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悼的人群散盡時,空中花園已蒙上了一層虛偽的夜幕。
麗芙與眾多犧牲者的名字一起被刻在了紀念碑的戰役條碼上,供來訪者查閱他們過去的事蹟。
這些名字背後的人與構造體填補了災難的傷痕,人們才能邁向未來。
極晝也終有日落的那一刻,時間的溪流又將流向全新的黑夜。
世界的歷史在光明與黑暗中不斷更替,過去如此,未來亦然。
在明亮的人造月光下,紀念碑前還有三人沒有隨人群散去。
他們注視著那個無比熟悉的名字,既沒有人流淚,也沒有人說話。
如果不是人類無法支撐大病初癒的身體,在曉光到來前失去了意識,他們一定會就這樣在沉默中站到午後吧。
即使心已被痛苦浸染,明天還是會照常造訪,戰鬥與任務沒有給任何人悲傷的時間。
少女和無數犧牲者一樣沉睡在寒冬之中,將未來化作了他們的回憶。
她的旅途在這裡結束了,往後,只剩下別人的故事。
…………
化為了紀念碑上的名字,將未來溶進了回憶。
歷史不會因任何人的犧牲完全被扭轉改變,但任何人都能用自己的力量或多或少地鋪墊著未來的路。
如果前路已全是艱辛,在充滿榮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不再承受任何痛苦,這樣或許是最輕鬆的結果。
但是……
少女的心還在為同伴們擔憂。
像是在回應她所渴求的答案一樣,未來的景象延續了下去。
幾天後,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露西亞。
…………
露西亞在紀念碑前放了一個綿羊布偶,趁著夜幕遮蔽,四處無人,就這樣席地而坐。
這樣就一點也不像軍人,而是像個流浪者了,你也會有這樣的一面嗎。
……露西亞……
對方聽不到來自於「過去」的呼喚,只是自顧自地吐露著心聲。
麗芙,這是我第二次毫無準備地失去了隊友。
對不起,你走的那一天……其實我很憤怒。不是對你,而是對自己,還有那些故意隱瞞真相的人……
我推測它也是凜冬計畫的一部分,但我帶著你返回空中花園後,聽到了有關於這個計畫的真相。
唯獨關於你的事…………我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解決辦法。
你走後,過了沒幾天,指揮官就醒來了……那時你如果能再多等等,是不是就能活下來了呢?
她搖了搖頭,自問自答。
如果真的是這樣,里,庫洛姆,還有常羽和蘇菲亞就會死在那裡。
……我也會死在那裡吧。
他們的機體損傷都比我更嚴重,也正因為他們在下面阻擋,我才成為最後一個還能活動的人。
而且……最後也是你幫我們消滅了人形生物體。
這些天我一直在反覆思考,如果時間還能倒流,我有什麼辦法可以保護你。
……可我無論怎麼想都找不到,找不到能保護你的方法。
除非我不會顧及別人的犧牲。
但我知道這絕對不是你想看到的結果。
…………
麗芙,你知道里他……
露西亞沒有再說下去。
露西亞離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紀念碑前走來了一位青年構造體。
麗芙。
他打完招呼,便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仿佛所有的話已經在無聲中說盡了。
直到終端的計時提示響起,這位青年才皺著眉頭低下了頭。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說完這句話,他又在沉默中思索了片刻,卻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
再見。
青年將千言萬語化為了兩個字的告別,所有心緒隨他一起沒入了廣場的燈光中。
隨後,他再也沒有回來。
究竟是這樣消失了,還是說他的形態已經脫離了麗芙認知?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飛速流逝,每當人類與露西亞結伴過來探望,她都能感到歲月在指揮官身體上留下的痕跡。
後來,路過的人群開始談論地面上的大雪,似乎有一場難以跨越的寒冬降臨了。
再後來,指揮官的名字也在一場追悼會中被刻在了「麗芙」旁邊。
接下來,兩人的名字後又多了「露西亞」。
不知是第幾個年頭,紀念碑前走來了一位陌生的少女構造體。
麗芙姐姐,你好。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救回來的珂賽特。
…………
他們都說,我的父母相信我是個天才,才賭上自己的性命,把我交給了你。
……不,不是……
你的父母只是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希望你自己對未來做出選擇……
她聽不到麗芙的聲音,繼續訴說著自己的事。
可是我又能做什麼呢?只不過是個什麼都做不好的輔助型構造體罷了……
如果你們都還活著,一定會很失望吧。
怎麼會……他們並不是期待這樣的事才……
我的父母究竟是怎樣的人?他們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
你告訴我啊……
…………
這漫長的冬季中,珂賽特失去了所有可以珍惜的人,也失去了可以傾訴的對象。
孤獨的少女獨自一人在紀念碑前傾訴著,話語也逐漸轉化為哭聲。
在她的悽楚的嗚咽中,四周的場景漸漸沒入濃郁的白霧。
麗芙所能探知的未來已達到了極限。
這是我所期盼的未來嗎?
比起承受折磨和痛苦,死亡確實會帶來永恆的「輕鬆」。
但我卻覺得,它枯燥又冰冷……
「那麼,要讓自己踏上更痛苦的道路嗎?」
「如果你已經有了答案。」
「希望這是一個不會讓你後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