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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1 支離劇慟
凍裂的大地，赤紅的視野。
感染體在泥濘中嘶吼著，沒有盡頭一般洶湧而來。
斷裂的肢體散落在四處，意識海僵硬地被循環液混合著草腥氣的奇怪味道填滿，再無空隙去思考什麼……
——救——救救——
她用力按下徽章背面的暗鈕，代表開始連接通訊的紅色光芒在徽章上閃爍起來。
荒野中，構造體的殘軀空茫無力地躺在戰火肆虐後的焦土。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打掃戰場的構造體姍姍來遲。
可怕……
他漫不經心地挑揀著地上的構造體殘肢，似乎想要從上面找到些什麼。
有了……在這裡。
輕輕掰開無力的機械手指，靈巧地從中揀出那塊金屬銘牌。
登記，空中花園，銀隼小隊，娜塔——死亡。
救救——
我們還——活著——
登記，空中花園，銀隼小隊，澤卡——死亡。
還——活著——不可以——
登記，空中花園，銀隼小隊，指揮官，阿爾貝拉——
死亡。
不——
……真可憐。
閃爍著紅光的銀隼徽章被那個構造體踩在了腳下。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很隱蔽地朝著地上的構造體殘軀瞟了一眼，似乎篤定她還有意識。
——救救——我們——
不成語調的嘶啞詞句從破碎的發聲系統中迸出，最後的哀嚎消散在風中，並沒有被誰聽到。
12小時前，空中花園。
塞西莉，看！
女性構造體朝著塞西莉揮了揮手中的紙質書籍。
我終於淘到這本的紙質版啦，聽說黃金時代時發售量極少，很珍貴的……
發售量極少是因為沒什麼人買吧，《黃金時代詩詞集錦》，這種東西無論如何聽起來都不像是會暢銷的書籍。
喂！
好啦，不要吵了。指揮官去哪裡了？
紫色長髮的構造體露出溫和的微笑，分開了吵成一團的兩個隊友。
在休息室，說是接到了新任務……
要求塞西莉同行……塞西莉不是剛剛支援回來？
這個禮拜塞西莉的出勤記錄已經爆炸了吧……
還好，畢竟是我自己要求的隨隊支援，能多盡一份力總是更好的。
更何況，那支小隊去的保育區是那邊……
就算是救下來那些孩子之後的售後服務，你做的也未免太到位了吧！
只要有小隊經過附近就會去看看，偶爾還會分給他們你的物資配給……
那些孩子太小了，總會擔心他們是不是被人欺負，所以才要多過去看看嘛。
不提這個了，任務簡報指揮官發出來了嗎？
我看看，清理112保育區的感染體和異合生物，保護保育區居民……
保護任務啊……
不要因為任務小就輕視這項任務啊！
要知道，我們現在所做的每一份工作，都是為了地球的未來，每一場戰鬥經驗，都是在為以後的大戰做積累……
……我要去做戰前準備了。塞西莉，一起嗎？
我有點事情要找維爾斯參謀長，等一下在作戰準備室集合吧。
會議室。
維爾斯坐在會議桌後，瀏覽著會議結束後的報告，聽到敲門聲，頭也不回地開口。
進來。
維爾斯——參謀長？
好久不見，塞西莉。
上次我做的那個提案，通過了嗎？
暫時還沒有，空中花園現在對流浪兒童能夠給予的最大保護就是將他們集中在保育區撫養。
除非特別優秀，或是父母做出極大貢獻，才能夠考慮接到空中花園，否則……
……
即使這樣對那些孩子來說，本身就是不公平的行為嗎？
……是的，即使這樣對那些孩子來說，本身就是不公平的行為。
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塞西莉，我以為你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
「正義總會存在，不要擔憂迷失在半途的公理」——這不也是你曾經教給我的嗎？
空中花園畢竟承載能力有限……
維爾斯搖搖頭。
涉及空中花園，有些事情，無論是他還是哈桑，都無法做出決定。
……是我太著急了，對不起。
我知道你想要更公正的對待每一個孩子，確實，每個孩子都是通向未來的一個希望。
但暫時……我們能做的，只有這樣。
塞西莉是他帶出最優秀的學生，但她似乎總是想要追求一些趨近完美的東西。
這樣的想法本身並沒有錯，可放在現在這個條件下……
……對了，我們接到了新的下地任務，可能馬上就要出發。
新的……下地任務？這個任務怎麼沒有經過我這裡？
維爾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
感染體襲擊，可能是還沒有來得及上報，總之，在任務期間，我會繼續完善之前那份方案的。
她的終端響起催促的通訊聲。
哎……時間到了。
那麼，下次見，維爾斯……教官。
門重重合上——
——不，不要去——不要去！
猛地驚醒過來，額角已經布滿冷凝液。
塞西莉？
你還好嗎？
……做了個噩夢而已。
……
「正是這種時刻，它的重荷教導我們安於內心，保持沉靜……」
她想要用那本唯一留下的《黃金時代詩詞集錦》來安慰塞西莉。
……能在這種地方還相信這種東西的也只有你了吧。
這只是……
只是什麼，心靈食糧嗎？省省吧，我們早餐吃的很飽了——
好啦，娜塔也是好心。
她背對身後監管的目光和閃爍的攝影機，輕輕劃出她們約定好的暗語。
【指揮官的行蹤？】
【西側區域。】
【有通風管道，可逃離。】
【消息來源準確嗎？】
【準確，和亞里莎證實過。】
亞里莎啊……那是個好孩子，真真正正地在按照這些烏七八糟的虛偽規則在生活，只可惜出生在了這樣的地方。
如果真的能離開這裡，一定要想辦法帶上她一起走。
【娜塔？】
【武器準備完畢。】
能在這種地方拼湊出可使用武器的，大概也只有娜塔了。
塞西莉輕輕握住手心殘破的銀隼徽章，暗自思索著方向。
——不，不可以，不要去——
【按照計畫準備。】
【今晚行動。】
——不行，會出事——
澤卡和娜塔隱蔽地朝她點點頭。
只要能離開這座飛行堡壘，她有把握能聯繫上維爾斯參謀長……
——不可以！
……塞西莉姐姐？
你還好嗎，塞西莉姐姐？
冷凝液一滴滴從額角滲入耳邊髮絲，黏膩地像鑽入意識海中的細小蛇蜥。
我……沒事。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有……有什麼事嗎，亞里莎？
意識海中反覆咀嚼著曾經堅信的那句話，冰冷的冷凝液細密地從手心的人造皮膚滲出。
今天父親說他有事情，不能和我一起上課，塞西莉姐姐，你有時間嗎？
……當然沒問題，亞里莎。
她疼愛地輕撫亞里莎的額頭，亞里莎懵懵懂懂地看著她，清澈的瞳孔中滿是信任。
亞里莎是個好孩子，是烏托邦這片腐暗土地上開出的唯一花朵。
她們第一次的出逃失敗了，通風管道並不是保險的地方，極光部隊發現了她們的出逃，第一時間啟動了干擾意識海的裝置。
作為第一批進入真正烏托邦的居民……應該很合適吧。
培養皿液體注入，機械發出冰冷的滴滴聲——
啊……不愧是空中花園來的朋友，很優秀的數據。
她再也沒有見過阿爾貝拉和澤卡。
咦？這裡好像有客人，我們去那邊吧……
通過側門看去，好像有誰正在跟皮克曼交流……
——上面已經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了吧，我的酬勞也該結算了。
這樣偽造記錄也是很有風險的。我要趕快拿酬勞跑路了，不然……
登記，空中花園，銀隼小隊，娜塔——死亡。
登記，空中花園，銀隼小隊，澤卡——死亡。
登記，空中花園，銀隼小隊，指揮官，阿爾貝拉——
死亡。
……真可憐。
……不……
塞西莉姐姐？
怎麼……可能……
新的……下地任務？這個任務怎麼沒有經過我這裡？
感染體襲擊，可能是還沒有來得及上報……
——不要推開那扇門……
【就這樣決定了。】
【不能讓澤卡和阿爾貝拉——】
【不，不要衝動——】
銀隼徽章殘破不堪，被丟棄在雪原上。
娜塔漂浮在培養皿中，再無生機。
面前的鎧甲緩緩回過頭來。
她們會在裡面相遇的……
在那個不再有痛苦的，永恆的烏托邦——
——不要！
這次出逃失敗的代價，是娜塔。
儘管她們已經拿到了通向外面那扇門的密碼，儘管她們已經觸碰到了冰冷的風。
但她們仍然失敗了。
……姐姐？
是啊……已經不需要使用前綴作為區分了，銀隼小隊，只剩下自己了。
嗯……沒事，我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是啊……這些，都只是一個噩夢而已。
已經不想再去思考為什麼發現感染體數目異常時，發送出的求援信號無人應答。
已經不想再去思考為什麼使用徽章上的緊急聯絡按鈕，對面並沒有回應。
已經不想再去思考為什麼上次出逃的時候，會被人出賣行蹤。
……
如果進入這裡就能回到從前的話……
如果進入這裡就能重新見到她們的話……
如果進入這裡……
屋頂的天窗外，大塊大塊的鉛灰色堆積在灰白的天幕，積蓄許久的濃雲驟然落下，暴雨瓢潑，澆灑在沉重的玻璃上。
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看過天空了……自從進入烏托邦以來。
會有不甘心嗎？好像有一些，又好像完全沒有。
曾經被背叛的痛苦，想要逃出去的憤怒，彷彿都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而煙消雲散。
就這樣結束吧，也許這樣，就是最好的結局。
再見吧，銀隼小隊。
請允許她這次的逃避。
對不起啊……亞里莎。請原諒姐姐……
儘管做出逃避之後還有這樣的要求十分卑劣，但是……
如果天亮的那一天到來的話……
……請幫我繼續看看這個世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