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Reader / 主線劇情 / 17 湮滅殘晝 / Story
麗芙安葬了林賽、卡利老夫婦和珊迪四人，帶著火柴離開了043號保育區。
她一路都沉默不語，被自我質疑的聲音淹沒，直到和同伴會合才勉強振作了一點。
返回046號保育區，麗芙將那頁染血的筆記交還給它的原主人。
這位少年已經在武裝難民群中找到了自己的哥哥，抱著筆記嚎啕大哭了起來。
但正如同她所預料的那樣，人群對牧羊犬依然抱著惡意，希望麗芙儘快將它驅逐出去。
…………
我真的能改變這一切嗎？
無論是面前的火柴與珊迪，還是那些更久遠的記憶。
無力挽救的生命多如沙漏中的砂礫，每秒都在滑落。
就算抓住了其中一顆，也很有可能使其像火柴一樣，墜入下一個地獄。
……就像珊迪不希望芳汀生下孩子一樣，這個無法改變的世界，生存也只會讓痛苦延長罷了。
……我甚至……連指揮官都……
想到依然昏迷不醒的人類，絕望感加倍湧上了麗芙心頭。
要是[player name]就這樣沉睡下去，在普利亞森林公園遺址的失誤就是毀了這位指揮官的一生。
……對不起……對不起……
但她的道歉和愧疚已無法傳達到人類的耳中。
……如果……
如果[player name]能醒來的話，會對這樣她說什麼呢？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因自己的能力不足而道歉過，那時，[player name]卻說了這樣的話……
「是有意義的。」
「就算現在看不出來，再微不足道的改變和救援，也是有意義的。」
…………
「只有放棄才會讓一切失去意義。」
想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麗芙將心中的不安努力按下去了少許。
還不能放棄……再努力一點……
她輕輕點了點頭，不斷自己打氣，想重新獲得戰鬥和救援的動力。
但卻等不到麗芙整理好心情，門口傳來了一陣騷亂。
不、不好了！
老喬尼……！他！他們都！
這位武裝難民抓著一塊滿是血跡的碎布片，上氣不接下氣。
達特說完就死了，我都不知道他們在哪！
麗芙！
露西亞剛想提醒麗芙，卻發現她早已開始了搜索。
不行，搜索範圍內還在活動的目標很少，全部攜帶著高濃度帕彌什。
都是感染體？
他們有可能不在搜索範圍內，也有可能……
她不願說出最差的那個結局。
他們什麼時候走的？
十個多小時以前……你們出去沒多久，他們就帶著芳汀大姐，開著你們留下的車出門了。
為什麼要帶著芳汀？？
她說她已經懷孕39周了，必須出去找點物資來準備生產，當時我還勸了，可她說其他人也不知道到底要啥，只能她自己去。
已經十個小時了，擴散式搜索不知道這樣還來不來得及……
不要白費力氣了。
他們倆帶著一個孕婦，達特說老喬尼出了事，又在他面前死了。三人只剩下一個行蹤不明的孕婦。
……但是我……
走吧，麗芙。
汪！！
火柴……你也要去嗎？
汪汪！！
想去就去吧，把這條只會吃飯的畜生也帶走，否則它在這兒只有變成肉這一種下場。
…………
別難過，麗芙。以前聽薇拉說邊境牧羊犬很聰明，我認為這次搜查正好可以帶上它。
她知道麗芙還沒能從之前的自責中脫離。
在她陷入更深的悲傷之前，露西亞便迅速抓住麗芙，將她的注意力引回正軌。
你知道芳汀的行李在哪嗎？我們得讓火柴先辨識她的氣味。
我知道，這就去拿……！
時間倒回十小時之前……
灰鴉小隊還沒有回到046號保育區，芳汀為了尋找生產時所需要的物資，和駐守在保育區內的構造體們打了招呼，便隨同老喬尼等人一起離開了。
她在眾人的保護下提前找齊了所需的東西。因為不便行動，獨自一人留在商場前的廣場長椅上。
看著夕陽的餘暉，她摩挲著剛找到的毛絨毯，逐一確認了一遍生產時要用到的物資。
嗯，都準備齊全了。
她抬起頭看向遠方，在等待同伴歸來的同時，思考著腹中孩子的未來。
把你生下來……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她站在佈滿苦難的現實面前，找不到答案。
要是你能回答就好了……我的孩子。
在遇到珊迪前，就有人向她提出過這個問題，那時她毫不猶豫地給予了肯定。
即使在饑餓與流亡中成長，芳汀也認為自己是一個幸福的人。
她得到了家人與丈夫的愛，也想將這份愛分享給自己的孩子。
為了迎接孩子出生，兩人早早就規劃好了未來，為此腳踏實地地做出了努力。
確認可以留在保育區的時候，她記得自己和丈夫在欣喜的淚水中緊緊相擁。
但一切都在普利亞森林公園遺址的那場災難後逐個消逝了，曾深愛著她的人們，如今只剩下回憶中的餘溫還殘留在手中。
如果環境繼續惡化下去，她連自己都無法保護，又該如何保護孩子？
讓這孩子出生，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從聽到珊迪的那些話之後，她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了。
大家都不在了……我也回不去了……
如果還要失去這個孩子……
光是想像著這樣孤獨的未來，芳汀的眼角便感到一陣酸澀。
愛是相互的，在給予孩子愛的同時，她也想要收到愛作為回贈。
……就像是為了自我滿足一樣。
如果只是因為孤獨，因為渴望得到愛，就將一個生命帶到這個充滿苦難的世界上來，那未免對這個孩子也太過不公平了。
可是……
又怎麼能確信這個孩子一定會憎恨世界呢？
即使她這短暫的27年時光荊棘叢生，她也因和摯愛的人們相遇，而由衷地感謝自己的父母。
誰也不知道未來的事……
那麼，究竟應該有誰來做出這個決定呢？
就在芳汀低頭思考的時候，小巷的一角傳來了有些熟悉的聲音。
快……逃……
她向著那沙啞的聲音望去，卻看到了一個搖搖晃晃的類人。
……芳汀……大姐……快……逃……
！！
為什麼這裡會出現類人，為什麼它會發出同伴的聲音，芳汀已經無法追究了。
但不幸中的萬幸，也正是因為它的聲音提前引起了芳汀的注意，給她留下了逃跑的時間。
……救、救命……！
她曾看過不少教材，知道懷孕39周時奔跑會導致提前進入臨產狀態，她沒有準備好迎接這個孩子，此刻卻別無選擇，只能就這樣護著肚子大步奔跑。
……神啊……求求你……請再給我一些時間……
帶著逐漸加重的墜痛，芳汀向熟悉的街道全力衝刺。
汪！汪汪！
剛才我們擊敗的那個類人發出了和喬尼一樣的聲音，我們來晚了。
但芳汀還沒有音訊。
繼續搜查。
指揮官，還是喝點其他的吧。
究竟奔跑了多久？又倒在這裡過了多久呢？
十小時？或更久？芳汀無法得知具體的答案。
她只能看到月光代替了暮色，遮掩了路上斑駁的血跡。
懷中這個本應在周全準備中降生的孩子，此刻卻毫無準備地滑落在泥土中。
……你好啊……小傢伙……
看來……是個女孩呢……
大量溫熱的鮮血不斷從身體中流出，軀體正因失血而逐漸開始感到冰冷。即使不去特地確認，她也明白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已經沒有時間了，芳汀顫抖著捧起血泊中的嬰兒，包裹在柔軟的毯子中。
……對不起，你和我都沒有選擇了……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那雙充滿愛意的手放在了她最脆弱的部分。
嬰兒的脖頸，是那麼柔嫩，那麼不堪一擊……
只要就這樣掐下去，這個尚未知曉人世的孩子，便只用承受最短暫的痛苦了。
她不用在漫長的寒夜中等待救援，也不用面對未知的苦楚。
但是……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知道，孩子借父母來到世界上，卻不是來自於父母。
可以給孩子愛，卻不能給他們思想。
父母是弓，孩子是從弦上發出的生命的箭矢。
這個已經成為「弓」的女人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卻還是下定決心要摧毀她的「箭」。
擅自決定了你的選擇……你恨媽媽吧，對不起……
——這是因為後悔自己當年的決定嗎？
後悔和丈夫相遇，後悔孕育這條小生命嗎？
如果不曾做出這個決定，她會平安的活下去嗎？
……或許會吧……
但我卻不能像現在這樣幸福。
——你幸福嗎？
芳汀的心中浮現出了一個答案，那既不是「是」，也不是「否」。
在說出回答之前，那雙手就在顫抖中背叛了她最初的決定，化為遲來的拍打。
嬰兒像是感受到了母親的悲傷，用她嘹亮的啼哭作為回應，通報著生命的平安。
……我真是個懦弱又自私的母親啊……
讓你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既不是我的幸福，也不是我的折磨……而是我的……渴望。
死亡越是臨近，她越是無法割捨這小小的溫暖。
在冷漠的月光下，女人絕望地蜷縮起身體，向她從未信仰過的天空發出悲哀的禱告。
……救救這孩子……讓她活下去吧……
請給她足以做出選擇的時間……
隨後——
像是要回應她的祈禱一般，在不遠處傳來了嘹亮的犬吠，一個粉色的身影緊隨其後，從她手中接過了那團微弱的星火。
芳汀——！！
怎麼會這樣……這是……產後大出血……
在來這裡之前，麗芙攜帶了各種醫療用品。
雖然考慮過用血的情況，但在人群中喊過也無人應答，她只能先跑出來救人。
……不能輸血的話……就算現在止血也……
……謝謝你，麗芙。
麗芙已經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聽到謝謝了。
不……我什麼都沒有做到……
那……我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嗎？
好，你說……
把我的孩子帶走吧……請讓她活下去……
直到她對這個世界有了自己的判斷，可以做出選擇的那一天……
麗芙低下頭，再次檢查著懷中的小生命，她奇蹟般保持著健康的狀態。確信自己的承諾不會變成謊言後，麗芙才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
……謝謝你，麗芙。
瀕臨死亡的女人鬆了一口氣，那張已失去血色的臉露出了微笑。
等她長大一點了，請告訴她……爸爸媽媽……將她帶來世界……
是因為……覺得這個殘破的世界也……很美好……
我們想將這種美好告訴她……但卻沒能做到……
很沒用……對不起……
她掛著微笑的臉溢滿了淚水。
所以……
如果她將來有一天……全力掙扎過，追尋過……依然憎恨著這個世界的話……
來找爸爸媽媽……也可以……
芳汀女士…………
沒關係……生命不該成為束縛，而是美好的載體……
接下來，就讓她自己選擇吧……
對了，我想給她起名為珂賽特……你覺得怎麼樣？
……珂賽特……我認為是個非常棒的名字。
那就好……
……我一點都不後悔生下她哦……
我一直……都在期盼著見到她。
現在……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只可惜……我沒能陪她走下去……
芳汀緩緩閉上了雙眼，臉上沒有隨生命而消退的笑意，像是在對麗芙重複著她最後的話。
——我一點都不後悔生下她。
……你也一樣，沒有後悔死亡嗎……
為什麼……
少年的答案寫在紙上，因為他想幫助別人。
女性的答案已經言明，因為她生下了自己所愛的生命。
……嗚。
牧羊犬嗅到了交錯在此處的新生與死亡，發出了悲哀的聲音。
無論是少年還是女性，他們站在各不相同的處境下，抱著不同的信念，卻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同一種選擇——將自己的未來交付給了另一條生命。
——一個是厭棄未來的少年，與他所拯救的，被嫌棄的生命。
——一個是期盼未來的女性，與她所誕下的，被保護的生命。
無論延續下來的星火有多麼微小，都在用自己的方法阻止著世界繼續下墜。
少女在這一刻，終於理解了大家的信念與期盼究竟是怎樣的形態。
「就算現在看不出來，再微不足道的改變和救援，也是有意義的。」
嗯……是的……
生命短暫如斯，但絕不會因為短暫就失去意義。
它會在世界上留下了獨特的痕跡，將自己傳遞給了下一個生命。
擁抱自我與他人的「死」，麗芙才真正地理解了生命的答案。
死亡將生命給予了下一個生命，終有一天，它也會送給飛鳥，走獸，昆蟲和繁花。
然後……它們又會通過死亡，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給他人。
是生命給予了生命——如果沒有死亡，生命將無法延續。
她在淚水中抱住了小小的珂賽特和火柴。
是啊……死亡並不是永別……他們的痕跡，就在他們所珍愛的生命之中……
就算再也不能相見……悲傷也好，遺憾也好……
我也會抱著這份痛苦走下去，絕不會因此放棄。
當這份感情被宣洩殆盡的時候，她心中只剩下最為堅定的決意。
還有我能做到的事。
無論是人類還是構造體，動物或是昆蟲……正因為有繁多的生命，世界才如此美麗。
所以……指揮官才會說「就算現在看不出來，再微不足道的改變和救援，也是有意義的。」
我會保護好你們用生命留下的星火，絕對不會辜負這份信任。
就算能做到的事再小，我也不會放棄，就像火柴能帶我找到芳汀……救下珂賽特那樣。
所有生命的努力累積起來……我們就能到達那個被期盼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