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主線劇情 / 21 刻命螺旋 / Story
離開科學理事會之後，里和莫瑞並肩走在通往外側的通道中。
以往這時里都會開始關心莫瑞最近的工作和身體狀況，但是這次他只是說著「和我一起走走」便一路向前不發一語，莫瑞只好乖乖跟在他的身邊。
那個……哥哥？
莫瑞試探的呼喚沒有讓里停下腳步，他只是看著前方示意莫瑞繼續前進。
看著里平靜的側臉，莫瑞想起小時候自己偷偷跑出城區找「神醫」買藥，卻因為被騙而無法回家只能縮在屋簷下哭泣的時候，打著傘找到了自己的哥哥。
找到他時哥哥身上全是泥濘的雨水，舉著傘喘著粗氣，他沒有說出任何責怪的話，在回家的路上一直緊緊牽著他的手。
少年看著前方的路不發一語，幼年的莫瑞只能看到哥哥緊繃的下頜，他知道哥哥在生氣。
而現在這樣和哥哥走在一起時，他就會意識到自己已經要比哥哥高一些了。
……
直到來到靠近一處僻靜的角落，里才停下腳步。
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談談了。
莫瑞環顧四周，發現這裡是艦橋區為數不多的監控死角，他心下一驚。
難道哥哥知道了些什麼？他的大腦飛速轉動，仔細搜尋著最近做過的所有善後中是否有出現紕漏的地方。
這樣想著，他一邊觀察哥哥的神情，一邊以欣喜卻又略帶困惑的表情回應。
……是啊。
的確……已經很久沒有敘舊過了，哥哥最近總是在忙特化機體的事情。
不過，我是有想要問你的事情。
里攤開手，他的掌心中放著一枚小小的晶片。
這是……
對它很眼熟嗎？
莫瑞立刻地想要否認，但在看到里的眼神時就明白，無論怎樣辯解都會是蒼白的。
只是……我用來勘測任務據點的時候借助的工具罷了。
畢竟我不像哥哥和其他指揮官那樣能夠下地作戰。
……哥哥是怎麼找到它的？
所有傳話用的遠程機器人都會在結束任務後自毀，無一例外，只要哥哥不知道裡面的內容……
……這不重要，我復原了它的數據，看到裡面的一些東西。
它的加密手段或許能夠騙過所有人，但唯獨不包括我。
畢竟……我是你的哥哥。
……
莫瑞的沉默令里的心徹底沉了下來。
他太過了解莫瑞，知道這是他有意隱瞞的表現，但這也證實了那段來源不明的坐標留言也不太可能出自莫瑞之手。
他仍舊無法確定那些訊息的發信者和目的，但是現在他面對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這些危險的事情？
從什麼時候開始，莫瑞也會帶著面具和他說話了？
莫瑞的臉上帶著一貫溫和的微笑，但他像是有些為難那樣垂下了眼，短暫地避開了和里的對視，然後又抬起頭。
里何其熟悉這樣的眼神。
——令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對著莫瑞說出那些「善意的謊言」時，弟弟清澈的瞳仁中倒映著的自己。
只是擺弄機械的時候受了一點小傷……不要緊，這對我們這些機械工程師來說可是常事。
聽我說，莫瑞，接下來，我可能要離開你一段時間，但是放心，一切都會變好的。
嗯，都很好，你放心吧，我的狀況你最清楚不是嗎？
那些只是任務中的一部分，在那次任務獲得的資料也已經交給了尼科拉總司令。
一切都經過了總司令的授權，哥哥也知道尼科拉司令是個什麼樣的人。
哪怕是和升格者接觸嗎？
……
我並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哥哥。
莫瑞輕聲說道，他的微笑彷彿在一瞬間出現了裂痕。
在075號城市的時候……即使拉彌亞能夠模仿你的樣子，也沒有辦法在通訊封鎖的情況下那麼快就截獲你的通訊識別編碼。
她原本可以隨便偽裝，但是或許是為了增加可信度，她使用了你的編碼。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在這之前，你曾經和她用通訊的方式聯絡過。
不愧是哥哥啊……即使這麼多年，我還是沒能超過你。
莫瑞這樣想著，笑容中染上了無奈和哀傷。
真是很有哥哥風格的推理啊。
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即使心知自己已經暴露，卻不願意和他說真話。
里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莫瑞露出這樣難過的表情，但那雙眼睛中又多了那麼多他讀不懂的東西。
曾經莫瑞看向自己的表情，總是期盼的、安慰的、憧憬的。里記憶中最後一次看到莫瑞流淚，是自己在黑野地下實驗室的玻璃艙體中，兩人的「最後一面」。
到了空中花園的莫瑞慢慢地不再撒嬌，不再追著自己問那些天馬行空的問題，不再邀請他去看最新的美術展覽。
而里則投身於無止境的戰鬥中，每一則通訊都是「我很好」「不要擔心」。
無數隱瞞交疊編織的隔閡如同流淌的迷霧將兩人逐漸分離，模糊了話語的真意。
莫瑞，我一直都相信你，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對我有所隱瞞。
「很多事情如果你不說出口，我們永遠無法知道。」
「或許一些很關鍵的東西，就在沉默中被錯過了。」
……那麼哥哥又是為什麼會對灰鴉的指揮官和我隱瞞機體適配的真實情況呢？
毫無徵兆的反問，讓里不由得出現了片刻愕然。
那是因為——
因為哥哥從來都不覺得，我們會真正幫到你的忙嗎？
你明明知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為什麼總是要自己一個人承擔？我們明明是家人……
如果你能多和我說說關於自己的事情，哪怕一點，我都不會——
唔……！
沒能說完，莫瑞發出一聲短促的喘息，在一陣暈眩中踉蹌了一下。
莫瑞！！
里連忙撐住莫瑞的身體，看到弟弟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
你怎麼了！怎麼回事……明明你已經很久沒有發過病了！
莫瑞沒有說話，而是皺著眉搖了搖頭，將手掌按在太陽穴的位置，像是在忍耐著難以抑制的頭痛。
不對，這個表現……是思維信標汙染……？！
我沒事……哥哥。
你到現在還在說這種話……！
莫瑞露出了一個安慰般的笑容，臉色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慘白，他深呼吸兩下，隨後扶著牆壁站了起來。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現在已經恢復了，哥哥，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可是透過了遠程連結測驗的指揮官啊。
可能……就比你的指揮官弱那麼一點點。
剛才的失控與悲傷彷彿是錯覺，只是一會，莫瑞便又恢復了那個近乎粉飾太平的微笑。
里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是那麼蒼白無力。
請所有處於任務待機中的構造體，立即前往任務準備區域。
請所有處於任務待機中的構造體，立即前往任務準備區域。
檢測到不明電磁輻射干擾，請全體居民聽從指引前往避難。
這不是演習，重複，這不是演習。
像是要刻意打破蔓延在兩人間的沉默那樣，幾乎同時，里和莫瑞的終端也開始瘋狂鳴響。
「地表出現高密度帕彌什反應……」
「立即進入作戰準備……」
發現不明電磁輻射，疑似新的攻擊手段……難道剛才的那個思維信標汙染和它有關？
全部構造體立刻至停機坪準備下地作戰……有些奇怪的指令。
三頭犬小隊也收到了出擊指令，我得去做遠程連結的準備了。
你……一切小心。
危機當前，里最終脫口而出的只有這樣一句話。
我明白，哥哥，我是遠程連結不會下地，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軍令在前，他們都有各自的責任，在此刻只能將個人的情緒生生吞回腹中，奔赴戰場。
等回來之後，我會去找你。
……我知道了。
我會等著你的，哥哥。
二十分鐘前，空中花園議會大廳。
常務會議已經進行到了末尾，議會大廳中氛圍凝重，有些議員之間已經開始出現了小小的騷動。
關於上一個議題……
……自從普利亞森林公園戰役以來，空中花園已經持續接上了很多人，已經快要進入了滿荷載狀態。
你們要清楚，那些被救上來的並不是報告裡的數字，是實實在在的人，是要占用生活資源的。
我們的所有資源儲備都在加速消耗，但生產線卻遲遲不能擴張，前幾次戰鬥的資源空缺到現在都沒有補足！
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考慮逐漸縮減生活區的資源供給了。
這個生產標準……你們這是在強人所難……
我也要提醒各位，即使移民艦的本身資源配置本身考慮途中人員增加的可能性，這也不是長久之策。
更不要提地表那些還不具備自給自足能力的保育區，也需要空中花園的物資支援。
當務之急是加快地表保育區的重建，逐漸恢復地面的生產能力。
關於保育區，報告顯示近期地表發生了多次地震，為什麼沒有及時發出預警？而且到現在都沒有見到更加詳細的損傷報告……
從大撤退到現在，空中花園已經和地表的絕大部分勘測台失去了聯繫，那些地方早都已經沒有人值守，更何況大部分地震都發生在未被收復的無人區。
我們能夠得到的數據只有少量衛星檢測到的空間電磁異常，無法精確確定每個震源的具體位置和深度。
就算我們能夠發出預警，地表能及時收到並且做出應對的保育區並不多，更何況很多地震發生在地表時間的深夜。
現在我們已經和大部分保育區取得了聯繫，地表的工程部隊已經開始著手進行修復了。
指揮部派了大部分執行部隊和支援部隊下去實地勘察，很快就會上報結果。
下一個議題，是由數名議員聯名提交的新版構造體限制法案，要求對構造體施行更加嚴格的監管手段，例如開放意識海檢測，監聽構造體的對話等。
議會中央的淡藍色的投影中出現了一份全新的文件，上面逐一列著對構造體的一系列限制措施。
……關於這個提案，諸位有什麼看法嗎?
明明是與正面戰場接觸的軍隊，卻要限制他們與敵人的接觸，這是不是矛盾了？
要知道，就在這短短兩個月內，已經出現了大量構造體叛逃事件，而這其中的大部分構造體的行蹤至今不明。
在構造體士兵中，所謂「升格者招募」已經成為了公開的秘密。
關於開放意識海檢測的提案也是因為我們有足夠多的證據懷疑軍部中混入了升格者安插的眼線。
如果早點調查，說不定我們就不會遭受到那麼嚴重的損失，尼科拉總司令，我想您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
經年累月的戰鬥會磨損人的意志，更何況我們最近經歷了太多慘烈的戰鬥，戰士們的士氣低迷無可避免，這是任何時代都會出現的問題。
但大部分戰士仍舊是帶著信念衝向戰場用生命為我們帶來勝利，在本該給與他們支持的時候，我們真的要用這樣毫無信任的法案去限制他們嗎？
哈桑議長，我知道你向來主張維護構造體的「人權」。
但在這種情況下還要維護那些打算叛逃的構造體，是否有些不妥？
難道你要等著他們襲擊整個空中花園，帶走我們的重要機密，乘著運輸機去投奔升格者嗎？！
那名議員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用手重重敲擊面前桌子，麥克風失真的電流音隨著他的動作被放大，在空曠的大廳傳出刺耳的聲響。
你在幹什麼？！這裡可是世界政府的議會！快坐下！
坐在旁邊的議員連忙起身想要阻止，卻被對方一拳揮到了地上。
你……！你瘋了？！
叛……徒……
原本因為爭執而喧譁的大廳中，突然響起了一句誰也沒有注意到的喃喃低語。
肅靜！
就在尼科拉想要抬手呼叫守衛的時候，一聲令人不安的緊急聯絡強行接入了議會的通訊中。
抱歉！[滋——]緊急情況！請各位議[滋——]立刻停止會議！尋找避[滋拉——]！
發生什麼事了？先報告情況！
總司令！太好了，你們還[滋拉——]……
賽利卡似乎在通訊的同時持續奔跑，她強作鎮定的聲音帶著少見的顫抖，背景音中傳來嘈雜的呼喊尖叫與不斷重物倒地的聲音。
賽利卡？發生什麼事了！
就在[滋拉——]檢測到地表出現了強烈的帕彌什反應，空中花園遭到了強烈的電磁輻射影響，在這之後，很多[滋拉——]出現了精神失常的現象！
目前[滋拉——]無法判斷現象的具體原因……[滋拉——]已經亂成一團了，無論如何，請先立即離開人群！
這裡[滋拉——]失常的人會展現出極強的攻擊性！為了安全，遠離帶著武器的[滋拉——]。
賽利卡的警告被干擾的電流聲淹沒，然後戛然而止。
難道這些人是因為受到——
叛徒……
精神失常……不好，快注意警衛的位置！
你們這些叛徒！！
方才在角落喃喃自語的警衛突然發出一聲怒吼，對著原本應該護衛的長官抬起了槍。
漆黑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哈桑的胸口，下一秒，子彈出膛的聲音響徹整個議會大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