奪回核心的原因。
那種站在光裡面的人應該和你接觸得更多。
<b><ud><color=#34aff8ff><link=1>多米尼克的邀請函</link></color></ud></b>?
他在他記載了無數時間的記憶裡搜索著,又在終端上翻找了片刻,才理清病床上的人所說的具體是指哪一種物品。
能給你留下邀請函的人想必也能看到一些不屬於自己的事,為此留下一個只有你能想起的密碼也很合理。
這是我的猜測。
很可能不是。
<phonetic=尼莫>我</phonetic>推測真正的多米尼克始終沒有從霧域裡出來。
他用了某種方法,一直在給這個時代的「繼承人」發送訊息。
沒錯,我猜上一任多米尼克給你邀請函,也是為了讓你成為新的多米尼克來封鎖汙染迷因。
面對一群一定要把數據牆打開來找多米尼克遺產的人,你成為了新的繼承人,能做到的事情也寥寥無幾。
更何況這意味著要把你的大腦……意識數據化,而你沒有適應性,對嗎?
所以我才會讓他們把複製這種更老舊可靠的技術用在你身上。
依靠異聚塔和卡俄斯汙染來產生的時間混亂區域,要比喻的話……有些像這個世界上的紅潮。
或者說,紅潮是霧域的更低級版本,它能侵蝕時間,也能讓人以某種不完整的狀態活著……
他猶豫了一下。
你能想像整個世界被剝離到只剩二維,或是你自身以二維的狀態活著的景象嗎?
攜帶著異聚塔核心的話,就有可能。
你已經問了兩個了。
馮·內古特嘆了口氣。
你說。
想要渡過浩劫,為此做出準備的人有很多,最終只有這種犧牲最多,最不堪的計畫成功了。
……這很無聊。
你現在還沒有救下所有人,知道自己有無力和做不到的事,為什麼不做出改變?
代行者有代行者的局限和能做到的事,我也嘗試過很多其他辦法,藉著異聚塔反覆修改過自己的計畫。
從結果來看,在我能做到的事情裡,這已經算是比較顧全他人的方案了。
挽回未來?
我不是那種心懷大義的人,更何況只要太陽照常升起,世界就需要被拯救。
這是我的目的之一,空無一人的星球也很無聊,這兩者並不衝突。
……我只想給那個世界安息,他們尚未死去,感知還留在死亡的邊緣掙扎……我沒有找到任何方法再能挽回他們,也絕不該再把核心帶回去。
馮·內古特的聲音沒有改變,語氣卻多了一份疲憊和輕柔。
這個目的也不衝突。
他又恢復了平常的沉靜和寡淡。
…………
聽到這個問題,馮·內古特看了看他拿筆的手。
不算是。
但我需要保留一些不屬於我的習慣,來確認自己現在的狀態。
你要問的只有這個?
…………
聽到這個問題,一直低著頭的馮·內古特目光在房間四處搜索了一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櫃子下面看到了一抹肥胖的橘色。
這附近本就有野貓,我沒必要驅逐。
力場屏障是為了你。
…………
你沒什麼其他的事好關心了嗎?
…………
炒貓糧行嗎?
…………
晚些從惑砂那裡……
找些餅乾給你。
我想你已經發現了,汙染迷因是伴隨著零點能出現的。
它會優先入侵文明當前最高位的科技,並針對這種科技來改變自己的形態。
在我們所在的那個未來,汙染迷因選擇了時間旅行艙,並汙染了時間旅行者。
在這個世界,汙染迷因如果沒有被封鎖在格式塔內,所有的資訊傳遞都會被它阻斷,屆時,人類會面對一個沒有文字也沒有語言乃至符號也消失的世界。
看起來很像精神分裂症,實際干擾的不止是人,它會造成一種……「未來收束」的效果。
無論做出怎樣的防範和改變,被汙染者都會走向相同的結果——死亡或是引起事故,造成更多的死亡並傳播汙染。
你在異聚塔內試著修改未來時,除了0號代行者,也多少受到了卡俄斯汙染影響,才會那樣反覆陷入死亡和徒勞吧。
是的,只是這裡還是帕彌什的世界,卡俄斯汙染不會傳播開來,只限制在異聚塔內。
我有力場屏障。
它能讓我不被卡俄斯汙染捕捉,就像Ω武器對帕彌什有「淨化」的效果一樣。
等你成為0號代行者,我一定會給你。
…………
他又嘆了口氣,似乎已經放棄了爭論這是第幾個問題。
異聚塔的「門扉」是通向另一扇「門」的捷徑。
我曾聽那位女士提起,另一扇「門」後,存在著一個<color=#ff4e4eff>無生命的文明</color>。
它正在回收有價值的——已經能獲取真空零點能的文明,再給予考驗,把那些不平衡,不正確發展的文明數據收割,帶回「門」,交給它們自己來演化。
標準就是能否熬過汙染迷因的襲擊,如果人類能像掌控火焰那樣控制<phonetic=汙染迷因>帕彌什病毒</phonetic>,它就會成為禮物和工具。
無法通過這一層考驗,就去肆意使用真空零點能,對於「門」來說,是不正確的。
為了保留文明的數據種子,「門」想要帶著種子通過熱寂的浩劫,使其在宇宙重啟後重生。
他擠出了自嘲般的笑聲。
如果你不曾覺得我友善,也就不要覺得這個文明有任何友善可言。
無論是為了什麼,一旦把目光放在太遠太宏大的地方,當下的一切就都變得可以犧牲了。
他不置可否。
無論如何,我都會確保0號代行者的權位控制在人類的意識中,讓犧牲者在紅潮的幫助下重生。
她會把紅潮圍困在海洋內,給餘下的人類劃分出一個可以生活的區域。
你當然可以不贊同,但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我很快就會把你帶到海底,讓你從源頭上替代不完整的卡俄斯。
多米尼克沒有找到他的繼承人,空中花園的科技尚未發展到足以抵禦0號代行者的地步,在你和人類面前的選擇,只有我。
這是個充滿諷刺的現狀,可無論你抱著多少恨意,接下來的路也只有——
馮·內古特完全沒有提防面前這個被卸除了武裝的人類,那張嚴絲合縫的面具隨著巴掌清脆的響聲掉在了他的腿上。
面具下的臉布滿了裂痕,彷彿這張臉的主人早就沒有餘力去修復這些傷口。
傷口?……喔,那是因為意識海的不穩定,修復了也還會再次潰爛,沒必要做無用功。
忘記自己原來的長相就會這樣。
你要問的只有這個?
他拿起面具,重新扣合在他的臉上。
既然你能在這裡動手,想必不是只有發洩情緒這一個目的。
現在你打完了。
這一巴掌還是結結實實打在了他的臉上,只是和上次不同,面具沒有因此被動搖絲毫,反而震得手痛。
告訴我你想做什麼。
他像是等待自己說這句話已久那般,靜靜聽了下去。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沒錯。
…………
你是指把異聚塔被回收的核心交給卡俄斯,讓她臨時獲得繼承0號代行者的權限嗎?
你是從什麼時候得知了這個辦法?
…………
是有這樣的辦法,但這會讓卡俄斯和柯蕾多爾一樣,逐漸失去自我,成為0號代行者的載體。
…………
馮·內古特的神色中略過了許多顧慮,但他沒有開口,而是繼續聽了下去。
你想用這種方法來決定你的命交給誰嗎?
而你把露西亞救回來,她就會為了挽回你,重新開始不死不休的時間回溯與鬥爭。
……所以說,你的計畫是讓異聚塔內的我,把露西亞與異聚塔的核心一起從霧域裡拉出來。
再把核心交給卡俄斯,殺掉跟過來的柯蕾多爾,讓卡俄斯繼承0號代行者的權限——哪怕這維持不了多久?
他沉思了片刻。
你這個計畫有一個很大的不穩定因素。
就算你能贏下所有的賭局,和0號代行者戰鬥一定會導致異聚塔再次崩壞。
你和露西亞離開異聚塔所到達的時間將會更加不確定,甚至,她曾留在5月3日的這個錨點也會隨之被清除。
如果你到達的是某個荒蕪的時間或世界,而異聚塔又因為持續的崩塌無法再順利返回,你要怎麼辦?
還有另外一點。
異聚塔內的我已經接受了長時間的酷刑,早已失去了心平氣和的餘裕,如果沒有變得疲憊不堪,就是偏向了暴躁的那一邊。
想必這會是一場難堪的戰鬥吧。
…………
馮·內古特默不作聲地思考了很久,才用另一種不屬於他的語調開口。
……好。
嗯。
……我也……一直都在想,多米尼克最初的計畫,如果能實現會是什麼樣子。
就算實現不了,就當做是一次必要的失敗吧。
但你要明白,如果卡俄斯無法堅持下去,而你依然沒有找到出路,我要用時間回溯也會受到影響。
到了那時,你絕對不能再迴避<color=#ff4e4eff>犧牲</color>,否則這個世界只會陷入相同的困境,走向相同的毀滅。
……這條命?
疲憊的語調末尾擠出了一聲冷笑。
當初,那些用自己的生命來囑託我的人每個都是這麼想的……你們只是想把自己的生命當做貨幣盡快交付出去,瀟灑地逃離這場苦難。
他的冷笑中又參雜了憤恨的余顫。
但我所指的<color=#ff4e4eff>犧牲</color>……是讓你長久地活下去,以漫長的時間為伴,見證所有人的離去……不被任何人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