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寒意带来了降雪的预感。
刚刚把诺安强行拉回了塔顶,脸色有些发白的人类大口喘着气。
嗯。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走了过来,检查着人类四肢上容易受伤的地方。
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吗?
诺安的神态平静到有些异常。
放心吧。
这样说着,青年的双手却沾满了红色的液体,一点点滴落在地板上,溅开了粘稠的花。
他像是一把崩断了琴弦的乐器,只能勉强弹奏出波澜不惊的曲调。
怎么了?
……
以寒羊现在的情况,只有把麻烦的根源都解决了,才有可能好转。
这是个机会。
惑砂更乐于见到‘可以被复制的本人’,不如由我去解决。
……不是,但……
只有这一个办法才有可能解决的话,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吧?
哪怕只能消灭一部分复制体,找到一部分情报也好……总好过这样等下去。
……
这是我想说的话才对吧……
诺安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些没处理干净的人和事已经影响到了我的小队,也连累到了你。
…………
他一脸无措地抬起头来,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摆在眼前。
……你已经被贝特带走过一次。
是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吗?
因为我只说了他的身份,没说那种人到底会做什么事,也没说丢掉底线的人有多难对付?
为了救人追到他的藏身地的那一次。
我们开了三扇门后,才发现他的据点最深处的门都挂着很细的鱼线。
只要在开门时拉断线……就会有人用惨叫声为他做‘门铃’。
……那些门的线都连向同一个人……我们要救的那个人。
你告诉我,4月1日的失踪和贝特有关的时候,我甚至在心里庆幸了1秒有惑砂在拦着他。
哈……有惑砂在拦着他……
诺安无力地闭上双眼,那些被遮掩的情绪也像双手上的血迹一般渗了出来。
要是这些事也发生在你和西蒙指挥官身上,我要怎么才能……
他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这本就是我违规的单独行动,不该‘借’你帮忙。
离开纯净区的时候是迫不得已,但那时我以为你会和西蒙指挥官一起回去。
就算不愿意,分头行动之后,也会被帕露玛队长带回去。
只要你还在附近,她就会强行这么做——因为她一定会保护可以信赖的好人。
就算她没能找到你,我也和你约好了一旦有危险就叫我或者灰鸦小队来帮忙。
哪怕我无法抽身,不能信赖,无敌的灰鸦小队总会赶过来吧?
……可贝特还是发来了你被‘另一个我’带走的消息。
我真的不想再见到这种事了,指挥官。
每当感觉自己的未来就要好转了,结果都只是变得更差。
无论怎么劝诫自己要收敛,保持谦和和冷静,都会出现难以处理的事。
我也会开始想……是不是这种冷静本身就是错的?
…………
‘不会变得这么冲动’吗?
他发出了一声自嘲的冷笑。
诺安的身体微微一颤,仿佛完全没有料到这位指挥官会这么做。
他抬起那双沾满血的手,想抱住又担心手上的血迹会弄脏那件外套。
犹豫了足足3秒后,他才像放弃某部分理性思考似的,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
总之……现在没事就好。
……倒是事先说一声啊。
他刚才可是很认真地想杀了我。
在找回完整的记忆前,把他当做敌人会更好。
……会变成明天就过期的面包吧。
你拿到马上就要过期的面包会怎么办?
没错,‘我’也会这么做。
一旦找回了记忆,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
不,现在要担心的是惑砂根本不允许‘他’想起来。
想办法骗过惑砂的话,还有可能。
他忧虑地看着灯塔下的海。
……绝对还活着吧。
这么久应该追不到了。
回去?
……
诺安低声把去接应西蒙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西蒙的质疑,还有那瓶没来得及询问清楚的药。
随后,他看到帕露玛低声对西蒙说了什么,西蒙便对诺安开枪了。
还回得去吗?
…………
艾蒂尔?
人类低下头,叹了口气。
嗯。
他用平静的声音表达了完全赞同。
让帕露玛队长感受一下说风凉话的后果。
只有让她发现自己也会被牵连其中,下次才会多想想。
不过……原来你会把这种不太友好的计划说出来啊,团结友爱的大专家。
好。
诺安了然一笑。
这份笑容缓缓褪去之后,才有一些本就存在的悲伤得到了允许,浮现在他脸上。
人类在凛冽的寒风中打了两个喷嚏。
你出来也没带什么衣服,要通知灰鸦小队过来接你吗?
离开灯塔,沿着积雪未融化的废墟街道向据点前行。
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什么。
再抬起头时——皑皑白雪已从天而降。
…………
他看着飘零的雪花,眼神逐渐黯淡了下来。
下雪了……
……又下雪了。
嗯。
是啊……
不知道还要被利用到什么时候,还要伤害多少不该伤害的人。
惑砂看到他的眼睛也会起疑,就算能糊弄过去也要付出代价吧。
并且……我也没有拿到自己被复制的证据。
人类对诺安晃了晃手中的终端。
什么时候?
为了拿到这些证据?
他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不,不是这个问题,在某些事上,添麻烦的有我一个就够了。
而且,我也有自私的时候,有不想交换或分享的东西,就算是‘我’也不行。
……却被萤火虫吸引了注意力?
…………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听到以前失踪的朋友对我说了一句‘等等’。
……回过头,就看到自己找了好久的东西在你手里……
…………
诺安在沉默中应了一声。
诺安也伸出手准备回握,却又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稍等。
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快步走到路边抓起一把积雪,借着雪擦洗掉了手上的血迹和伤口溢出的循环液。
就那样看着自己的双手沉默了数秒,才用绷带匆匆缠上了手上的伤口,回到这里,握住了自己。
直到此刻,被困在刑架上的灵魂才缓缓回过神来。
…………
……没事,现在没事。
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