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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0 暴雨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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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崩落,四周的風景恢復了「原本」的樣貌。

我做到了……!

拉彌亞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是她頭一次在單打獨鬥中戰勝一個授格者,更何況洛基還是這樣擅長進攻的授格者。

但這份欣喜僅維持了1秒,她的手下敗將就搖搖晃晃地從地板上爬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悲鳴為戰鼓,洛基支撐起傷痕累累的雙翼,在狹窄的隧道中掙扎著盤旋。

殺了你!!殺了你們!!別再想傷害我了!!!!!!!!!!

明明是你先來打我的啊啊啊啊!

混亂中的洛基聽不到拉彌亞的控訴,在滿腔憤怒和絕望的驅使下,她向拉彌亞所在的位置全力撞去。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那是為了從這逼仄的牢籠中逃離呢?還是她早已厭倦了這副囚禁她的軀體呢?

早已癲狂的大雁將殘存的生命寄付於溢出的痛苦,即使看到拉彌亞已經躲開,她依然選擇撞向那個方向。

————!!

衝撞力徹底撕裂了她本就破碎不堪的機體,籠中的大雁終於耗盡一切,隨著崩裂的地板一同墜入了「母親」懷中。

……那是什麼?

紅潮飛沫四散開來,露出她如雕像般平靜的面容。

在她懷中,洛基的悲鳴漸漸微弱,那份無法平息的憤恨也如同藥片一般,在這棵詭異的巨樹身下溶解了。

這位與巨樹融為一體的女性,用她的慈愛,擁抱了這條生命的末路。

拉彌亞怔在原地足足一分鐘才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棵奇異的樹。

它的「根須」浸沒在紅潮中,拉彌亞敏銳地感知到,之前那些地板下的紅潮,正是由這些「根」提供的。

它們被埋在房間的地板中,如同血管一般,運送著紅潮。

抬起頭,樹梢上如同血袋一樣的懸掛物也在吸收著「根」運送來的紅潮,裡面還有一些蠕動的生物。

就像是資料上看到的人造子宮袋一樣……

難道那些奇形怪狀的異合生物就是從這裡誕生的?

她邁進紅潮,想摘下一個袋子仔細觀察,腳下卻傳來一陣詭異的抽動,險些把她捲入其中。

拉彌亞

噫!噫!

她幾乎彈射跳起,在根須纏上她之前就逃出了紅潮區。

拉彌亞知道那下面一定埋著什麼,她需要去確認紅潮中的異動,纏在腿上黏膩的觸感卻讓她完全不想再靠近。

她環視四周,想找到點別的東西來調查。

很快,她發現這裡的牆壁布滿了蜂窩形狀的金屬櫃子,如同屍體焚化爐。

砸開密封好的櫃門,從中抽出一個巨大的罐子,裡面浸泡著一副臉部平滑,看不出五官的機體。

四肢都被拆掉了,機體好小……這是……惑砂嗎?

拉彌亞疑惑地拍打著罐子,想確認能否直接破壞掉它。

可就在此時,那棵樹下的紅潮卻再次傳來了異樣的鼓動。

…………

繼續拖下去不是辦法,拉彌亞收起武器,換回莉蓮的身形,摸出了屬於「莉蓮」的簡易終端,準備呼叫屬於「莉蓮」的援軍。

啊……

或許是在剛才的戰鬥中衝擊太大,也或許是簡易終端的質量本就不好,無論拉彌亞怎麼擺弄它都沒有反應。

壞掉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異樣的湧動聲又一次迴盪開來。

冷、冷靜……沒什麼好怕的……

她輕手躡腳地靠近掛滿胚胎的巨樹,向「她」身下的紅潮看去……

這是……卵?

像是受到了某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拉彌亞在顫抖中伸出手,從那片血色的深潭中,抱出了一顆如同心臟般鼓動的卵。

在那一瞬,無數極具真實感的幻覺湧入她的視野——

拉彌亞

結束了,灰鴉小隊的指揮官。

這是什麼……回憶?未來?我殺了那個人類?

意識幾乎要被資訊亂流絞碎,拉彌亞感到頭痛欲裂。

拉彌亞

這是拉彌亞的東西……絕對不會讓給任何人。

沉甸甸的手感……好像嬰兒。

軀體正在失去控制,意識像水一般從頭顱中流出。

拉彌亞

安息吧,和克希拉一起沉睡在這幽邃的海底。

有了「鑰匙」,我不用再擔心任何事……

不,不對,不是這樣……!

人魚變成了提線木偶,將一切交給手中的怪胎。

這是你罪有應得,升格者。

青年空洞的雙瞳中盛滿了殺意。

明知道拿到了「鑰匙」,你也無法登上塔頂,即使如此……你還是……!

最後一聲槍響宣告了死亡,她被冰冷的海水拖進了漫無邊際的黑暗。

又在醫療部的慘白的燈光中睜開雙眼。

拉彌亞

……那是……媽媽?

女性的軀體被包裹在綠色的手術洞巾之下,裸露在外的傷口灼燒著她的雙目。

醫療部長

主管,這就是萊比亞的孩子,是個女孩。

拉彌亞

不,別看著我……

那裡還有一個人,救救她,救救她啊!

回憶不會回答。

拉彌亞

媽媽……

她走進簾後,向那毫無生氣的軀體伸出雙手。

???

我終於……回到您身邊了……

請接受我……讓我回到您的身體裡……

不要拋下我,請您愛我,請您……愛我……

如果能重新被您生下……我一定會……做得更好……

她的情緒鼓動著與自身緊貼的另一個體,使其被這相似的悲傷和眷戀感染,牽引。

沒錯,再向前一步,再接受她一些……

只要再邁過這一步,她就能觸碰到這位素未謀面的母親,只要和她融為一體……

喂!!

一雙手從背後緊緊牽住了她。

……啊!

從幻覺中驚醒,一切又回到了冰冷平靜的現實,手中的卵也在剛才的驚嚇中掉回了紅潮池子。

剛才那些景象究竟是什麼?拉彌亞得不出答案,但她有種沒來由的預感——它就是露娜在找的東西。

對對對對不起!

她連連後退,差點被抽出來的罐子絆倒。

…………

半小時還沒聯絡,我們就過來找你了,結果你在這抱著一團異合生物發呆,嚇得指揮官眼都直了。

我遭到了襲擊……洛基在這裡……

……哎?

實不相瞞,這是拉彌亞第一次在被訓斥後聽到道歉,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問她是否受傷。

報告自己剛剛遭遇了敵襲,露娜或羅蘭的反應大多是詢問戰鬥結果,至於阿爾法……她根本不會問。

我沒事……她衝過來的時候砸穿了地板……我和她一起掉下來了……

她身上本來就有傷,掉下來之後就融進那片紅潮裡了。

我想去看看,剛走過去就產生了幻覺……

離紅潮那麼近,沒變成感染體已經是個奇蹟了。

是啊,還、還好你們來得很快,我就在那裡停了幾秒。

不,還是不用了。

察覺到身旁人類懷疑的眼神,「莉蓮」連忙低下頭。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路上遇到了一些奇形怪狀的小東西……哦,就是那個。

他指著入口處和海洋生物相似的幻影,它們正輕飄飄地在空中游動。

剛剛說有人帶路的時候我就想到它了。

我也被它們引導過方向,這些小生物以前也會這樣帶路嗎?

沒印象,以前也不需帶路,橫豎出不去。

好想抓一隻過來研究一下……可惜一伸手就會跑開,還把我帶到有敵人的地方,我還以為這是惑砂的守衛。

哎?不會嗎?

抬起手,那些水母一般的幻影就游了過來,徐徐環繞一周後,輕緩地觸碰了人類手上的傷口。

你別動……

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剛要撲住一隻,它們便立刻不見蹤影了。

先別管那些無害的東西了,它只親指揮官,抓到了也沒什麼用。

你們看這東西,這群升格者真的越搞越變態了,這是什麼啊。

他隔著一定距離向與巨樹融為一體的女性開了幾槍。

那些傷口只是短暫停留了片刻就馬上癒合了,修特羅爾立刻又補了幾槍,結果依然相同。

嘖……和之前的雙子一樣,癒合速度太快了。

八九不離十了。

我們不能把這東西放著不管,外面那種情況,絕對承受不了第二次雙子帶來的災害。

當然,那可是我在這裡遊蕩了一個月存的寶貝,做夢都想把這裡炸了。

但還有惑砂的複製意識海沒找到。

應該就在周圍那些蜂窩櫃子裡。

聽到她的提醒,剩下兩人馬上圍到櫃前。

這種只剩下軀幹的構造體……應該沒錯了。

……只剩下軀幹的構造體。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發出一聲乾笑。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剛醒來的時候也這樣。

哎?

沒事,現在我已經給自己組裝好了!繼續處理接下來的問題吧,還要對你說一聲謝謝呢!

不但找到了主要目標,還發現了克希拉,這一架,打得血賺啊。

是、是嗎……

如同當年被給予咖啡杯玩具時一樣,拉彌亞感到了一瞬的喜悅。

既然已經發現了目標,我們就動手吧,先把櫃子裡的東西掘出來,那些小東西威力有限。

修特羅爾接連撬開了幾個櫃子確認裡面的東西,身後的兩人卻還站在原地。

你們待在那裡回味光輝歲月嗎?過來幫個忙。

什、什麼,我沒有……!

剛剛因為誇獎與成功隱瞞而鬆了口氣的拉彌亞又緊張了起來。

剛剛趕過來的時候你已經幫了很多了,身體還沒好,小心點,莉蓮過來!

唉,我好像保鏢兼保姆,在聖甲蟲的時候就是這樣,出來了還是這樣。

莉蓮在修特羅爾的抱怨中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

我聽人說,逃亡電影裡,可靠的角色都很容易率先退場……

哈……你怎麼還詛咒我?

呃,不是……

本以為修特羅爾會一笑了之,他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長長嘆了口氣。

……說不定真會這樣。

和你走的這一路,我開始有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就好像我不是第一次做這些事似的。

沒什麼,只是對這裡的路覺得莫名其妙很熟。

可走到這裡,一切又陌生了起來。

他下意識摸了摸那隻裝著糖的口袋,裡面已經空空如也了。

我記得瓦萊莉亞給了我一整包,有一百多顆,但我記得自己只吃了2顆,給你了1顆。

記憶像是缺了一塊……

還有,我不明白惑砂那傢伙為什麼要把我留下,在這種地方,他完全可以殺了我。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我還有用,我還在他的計畫之內。

……有用……

我們已經走到這裡了,事情超出了惑砂的預期,接下來的事誰也說不好。

如果我回不去了,替我跟瓦萊莉亞說一聲。

讓她把我的黑歷史錄影刪了——不,算了,還是替我向她和萬事都問聲好吧。

「我已經看夠你的臉了,別急著來找我」就這麼說吧。

別那麼無情嘛。

如果能做得到,我當然也想和你們一起回去。

你看……我們這種情況,在電影裡不是很常見嗎?

很快,我們就會遇到更大的危機,必須要「士兵」用犧牲換來轉機,「騎士」才能保護著「公主」逃離這裡。

人們歡呼勝利,犧牲者被紀念……或是被遺忘。

發瘋的話,會怎麼樣?

那當然是除了真正的反派,大家都不得好死或者求死都不能了。

真正的反派又是誰呢?拉彌亞問不出口。

對比這種「出其不意」,還是按照套路來發展更好,至少你們能活下去。

怎麼了?

這種時候不應該說些「不要放棄希望」,「總會有辦法的」嗎?

怎麼連你這種人類之光大英雄也說這種話。

哈……也是。

這種處境下,什麼都和以前不一樣了……沒有幫手,找不到出路,身體也在漸漸腐朽。

突然失明,英雄也會感到迷茫的。

他大笑起來,差點又要用手拍打人類的肩膀。

好,我也會和你一起掙扎到最後一刻的。

…………

看著互相鼓勵的兩人,「莉蓮」有些落寞地低下頭,向後退了一步。

哎?

如果這段話最開始沒有那一聲「莉蓮」,拉彌亞就要心懷感激地動搖了。

嗯,我知道了……

就算不在這裡,外面感染體和異合生物都那麼多,像你這樣自閉的,不找人幫忙又不去幫忙,能活到現在也是個奇蹟了。

…………

這個話題觸及了拉彌亞的認知盲區,莉蓮平時不會講太多寒羊小隊相親相愛的故事,但從她對小隊的態度上來看,應該不是假的。

找不到解釋的方法,她只能默不作聲,悶頭幫修特羅爾砸著櫃子。

在詭異的巨樹注視下,三人砸了半小時櫃子。

把所有罐子都拉出來之後,才注意到後方罐子裡的機體,有幾副明顯要比剛才大得多,更像一個成年人的軀幹。

只是容器軀體不一樣吧。

大號的軀體罐子編號都是以N開頭,總量不多,封裝日期也新一些。

別管那麼多了,無論是什麼,我們要做的事都只有一件——就是毀了這些東西。

這些意識複製體,那棵詭異的樹,還有樹裡的女人,都得毀掉。

他一邊說著這句話,一邊砸開了最後的櫃子,然後,怔在原地。

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最後一個櫃子,罐子裡正躺著一個外表和輪廓都更為清晰的構造體。

***!

我早該料到惑砂也會這麼對我!

***!我哪知道!

雖然沒有問出口,修特羅爾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他也無法確定他是不是「真正的修特羅爾」。

該死的升格者……

……救?

他低下頭看了看躺在罐子裡的「自己」,又看了看周圍兩人——一個傷員人類,一個眼神閃躲的矮子。

這種「東西」可不是遊戲裡用銘文召喚出來的幫手,製造者都會留下重重密匙,我們解不開它,喚醒不了,只是多個累贅。

帶回空中花園可能有辦法……但是。

他憤怒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多出一個自己又能有什麼好處?

誰能保證相同的自己都會走向相同的路?

就算有那麼幸運,多了一個能分擔工作的「自己」,平時喜歡的東西也要分出去,只是物資還好說……

…………

瓦萊莉亞……瓦萊莉亞怎麼辦。

這個一路都分外可靠的老兵踩在罐子上,又錘了它一拳,隨後在繞著罐子焦慮地踱步。

這場自我拉扯維持了足足一分鐘,他才恢復爽朗的聲音停下了腳步。

好。

一起炸了吧。

去他*的哲學問題,管他是不是「真正的我」。

保持清醒的是現在的我,能做決定的也是現在的我,這說明什麼?說明真正的我就是現在的我,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動手!我積攢了這麼久的東西終於要派上用場了。

修特羅爾把身上的背包丟在地上。

不說那個……這樣真的能殺死她嗎?這裡都是紅潮,異合生物只要貼近紅潮就有恢復能力。

她側目看向那棵巨樹,樹中的女性正在緩慢地扭動,彷彿要從中掙脫。

只摧毀惑砂的意識複製體就好了吧?快點逃出去才是最要緊的。

逃?往哪裡逃?這東西一旦跑出去,整個世界都會亂套。

……好吧。

……天亮了,我們回去吧,指揮官。

她帶著不安妥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