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主線劇情 / 24 縈森歧路 / Story
第一次見到那些孩子們，是在我七歲的時候……
那是一隻落單的小狼。它可能太餓了，所以沒有力氣逃跑，最後選擇躲在樹洞裡。
我走過去，它對我齜著牙齒，但是四隻爪子卻在瑟瑟發抖。
族裡老人說過，不可以隨便撫摸那些孩子們……
……因為……它……它們會染上陌生的氣味……
就……就算是……回到狼群……也會被它的家人們……排斥……嘶嘶……
……嘶…………吱………………
————
耳膜首先從耳鳴之中解放出來。
頭頂的耳朵自顧自地開始轉動，嘗試追逐縈繞在感官周圍的飄渺聲音。
嗅覺重新開始運作，濃厚的草木氣息伴隨著空氣重新渡入身體之中。
夜露或許還未被今日的曉光蒸發，它們籠統地沾濕草木，一股微微的涼意從手掌與腳掌傳來。
手爪本能般的用力，在肌肉的帶動下，尖銳的爪刃劃破柔軟的草地，刻入濕潤的泥土之中。
有哪裡不對……但……
睜開雙眼，炫目的光線刺激著灰色的瞳孔，它控制不住地不斷收縮。
當瞳孔冷靜下來時，灰白色的身影終於看清了自己所處的世界。
小狼翻身站起，抖動身體甩掉輕附在皮毛上的土粒和落葉。
她端詳著自己酣睡的搖籃。以她的視角仰視森林，盤根錯節的粗壯枝幹比本來還要更加雄偉巨闊一些。
小狼仰起鼻子，嗅了嗅濕潤的空氣。在熟悉……或者說平和的味道之中，另一種心生嚮往的味道就在不遠處。
應當追尋這股氣息。腦中有一個聲音如此指引。
想到這裡，小狼的腳步輕快起來。
躍過盤虬的樹根，穿過低矮的木叢，那股氣息隨著前進的步伐逐漸濃厚。
從一片比自己還要高的立草中擠出腦袋，前方開闊的平地上，狼群正互相依偎著休憩。
聽見響動，狼群警覺起來，它們站起來，警戒著小狼出現的方向。
此刻應該坦然地走過去加入它們嗎？
可狼群個個緊繃著四肢，顯然並不是歡迎自己的樣子。
對峙持續了數十秒，一聲淒厲的尖嘯從空中傳來，狼群迅速排好了陣型，朝著森林深處跑去。
是掠食者。腦中有一個聲音如此指引。
要快跑！但是小狼不明白為何狼群會警戒自己，貿然跟上去的話，是正確的選擇嗎？
沒有時間多想了。恐懼讓身體比頭腦行動得更快，她夾緊尾巴，追著狼群奔走的方向前去。
狼群需要甩掉空中的敵人，但這片森林，對方與狼群同樣熟悉。
尤其是落在末尾的小狼，幾乎成為了掠食者們主要的追逐目標。
她已經想不起來爪子踏過了多少個水窪，也察覺不到奔襲中帶折了多少朵野花。
恐懼在她鮮活的心臟中晃蕩得砰砰作響，如果有餘力去仔細聆聽，甚至可以聽到自己血液澎湃的流動聲。
在一片茂密的枝幹中移動了許久之後，掠食者們的聲音終於不再緊緊吸附於身後。
躲在中空樹根裡的小狼鼓起勇氣探出頭打探了一番，確保自己沒有被尖利的目光追隨。
草葉之間，能夠嗅到狼群留下的氣味，它們就在不遠處。
要回到他們之中，落單的話是活不下去的。腦中有一個聲音如此指引。
再次站在狼群的對面，小狼已經準備好接受狼群的質詢。
為首的兩匹狼正在享用剛剛獵到的食物，不速之客的出現，讓它們立刻擋住獵物，從喉嚨裡發出威嚇的聲音。
小狼在遠處站定，馴順地垂著尾巴，表示出沒有要爭搶食物的意思。
在頭領的默許下，剩下幾匹等待進食的狼圍上來，審視這個膽敢走進地盤的獨行者。
狼群成員們的目光不比掠食者的俯視溫和多少。
它們挨個嗅過小狼身上的氣息，有兩匹衝動一些的，甚至幾乎恨不得馬上咬穿她的背脊。
或許是沒有感受到攻擊性，又或者覺得她足以分攤一些天敵的注意力，首領的目光從瑟瑟發抖的小狼身上回到獵物，繼續進行進食。
階級較低的幾匹狼停止對小狼散發敵意，它們回到離小狼有些距離的地方，等待頭領完成享用。
得到了狼群的默許，小狼這時才感覺到緊繃的肌肉已經有些酸痛。
那幾匹等待的狼再次玩鬧起來，它們互相摩擦著背部高聳的脊刺，發出像是搔搔癢一樣舒適的嚀聲。
或許不久之後她便可以加入其中，小狼想像著，忍不住愉快地打了個滾。
玩鬧的狼群像是看見了什麼奇怪的行為一般，立刻全數站起，對著小狼伏低了身姿。
好在頭領填飽了肚子，緊繃的狼群在確定小狼沒有作為之後，很快撲向獵物的殘肢大快朵頤起來。
小狼吞下一口涎水，但理智告訴她，現在並不是上前分享的時候。說不定還會被狼群認為自己想要改變狼群中的地位。
在狼群撕咬的聲音中，小狼只好盤成一團，盡量減少維持體溫所消耗的能量。
狼群在看不到邊際的森林中馳騁了數日，在躲避掠食者的同時嘗試捕獲躲避它們的獵物。
狼群逐漸不再因為小狼的動作而忽然緊張，但也沒有像她想像的那般，能與其他伙伴進行一次無所顧忌的嬉鬧。
無論是行動還是進食，小狼只被允許跟在最後，擔任著狼群若有若無的隊尾。
即使是在休憩時飲水，她也只得等待所有成員飲用完畢之後，再靠近水源。
自己是否是群族中的一員？
答案是肯定的。
那到底是因為什麼才——？
小狼懊惱地將鼻子埋入水潭，看著細密的泡泡從水下冒出。
最後一顆氣泡融入空氣中，水面回到了鏡面一般的平靜。
她凝視著水中的自己——
她意識到自己身體和同伴們原來是如此的不一樣，以至於從同伴的視角來看，自己彷彿像是一個長滿長毛的怪物。
她永遠都無法如想像中那般加入狼群的玩鬧，與它們互相磨蹭聳立的脊刺。
因為她的背上，只有一排因為驚恐而豎起的醜陋毛髮。
如果……如果能褪下這層皮毛……自己是否能夠與同伴更接近一些？
要試試嗎？腦中有一個聲音如此引誘。
她端詳著爪子，鋒利的指甲泛出一陣冷光，彷彿是掠食者們尖銳的喙。
爪尖觸到自己柔軟而溫熱的胸膛，皮膚從某一點開始傳來將要被刺破的銳痛。
狠狠心，前爪用力地從胸前揮下，在感受到皮毛撕裂的阻力和汩汩流出的液體後，鑽心的痛楚從身體之中向外蔓延開來。
白色皮毛被血液染成紅褐色。
——這樣是否多多少少靠近了一些紫紅色的同伴們？
小狼閉上眼，逃避進黑暗中似乎能夠降低痛感的尖銳程度。
隨即，在黑暗中，她再一次揮起爪子……
……好痛……真的好痛……
能感覺到電子痛覺神經正在拚命跳動，企圖用近乎於暴力一般的刺激來喚醒意識海。
唔……
21號？醒醒！
嘖，滾開！！
隊長的聲音中帶著疲憊的怒氣，發生了什麼事來著？
醒了就快給我爬起來做事！
薇拉一腳踹開撲上來的異合生物，在對方騰空之時，她一刀斬斷那坨醜陋的身軀。
紫紅色的體液隨著慣性飛出，在地上濺射出一道直線。
對……敵人！不……他！那個里林，他掉下去了！
冷靜點，他已經救不了了……要快點找到出去的辦法。你再不醒，我就打算把你扔這了。
21號，還可以戰鬥！
注意你的手臂，你拉他的時候手臂接觸了那灘「水」。我簡單處理了一下。
那矮子好像帶著我們不小心跑進異合生物的老巢裡了，那片「水」基本和紅潮一樣，說不定甚至更厲害。
好在你新機體材料不錯，不然那手直接砍掉更好。
21號看了眼手臂上的應急凝膠塗層，嘗試著比劃了兩下攻擊的動作。
嗯，沒問題。
但是，過來的路，好像又不一樣了。
這些「樹」還在持續生長。你躺在那裡的時候發生了好幾次震動，高機率是增生太快造成的。
營地的味道，從那上面吹進來。
21號仔細地辨認著空氣中的氣味，指向薇拉身後的方向。
上面的植物長得快看不見外面了，拖下去的話，我們可能會被這些植物封死在這裡面。
21號也向上望去，天幕已經隱約被枝條分割為了幾大塊，像是有一張大網正從天上扣下。
在目光所及的最頂端，還有一些模糊的黑點，看不清具體是什麼。
*的，這種時候，有諾克提那種迴路裡都是仿生肌肉的傢伙在，反而解決起來更簡單。
懂了，聯絡諾克提。
……
接不通。
我試過了，聯絡辦法都沒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處在這坨變異樹林裡的原因。
走，先往你說的方向撤。
要向上攀爬，最後的路段無法避免地需要借助這些巨大的植物。但在持續增生的植物中穿梭，又極其容易迷失方向。
薇拉選了幾個外型獨特的樹結勉強作為轉向參考點，攀登到那裡再及時調整方向。
方向不對的話隨時說，這些樹一直在長，方向很容易被搞亂。
嗯。
隊長……
薇拉剛剛邁出一步，回過頭，21號仰頭望著正上方。
那束吸食著紅潮之泉的巨型藤蔓上，不知何時多生出了一個巨大的莢。
那包裹著內容物的外皮幾乎被撐得半透明，剛好能夠勉強看見莢中一團模糊不清的黑影。
……在動。
那團黑影像是被打擾了沉睡的初生兒，開始毫無章法地在溫床內掙扎。巨大的莢在它的撕扯中搖搖欲墜。
要掉下來了！21號，快躲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