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黑野特别行动组-013组抵达滨海小镇,已经过去了<color=#ff4e4eff>44天</color>。
三名来路不明的构造体都损耗严重,所幸被她们保护过的人们都伸出了手,把她们从最前方拉了回来。
她们就这样在难民群中“修修补补”了两天,直到维护组件彻底罢工,纳米补强材料也用尽。
薇拉的伤臂彻底抬不起来了,但好歹还保下了一条命。
小哑巴却不太好。不仅被爆炸波及,她背后还不知何时被感染体掏了个洞,内里结构一览无余,看一眼都觉得钝痛无比。循环液还在流失,薇拉试图帮她止住,可什么都阻止不了。
她就这样在维持续航的休眠和骤然苏醒中循环往复,每次都坚持不了几分钟。
“喂”的焦虑蔓延到了脸上——在狭窄的空间中来回踱步数个来回后,她对所有活人宣布了一个决定。
经过这几日对地下堡垒的调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突围一次。
我看过旧的图纸,那条路指向的是尚未挖通的另一个出口,上次我们没有目标,所以没有找到缺口,但也许这次……
可我们只剩最后一份爆破装置了。
带着仅剩的爆破装置去往那边,还有希望。
人们却麻木地听着这些话,他们也许已经受够了感染体时不时的逼近。加上物资已经消耗殆尽,每个人都已经在日程消磨中,接受了死亡的将近。
都起来!坐在这里发呆算什么!
累了……在这鬼地方待太多天了……我都数不清了……
真的别折腾了,就剩一份爆破装置,还要浪费在那种无用的探索上吗?况且你们都带人尝试多少次了……有什么成效吗?
……那怎样不算“浪费”?难道要在感染体彻底攻进来的时候自爆?
不识好歹的东西……喂!你这样说话是不会被听进去的。看看这些脏兮兮的、死气沉沉的脸。呵。
薇拉摇晃着站起,起身前还没忘记扶住尚在昏迷中的小哑巴。
很多人就是这样,对活下去的挣扎都微弱到可笑,你不刺激他们压根不会有用……简直像是一群快要饿死的羊群,不狠劲抽动鞭子,谁也赶不动它们。
角落的薇拉说着,慢慢背起了小哑巴,将她无力垂下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
我们的好好队长还是太“温良”,但我就不一样了。
我可向来都是那只撞围栏的黑羊啊。
薇拉抬起脚——然后狠狠踹到了铁桶上!
“哐啷”一声巨响,桶内珍贵的物资滚了满地,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有种就派你们最能打的家伙先跟我来场内斗,不然你们所有人都得看我的脸色吃饭!
……
怎么,不敢?
那还不老老实实听我的?!能动的全部站起来!跟我们走!不能动的就干脆立刻死在这里,我绝不会给你白吃物资!
不愿意现在就去死的,哪怕爬也得跟上!
…………
就这样,剩余的人们彼此拉扯着,在几名构造体的牵头下,又一次向出口走去。
……
不知在昏暗逼仄的空间里摸索了多久,一直走到……只能听到身后难民们的呼吸声,还有机械关节磨损的吱呀声。
几点了……现在是……晚上……还是……
没有人回应,只有小哑巴的声音虚弱响起,给予了回应。
……白天。
!你醒了?少说话,保存体力。
小哑巴却微微抬手,示意薇拉贴近墙壁。
<i>“……我的听觉模块很灵敏。你们应该都没听到过这个。”</i>
薇拉顿了顿,她听了小哑巴的话,任由自己沉重的头颅贴到墙上。
很快,薇拉微微睁大眼睛——她听到一阵遥远的涛声。
<i>“潮水涨到这里,天就亮了。”</i>
<i>“明明已经看不到一丁点光亮了,但涛声还能传达到……”</i>
<i>“这个方向大概是对的,我们离外面不远了。”</i>
哗啦。
疲惫的人群贴在一起行走,没人知道涛声的到来与远去——没人知道,夜晚已经过去,地下堡垒之外,又降临了一个安宁的白昼。
<i>“如果能在这样的安宁中死去,也不算差。”</i>
别说这种话。
薇拉有些烦躁地将小哑巴又往上背了背。
她想揪出引来感染体的罪魁祸首,可那块从感染体身上撕下的定位装置暂时没了反应,没办法进一步判断那招致灾祸的源头在何处。
即便薇拉已经打算放过“喂”了,可眼下唯一有嫌疑的,大概还是只有她。
但如果“喂”想要叛逃,那这种自杀式行动也把她自己带进了危险中。
哈。
薇拉忽然有些自嘲地冷笑起来。
如果她从未犹豫过、如果能不顾一切、早在第30天的时候把“喂”处理掉,也许不至于熬到这份无法脱身的地步。
她看着前方探路的“喂”的背影,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些想法——现在无论怎样,考虑这些也无用了。眼下最重要的只有带着大家活下去。
薇、了?你看到了吗?
薇拉从杂乱的思绪中回神,发现小哑巴的子机上还留着一行字,前方的“喂”也表情微妙地看着自己。
<i>“你们是怎么进入黑野的?”</i>
……
看到其余二人的沉默,小哑巴以为她们不喜欢这个描述,慢慢删改,一行新的字呈现出来。
<i>“我们,都是怎么进入013组的?”</i>
……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
<i>“离开家乡那座小岛之后,是黑野收留了我,还给了我比较强力的机体……你们呢?”</i>
薇拉忽地干笑两声,她明白,小哑巴大概又察觉到她的“不安”了。
你每次开启这种有关家乡的话题,无非都是为了这种事……有够好笑的。
……
小哑巴趴回背上,她感受着薇拉的发丝,子机上继续缓缓浮现文字。
<i>“我想了解……陪我聊聊吧。”</i>
薇拉蹭了蹭脸上的冷凝液,她知道小哑巴现在应当少说话,尽可能保持体力。
可液体顺着她托着小哑巴的手缓缓滑下,滴答落到地上——那是小哑巴仍在流失的循环液。
薇拉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好。你先说,小哑巴,详细说说你的事,我们都好好听着。
<i>“我……”</i>
随着薇拉继续向前迈步,光标也在子机上闪烁起来。小哑巴缓慢讲起了自己的回忆。
她的思绪似乎正在消散,前言不搭后语,像在拼凑一些临终前回顾的碎片。
一道海浪涌过,清洗着所有人的过往。
<i>“那时也是像这样的涛声……我改造之前听觉就很灵敏,所以那天……我听到了异常。”</i>
<i>“帕弥什爆发的时候,我正跟着大哥,在海上。那天我们没有成功返航,快靠岸的时候,母亲让我们不要回家,用哨声告诉我们的……我听到了感染体挤在岸上的声响。”</i>
<i>“我们在海上漂了两天,没有收到母亲的消息,就从别处上岸了。”</i>
<i>“岸上有很多感染体,我和大哥走散了,我又找了他两天,没找到,最后被一支难民队伍带走。”</i>
<i>“是黑野给了我一口吃的,帮我改造成构造体,还比别的构造体额外多装了子机。”</i>
对那一口饭的报答,是什么?
子机安静了一会。
说啊,黑野要你给的报答是什么?
<i>“站在战场最前线,往前冲就行。”</i>
……让你做什么你都答应么?我看你不止说话不利索,脑袋也不灵光。
前方沉默倾听的“喂”忽然开了口。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一路进入特别行动组。
她不仅仅是痛觉缺失。范围应该再大些,她是对“痛苦”没感觉,各种意义上的……从入组带她开始,我就发现了。
那时候她还会直愣愣去问重伤致残的伤员到底有多疼……哈,那不就是找打吗?她引得后方营地混乱,我也只能带着她去更适合她的地方,比如特别行动组。
起初她看不到路上死去的人,所以枯骨不会绊住她的脚。
而最后落得这个结果……因为学会了在乎他人的疼痛而被“灼伤”……似乎也早就能预料。
“喂”的目光在小哑巴满身的伤口上一扫而过,她迅速转过头,不再面对这些。
<i>“你们呢?你们是怎么进入这个组的?”</i>
我曾经的队友都死光光了,你确定要听细节?
见队友们没有反对,薇拉向前迈步,挤过一片狭窄的石壁,讲了起来。
很简单。我主动接受改造,成为构造体,然后在某次集体行动中杀了一些感染体,成为唯一活下来的家伙,被黑野邀请。
成为黑野的构造体之后,又在一些行动中杀感染体,每次都成为唯一活下来的……
“一些”是多少?
不算多,今年也就十几次任务。上头也在意损耗率,所以今年已经不怎么给我安排团体任务了。
……那最近的一次,就是你加入013组之前的最后一次任务……
那次有点复杂,我那两位队友都意图叛变……
薇拉顿了顿。
他们两个打算杀我灭口。
我们去了一处很高的悬崖上,他俩威胁我自己跳下去,做个了结。
我才不会当那种走投无路就往悬崖下跳的家伙,我把他俩反杀了,还把他们引来的感染体也都杀了。
薇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喂”。
没人能让我死在最前头。
……
里害。
小哑巴轻轻“赞扬”,“喂”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除了小哑巴真心实意为薇拉“活下来”而感到幸运,四周都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继续说啊,喂,你呢?
我没什么好讲的,我的“故事”不重要。
你是不愿意说还是——
队长……也里害。
也许是希望这二位队友好好交流,即便气息不稳,小哑巴也慢慢替“喂”讲述起她的所见。
<i>“队长很厉害的,薇拉可能不知道。我认识她比较早,她做事一直一丝不苟,出任务的时候也……”</i>
别说了,让“犬”好好看路吧。
<i>“还没进特别行动组的时候,她就很努力了,是个有目标的好人。”</i>
<i>“以前我的子机故障,是她帮忙找人维修的,还教我适应发声装置,现在我才会说好多话。”</i>
<i>“还有,听说她的家乡是……”</i>
……“飞蛾”,都别说了。
“喂”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两位队员,脸色隐没在黑暗中。
全都不重要,黑野的构造体不需要什么“出身”、什么“自我”,只需要好好做事的狗。
能在这样没人性的地方活得舒坦,除了天生就适合吃这口饭的,就得把自己以往信奉的道德与规章全都抛弃。
你们两个……一个顶着“死神”的名号,走到哪里都没有好事。一个连痛觉都没有,以前连腿断了都能继续杀,被当作死士利用。
……但某种程度上,我也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她稍微朝薇拉低头,正对上薇拉胸口的灯光。
薇拉看清了她的表情,那是一种标准的“悲戚”。
“飞蛾”,“犬”,你们有想过……结束这种生活吗?
哪怕我们是构造体,也还是“活着”的,不该接受这样的命运。
如果黑野把我们禁锢其中,那……试着挣脱出去,或许是一件好事呢?
有人在幽暗的隧道中举起了一盏提灯。微弱的灯光只能映亮几张沉默的脸,众人的思绪也无法无遗照彻。
薇拉没有回应,她看到了队长眼中的试探,却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对叛变的鼓动,还是某种真情流露。
最重要的是,这好像也触及了薇拉自己也会逃避的部分内心——所以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有小哑巴的子机轻轻响起。
<i>“我没想过。”</i>
“喂”眼中微弱的光黯淡下去,她扯着嘴角笑了笑。
嗯,我明白的,黑野适合你……
小哑巴却忽然在薇拉背上挣扎起来。
薇拉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她没有制止小哑巴这种“加速生命消耗”的行为,任由小哑巴越过她的肩膀,抓住了队长的胳膊。
!
<i>“不,队长。不是黑野适合我。”</i>
<i>“如果没有被黑野捡到,我就不会有队友,就不会遇到你们。”</i>
……
小哑巴看着薇拉和队长,勉力笑了笑。
<i>“所有人的家人朋友都是过往……我早就没了母亲与哥哥。”</i>
<i>“队长和薇拉……都对我好,教了我……很多。”</i>
<i>“队长帮我联系熟人修补损毁零件……薇拉会教过我从最前线脱身的办法……很多……很多……”</i>
<i>“……这世上除了我们,也许不再有别人。”</i>
…………
“喂”嘴唇颤抖了片刻,想说出什么话,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吐露,只留了一句道歉。
对不起。
“喂”拉下小哑巴的手,将她重新好好安置到薇拉背上,随后转身,继续向前开路了。
……
小哑巴,再多教我一些那什么……哨语吧。
薇拉感受着背上愈发沉重的重量,她头一次主动搭话。
……学……甚么……
小哑巴已经开始昏沉了。
除了“返航”,吹点别的,我学学。
别的……别的……呼……
……
那就吹“返航”,只吹“返航”也没什么。
嗯。
小哑巴慢慢抬手,放入口中。
“呜——”
“返航”的声响不再悠长,也不再具有穿透力。
声响微弱,都不敌外面的海水拍打声,也许连队末的人们都听不见。
小哑巴短促地吹了一声,就不再有力气。
呼……
薇拉明白,小哑巴正渐渐沉入那片海。
……回家。
什么?
<i>“……我想和你们……一起回家。”</i>
子机断断续续打出一行字。
薇拉用力托住她,拉过她的胳膊,揽在自己的脖子上,让她抓紧——像引颈递去最后一根浮木。
行,这就回家,去那片净土。
……喂,前面的,你不回头看看她说什么吗?
前方队长的背影在昏暗中隐约显现着,她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逃避也没有用……算了。“飞蛾”,别睡,你继续讲。
讲那个海岛,你的家人,那些哨声,还有那个彩虹一样的海滩。
讲了,我们就回家。
小哑巴双目失去焦点,她哑然看着前方队长的背影,子机再次开始流淌文字。
这是小哑巴最后一次、极尽所能地描述极乐净土。
<i>“我大哥每天都去捕鱼……我在镇上上学,母亲偶尔……去镇上采买。”</i>
<i>“我不出去上课……就一起聚在家里吃午餐,大哥做的腌鱼最好吃,母亲做的蛋糕……也好吃。”</i>
<i>“吃完午餐,我……去海滩上玩,珊瑚和小鱼是彩色的……小鱼们都不怕人,会咬你的脚趾。有一条被困在浅滩,我也会把它放回去……”</i>
<i>“没有游客……只有……”</i>
<i>“最安逸的生活……”</i>
<i>“……”</i>
……别停,继续说下去。
我们很快就离开,就去那里看看……啧,你最好能立刻爬起来,我们一起去找你大哥。
哪怕是逃亡——
提到逃亡,前方的身影似乎停了停,可还没等“喂”做出什么反应,小哑巴就又微弱地说起什么。
疼……
<i>“不找大哥了。”</i>
为什么?
<i>“大哥……他太疼了。”</i>
<i>“那时候,他陷在感染体群里……我听到了……”</i>
失焦的眼神寻找着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小哑巴就这样把脑袋搭在薇拉肩上,慢慢闭眼。
<i>“他喊疼,我听到了。”</i>
……
<i>“因为……那时候……薇拉喊疼,我也听到了。”</i>
薇拉前进的脚步忽地停下,巨震的甬道中,小哑巴拖拽着她的画面仿佛就在昨天。
啧!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我这里守着做什么?!
因为……泥,喊疼。
小哑巴努力抬起脑袋,朝薇拉笑了笑,同样伤痕累累的子机也再度响起。
<i>“因为你喊疼。”</i>
<i>“我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但我不想听到你们说疼。”</i>
……
记忆骤然拉回两天前,薇拉想起了那时发生的事。
在她被感染体攻击、模糊挣扎的时候,是一个飞蛾般的影子扑过来,挡住了什么。
然后一步步把她拖了出去。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救我?
<i>“我不想你们疼……我想你们活下去。”</i>
…………
慢慢的,慢慢的……
在薇拉向前的脚步中,“飞蛾”慢慢坠入死亡,就像一只小虫落入烛火,和飞灰一样,轻轻散去了。
呓语一般,“飞蛾”的子机上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i>“……原来疼痛是这种感觉。”</i>
<i>“和薇拉说的一样……印象深刻……一种……‘分离’的感觉。”</i>
子机随主人一并终止了运作,彻底安静下来。
飞蛾扑火的命运终结,而在“死神”的背上,又增添了一位离去的身影。
哈……这可真重。
“喂”意识到了什么,她转身,看向薇拉背后。
某个瞬间,薇拉好像从她脸上看到了浓郁的伤感,这人早就预料到的小哑巴的结局,此刻却仿佛不能接受。
……看什么,走你的路。如果要突围,我可以换到前面去。
……
“犬”,我们已经到头了。
出口确实存在……甚至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还好,它本就是打通的。
但……
“喂”挥开尘土,用肩膀将那扇尘封的逃生门撞开一道缝隙。
珍贵的新鲜空气顺着缝隙极速涌入,将薇拉额前的头发都吹起。
——而随着大门的打开,这道通往生路的缝隙外突然亮起一点突兀的红光。
渐渐的,两点,三点……直到红光连成一片。
薇拉下意识想起了的那些顺着海浪来到岸边的荧光生物。
……“犬”,我们赌输了。
灯光微弱,薇拉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她颊侧落下一道眼泪。
“飞蛾”是不是……也只能留在这里了?
嘶——
命运像是讥笑着回应了两人的对话,“喂”话音未落,出口外围堵的感染群们就动作起来,整个通道都一同震动,头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薇拉也感受到怀中传来的微弱震动,那是她藏起的定位器。
……
……算了……算了……你把她放下吧。
后方的难民们也隐约听到了两名构造体的对话,这份失败带来的绝望从队首很快传递向队尾,震动之中,已经有不甘的哭声从后方传来。
我就知道!就不该跟着这几个构造体折腾……这下好了!
薇拉轻轻放下了那只被火焰焚尽的飞蛾,将她安顿在角落。
喂,说句抛却职守的话——黑野那边我应付惯了……我原本都想着放过你了。
……
特别行动组……还真的是这样吗?刚加入黑野的时候,我也很年轻,现如今我发现它印证了外面的传言……把好人变成恶鬼,把活人变成具具行尸。
我以为你和之前把我逼上悬崖的那二位不一样,不至于把队友出卖,给自己谋出路。
我只觉得这孩子死得不值得……最起码,她念“队长”的发音是最准的。
薇拉将定位器取出,盯着上面的闪烁沉默。
这是什么?
定位器。是我从感染体群里抢来的,就是这玩意引来的袭击。
不可能。
可为什么这处隐秘的出口附近都会满是感染体呢?
薇拉的手臂向“喂”的方向递出,在贴近扑克脸的胸口时,光点长亮不止。
答案昭然若揭。
薇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已经做好了下一秒就动手的准备。
不可能……你还在怀疑我?
我无法承担犹疑的后果了,你不如多拿出些诚意,好让我与你聊聊,再分辨一下。
薇拉缓缓抽出沙利叶。
……这样交涉,怎么样?
下一秒,两柄刀撞到一起的声音荡开空气,与上次的碰撞如出一辙,却多了一分不同的意味。
两道刀锋各自映照着一张扭曲的脸。
不可能!我从没有想过害你们!
杀了我,你的证词自然可以当真——唔!
“喂”突然扭住了薇拉的伤臂,在薇拉皱眉的空档,一把将薇拉按倒在地。
铮——
“喂”的刀尖对准了薇拉的喉管,这番先发制人,是她占据了先机。
我不想再动你的伤!你也不要轻举妄动!
……好得很!
薇拉毫不避讳锋利的刀尖,忽地奋力抬头。
随即——嚓。
循环液溅出,刀锋彻底捅进了薇拉的左眼,将其视觉模块彻底破坏。
你疯了?!
痛……真痛啊!!!
但几乎是呼痛的同时,薇拉也极速伸手,以牙还牙,拧断了“喂”按住她的胳膊。
“喂”捂着断臂向后仰倒,一时痛到痉挛,又被薇拉一脚踩住脖子,死死扣在地上。
哈……哈……扯平!好一场狗咬狗!
薇拉压着“喂”,笑着拽住眼眶里的刀,一把拔出,用沾满循环液的刀刃对准这位大胆的叛逃者,就此逆转了攻守。
早在出发之前,我就得知你有叛变的倾向了。
你这疯狗,黑野的狗……这才是你真正的任务……?!
那又如何——那现在你不得不听点狗叫了。你也“不要轻举妄动”,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薇拉一把将刀尖送到“喂”口中,只要她再敢大喊一句,利刃就会豁开她的嘴。
代达罗斯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做到这个程度,白送一支特别行动组给他们,还搭上一群傻不愣登的难民?
……
蠢货……代达罗斯只会利用你削减黑野的构造体力量,压根不会给你留命,将这么多感染体引来就是证明。
你这样做不仅会害死你所谓的队友,还把这整个小镇都害了。如果这种规模的感染体四散出去,那附近的保育区都有可能受威胁。
……
滴答,滴答。
薇拉抽出刀,眯着伤眼,眼眶中滴落猩红的循环液。
……我原本,都想放过你了。
相信所谓“队友”的家伙,果然会在这种美好的过家家幻想中溺死。
……我是接触过代达罗斯,但没有接受他们的邀请。
我是想要自由,想逃离黑野,从此不必再面临严酷的优胜劣汰,不需要混在一群构造体执行小队里,像狗一样争夺胜利,以求活下去的“奖励”。
……
但我从没想过牵连你和“飞蛾”。你们两个都没必要跟我趟浑水,说她是个孩子都不为过,你……我也听说当年也是个没毕业的学生。
没想到只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就算是想着自己逃离,也还是会引来这种追逐。
所以那个找“钥匙”的任务……我们大费周章又轻巧拿到它,我还隐隐怀疑了好一阵……原来也只是个壳子……
不,“钥匙”的任务是真的。
……什么?
从感染体身上扯下的定位器掉落在一旁,还在闪烁光点——两人都不约而同看过去。
……
把“钥匙”拿出来……拿出来!就在我身上。
薇拉也意识到了什么,将手伸向了“喂”颈间,扯出了她们小队此行的任务目标。
一份简简单单的权限卡,近乎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饰品。
在“喂”几乎将恨意化为实体的眼神中,薇拉将定位装置靠近“钥匙”,急促的亮光再次闪成一片。
……
……哈。
哈哈哈。
薇拉的手劲放松,“喂”几乎立刻挣脱开。她爬起,夺过“钥匙”,狠狠攥进手心,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在那条滨海街道上买下“钥匙”的景象还历历在目,现在看来,当初简单的砍价过程都变得荒谬可笑。
不过是将赝品与催命符一齐送到013组的手里罢了。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这种小伎俩,还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她笑起来,疯狂撕扯自己的愚笨。
哈哈哈……亏我们还不断猜忌、怀疑……迫使所有人彼此消磨,搞成现在这片狼藉。
我受够了,该结束了。
定位装置还在嘲笑式地闪烁着光点,她将这份嘲笑握紧,再次放回怀中。
“犬”,现在还有一个机会……不。
她看向薇拉,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现在的她像是更符合“013组”的名号了。
你能不能……帮我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
我会让这该死的东西发挥一点作用,你去带好这群“傻不愣登”的难民,别让这最后一点努力也变成笑话。
说着,“喂”踹开了门,下方的感染体察觉到了什么,红光齐齐上仰。
你是为了盯住我才被调进组的,所以,原本来执行这个任务的,可能只有我和“飞蛾”,你是被牵扯进来的。
本该由你来负责“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