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主線劇情 / 24 縈森歧路 / Story
那個「諾克提」……真的那麼可惡嗎？
嗯，諾克提，又懶又愛搗亂。
每一次隊長生他的氣，都是21號幫他擦大便。
是……擦屁股嗎？幫他收拾掉麻煩的意思……吧？
嗯，擦屁股。
21號眯起眼睛，對諾克提的嫌棄溢於言表。協作子機配合地揚起兩隻聯動足，像是也恨不得給21號口中的抨擊對象來兩下。
但是隊長很包容他，每一次……
喂，你怎麼這個時間才回來！薩倫斯老大老早就說了，今天要早點開始準備的！
嘉儂的表情沒有變化，但21號能感覺到，她身上原本溫和的氣氛瞬時變得冷淡下來。
從警戒樹林走回來，的確需要這麼久。
胡說，我實驗過，從那邊走回來只要十五分鐘。你為什麼每次都刻意拖延時間？
我沒有拖延。
平時就算了，薩倫斯老大和其他人對你那麼好，你就非得今天也這麼懶散？
男孩的聲音越來越大，引得兩個遠遠坐在帳篷旁邊整理東西的人也注意到了動向，起身朝這邊走過來。
嘉儂回來了啊。
走過來的是一位親善的老人和一名瘦削的中年人。老人和藹地招呼著嘉儂，中年人則目不轉睛地打量著21號。
嗯，聞婕阿姨。
聞婕奶奶，不能……！
老人拍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先不要說話。少年努著嘴，雖然不再言語，眼神卻依然宣示著他的不快。
嘉儂啊，這孩子人不壞，就是有點心直口快了。
嗯。
這是你的朋友嗎？歡迎……哦，我想起來了，這好像是天上來的部隊……霍特，是不是啊？
對。之前我見過她跟在那位紅頭髮隊長旁邊。
那就別見外了，一起進來吧，小姑娘。我知道你們過來是來保護我們的。
今天是我們保育區的紀念日，紀念薩倫斯決定帶領著大家成立互助團，一同踏上自救之路的那一天。
一會開始了之後會很熱鬧的。你看，我和霍特正在整理要裝飾帳篷的燈泡呢。
哼，真不知道薩倫斯老大為什麼這麼包容她……
好啦，今天是開心的日子，不興吵嘴。
我知道嘉儂聽風挺厲害的，是不是薩倫斯跟我們誇了人家兩句，你不太高興了？
嘉儂也是幫我們的，大家都是一起搭伴生活，別這樣和人置氣。里林你還小，以後你也會更厲害的哩。
才不是！她哪有跟我們一伙的樣子！每次只有領物資的時候準時出現，除了把風偵察以外什麼都不做，誰跟她搭話都愛理不理的。
拜託她做個事還要談條件，營地裡除了她還有誰這麼會算計？吸血鬼！
有的時候還叨叨一些聽不懂的詞，單純的怪人！
而且，要不是沙蘭姐她在偵察的時候……這幾天也輪不到她來頂沙蘭姐的班，還得多給她一份物資！
里林！
笑眯眯的老人在聽到「沙蘭」的名字之後，臉上逐漸蒙上了陰霾。
被稱為霍特的男人低聲呵斥著里林，少年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乖乖噤聲。
聞婕奶奶，我……對了，還有你！你們的部隊不是來幫我們的嗎，為什麼還沒找到失蹤的人？
你為什麼還跟著這個吸血鬼閒逛？去找到沙蘭姐啊！！
少年將質問投向21號，但或許是知道自己拋出的問題無法在這裡得到解答，他的聲音並沒有像剛才一樣洪亮。
你們，進去吧。晚餐再過一會應該就開始了。
嘉儂沖霍特點點頭，拉住21號快步離開。
21號回過頭，看見白髮老人靠在霍特懷裡，她的肩膀微微抖動。
抱歉，21號。
嗯？為什麼道歉？
讓你因為我受到了不應該有的對待，這是我的責任。
唔……是嗎？很多人，都對21號有敵意。不一定因為你。
大概是因為，你身上的氣息和他們不一樣吧。
就像我和這裡的其他人不同，他們就會把我視作「怪人」。
動物們會把氣味相同的個體識別為同類，同樣也會下意識排斥讓自己覺得不安全的東西。
而人類這種動物……雖然語言和行為可以掩蓋一些東西，但是感受不會騙人。
所以你跟我站在一起，里林就把你認為成了「怪人」的同類，對你也表現出了敵意。
好在他大約看你的樣子猜到了你的身份，沒有說出更嚴重的話。
和被討厭的人待在一起，身上也會沾染到討厭的氣味嗎？
所以隊長和諾克提與自己站在一起，其他人也會討厭隊長和諾克提嗎？
那些討厭三頭犬小隊的人，也會想讓隊長和諾克提報廢嗎？
21號感受到自己的意識海似乎又要開始掀起波浪。但在此之前，頸脖傳來一陣刺痛，腦中的波濤因為痛覺而被迫偃旗息鼓。
……
你怎麼了？不舒服？
喂！開始了，開始了！快來！
這麼快？我手上的事還沒做完呢！哎，等等我！
沒等21號回答，周圍已經嘈雜了起來。大家呼喊著其他還在忙碌的朋友和伙伴，人群迅速地向營地中最大的帳篷集中而去。
……21號，不著急的話，可以等我去拿一份物資之後再送你出去嗎？
如果我不自己去拿，一會應該很難剩下有用的東西了。
嘉儂面露難色，詢問21號的意見。21號點點頭，嘉儂又再次確認了21號機體沒有不適之後，二人共同捲入人潮的漩渦。
強化過的大型帳篷內人頭攢動，絕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笑容。這樣歡快的氣氛，對於21號來說有些陌生。
空氣中傳來食物被加熱後的味道，讓人心頭一暖。其中夾雜著些許劣質菸草燃燒後的氣息，以及人們身上混雜著的輕微臭味。
慶祝活動不需要用到的擺設都被移動到了帳篷外，或堆砌在帳篷的一角，為中間的一個簡易木台騰出空間。
在木台一側是一排並不整齊的長桌，其中一個上面放著一些杯子。有許多人正圍在那裡領取飲料。
另外的桌子上則放著一些食物，大約是用存積已久的食材加上一些罐頭類食品製作的。
其中兩鍋食物上，還裝點著看起來非常「盡力」的擺盤裝飾。
大人和小孩子們都垂涎地看著那邊，但沒有一個人過去爭搶。
嘉儂進門後同一個帶著帽子的女人說著什麼，21號沒有跟過去，只是站在原地等待。
抬起頭，頂棚上懸掛著微黃的燈泡，除了主要的光源，橫梁上還被裝飾了許多閃爍的串型彩燈。
其中很多小燈泡已經發生故障不再亮起，但是錯落有致的星星點點，仍然讓21號覺得新奇而美麗。
剛剛問了一下，營地的人說薩倫斯馬上要開始講話了。之後就可以去拿食物了，拿完我們就走。
你的身體，需要食物嗎？
……不需要。但是食物可以拿去換一些別的有用的東西。
這個保育區時常有交換商人暫留，我就是從他們那裡獲得一些我的……身體需要的物品。
哦哦。
鐺鐺鐺——清脆的搪瓷餐具敲擊聲從人群另一頭傳來，喧鬧而分散的人群不約而同地圍住聲音的源頭，隨後，帳篷逐漸安靜下來。
中央只容得下一個人站立的木台上，一名高大的男性正笑著向人群致意。
大家好！
薩倫斯只是一句簡單的問候，便引得周圍爆發了熱烈的掌聲。有人舉起手向他打招呼，他便微笑著朝對方點頭。
謝謝，謝謝各位的捧場。
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是為了慶祝這裡的所有人又攜手度過了一年，也是為了紀念在這幾年以來，我們經歷過的事和不應忘記的人。
在現在這樣的環境裡，集體的力量遠遠要比個人的力量強大，而這份強大，正是因為我們信任彼此，依靠彼此。
過去的每一次紀念日上，我都講述過曾經最困苦的時光，今天的時間有限，我就不打算再囉嗦一遍了。
別啊，講講看唄，我剛來不久，還沒聽過呢！
媽媽，是要講睡前故事嗎？
你把手舉起來，讓你叔叔講給你聽！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期望台上的領袖帶領他們共同回憶那段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刻骨銘心的時光。
薩倫斯微笑著抬抬手，人群的聲音很快停止，大家的注意力又再次回到薩倫斯一個人身上。
對於一些才加入不久的朋友，歡迎你們找我，或者找任何一個知曉的人了解這段故事，不過今天請允許我稍微節約一些時間。
但是緬懷是不能省略的。現在，希望各位和我一起，對過去那些共同度過的阻礙，那些為了他人而隕落的同伴，獻上敬意！
帳篷中沉寂得像是無人的教堂，所有人包括幼小的孩童，都沉浸在薩倫斯指引他們感受的情緒之中。
即便可能是被不同的火光點亮過道路，但站立在這裡的每個人走過的，卻都是共同的寒夜。
大約一分鐘以後，呼吸聲，衣料摩擦聲才漸漸濃重，雜攘了起來。
謝謝這裡的所有人，我真的非常感激大家的信任。如果沒有你們每一個人，今天，這片暮色裡就不會有現在的燈光。
在說這句話時，薩倫斯的目光幾乎從每個人臉上劃過。
人群中不乏與他相識多年的人，他們中的一些，在和他目光相接時，眼中甚至泛起淚光。
誠如你們所知，現在，我們正在面臨一些新的困難。最近，有一些同胞受傷，有一些同胞……暫時失去了消息。
但是，就像曾經的無數次那樣，我們一定會竭盡所能去尋找他們，我相信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會！
等他們回到家園的那天，我們再為他們舉辦一場歡迎會，補上今天的暫時缺席！
好！！！
人群中掌聲如雷，其間，湧動著模糊的嗚咽和哭泣聲。
說一個好一些的消息吧。我們的保育區距離純淨區不遠，接下來，我們很可能是下一個遷過去的營地！
等到了那裡，大家就不用擔驚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們或許已經看到盡頭了！
最後，請大家自由享用食物和飲品吧。不過還是老規矩，每個人先拿取一份。唉，你們肯定不用我說，我又囉嗦了，抱歉。
還有，最後一句，真的最後一句。
今天的集會只持續兩個小時，之後大家可以回到自己的帳篷裡繼續，但不要停留在室外。結束！
好消息以及薩倫斯的自嘲多多少少緩和了一些悲傷的氣氛。處於人群邊緣的人開始慢慢向食物台移動。
還有一大群人，他們仍然圍在從台上走下來的薩倫斯周圍。有的與其握手，有的攬著周圍人的肩膀和他聊天。
我拿完了。
嘉儂早在薩倫斯沒講出結語之前便走到了食物長桌旁，在人群湧聚前拿取了屬於她的份額。
21號仍然望著那群圍著薩倫斯的人，沒有要轉身離開的意思。
21號？
他們在幹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做？他們不需要物資嗎？
……你可以理解為，他們在互相舔舐傷口。
那嘉儂呢？那個大個子，剛剛說了，感謝這裡的所有人。也包括嘉儂。
薩倫斯的話，或許他的確是一個值得依靠和信任的人。但他是這裡的領袖。
要依靠領袖的前提，是成為群族中的一員。
而我，沒辦法融入他們。
就像21號你提到的，你也不懂為什麼會和一些陌生人產生敵意。
因為不屬於自己的族群，是怎麼也融不進去的……除非放棄自己現在的模樣。
我不想因為貪戀一份短暫的溫暖，讓自己被另一個族群馴化，變成我陌生的樣子。
變成其他的族群，是我不能夠做的事情。
被另一個群族馴化……
21號喃喃地重複著嘉儂說過的詞語。
走吧，我帶你離開。很近，只要穿過保育區，沿著那邊的小路一直走，就到你的營地了。
好。
剛邁出兩步路，21號停下來叫住嘉儂。
假如——我在螢幕上看到的影片——假如有小狼，生下來不久就走丟了，它會怎麼回到狼群裡？
那……應該很困難了。沒有同類教給小狼生活的方法，那些孩子們是挨不過幾天的。
即使它僥倖足以保護自己甚至找到食物，孤狼也很難長久存活下去。固定的狼群很難接納一隻陌生的狼。
……哦。
……
走吧。
21號不再留戀，率先邁開步子。
嘉儂，稍等！
在21號和嘉儂將要走出帳篷之前，薩倫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一邊謝過身旁的人遞來的飲品，一邊朝著她們擠過來。
嘉儂，你不多待一會嗎？你身邊這位……是空中花園的構造體吧。你好。
嗯，差不多我該準備去守下一班了。
繆薩拜託你換班了啊……看來那傢伙今晚是想喝個通宵了，真是的。
見嘉儂只是點點頭，沒有想要接話的樣子，薩倫斯壓低聲音，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
我聽說今天里林的事了，很抱歉，他老是這樣。
怪我平時說了太多「團結」之類的口號，畢竟，這是我們一路存活下來所依靠的……晚一些我會再跟他聊聊。
他是個熱心的孩子，和這裡的絕大多數人關係也很親近。
你的生活方式在這裡顯得有點特殊，當然我不是要勉強你的意思，你應該明白的。大概這樣的方式會讓里林想起一些往事吧。
他也是因為那件事才……咳，總之，我替他給你道歉。
沒關係，聞婕阿姨幫我解圍了。
哦，那就好……
薩倫斯還想說什麼，但旁邊忽然擠過來一個醉醺醺的女人，一把把酒塞到薩倫斯手裡。
老——薩！薩倫斯！你，你講得好哇！你，嗝~
蘇璽，你怎麼已經喝成這樣了？先等等……
你別走，來！我們喝一個！我，我乾了，你你你你你隨意！咕嚕——咕嚕——
嘉儂見狀，沖薩倫斯點點頭，拉住21號為圍過來看熱鬧的人群讓出位置，閃身離開帳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