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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10-15 红绯病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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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普拉多斯郊外,波拉德孤儿院遗址

警告:检测到感染体活动,帕弥什浓度即将超过内置屏蔽阈值……

尖利的警报信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在莉莉丝听来却是颇为悦耳的战吼。

姐姐回来看你们了哦?是不是应该再惊喜一些才对呢?

自地下层不断涌现的行尸似乎无法适应生锈的躯体,以瘆人的爬姿袭向了防线。

那是当年失败实验的产物,将孩童大脑禁锢于铁壳中的原型构造体。

士兵们并不知道敌人是一个个被迫凝滞于人世无法升天的灵魂,只觉得这图景宛若地狱。

各小组,收缩防线!

……弹药基数不足,立刻呼叫后援部队,准备执行撤离!

暗红色的循环液像雨水一样溅射在作战构造体们的伤口,但他们无暇顾及。

保持镇定,使用短点射压制走廊左侧目标群!

某位小组领队的命令很快就被全威力高爆弹连发的轰鸣打断。

……你也想要?来啊!来啊!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忘却扳机纪律的构造体倾泻着弹雨,却被爬行至防线边缘的感染体牢牢攥住了脚踝。

踉跄之后,他被拖行在循环液与油污遍布的木质地面上,挣扎着拔出了手枪。

还没到赴死的时候!离我远点,怪胎!!!

感染体

咕……院……院长……不……明白……我……

防身武器将一发发枪弹射入了蛇行的残躯,感染体伴着抽搐将无法识别的呓语和不明液体一并吐出。

死,死吧,快给我去死!!!

孩子们好不容易有了热情,这么苛刻多让他们伤心啊。

紫发少女像是在饶有兴趣地欣赏士兵与感染体的纠缠,修长的肢体却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弧。

像是完成高难度体操动作的运动员那样,她的腿部打了个旋,锋利的膝刺正巧停在了地上那具残躯的脑部。

唔……埃莉诺队长!多谢……

他挣扎着爬起来,谢词却以喉中的循环液流淌声作结。

被刺中头部的感染体应激式地高抬起金属手臂,将锈迹斑驳的铁刃刺入构造体士兵的后腰——莉莉丝的非致命攻击反而刺激了感染体。

?!这,这是……

构造体士兵颓然倒下去,走廊中的嘶吼与铳鸣也渐渐停息。

感染体

……埃莉……小姐……真的很……我真的……抱歉……

残躯依然在发出不受控制的颤动,挣扎着向莉莉丝爬去。

她甚至能清晰识别出那个声音——即便换了音色,她也知道那是属于某个霸凌者的忏悔。

欢迎倒是热烈,但让我手下的战士们很困惑哦?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一间孤儿院怎么会是洛普拉多斯郊外帕弥什活动最旺盛的地方。

感染体

求……求求你……我……

那铁外壳下的记忆,最后的片段就停留在思维器官被活生生割离脊柱与颅骨的剧痛。

若干年后,被困的灵魂却被名为帕弥什的东西附着,成为了无法领悟当下的傀儡。

感染体

斜……奏她……斜奏不……在这里……

感染体的液压结构都在发出几近崩毁的蜂鸣,它却挤出了最后的独白。

哦?你觉得我回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她而已?

她发出一阵几乎算得上奖励的柔笑,似乎在感谢感染体的真诚。

都说人性本善,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作为交换……我当然也会回应你的心愿。

但是,我的月伞今天已经很脏了,可不能再增添更多污渍了哦?

构造体小腿腹敞开复杂的结构,润滑充足的折叠足刃伴着轻微的齿轮运作声弹出。

她像是要跨越地上的构造体士兵尸体一样,优雅地抬起步子,将足跟落在了感染体残躯之上。

晚安……睡个不需要拘束带的好觉。

不再有感染体蠕动,也不再有枪火的轰鸣。在通往地下室的孤儿院走廊上,既没有人在战斗,也没有人在言语。

那些曾经光荣无比的名字:庄严火力小组、弯刀火力小组、常青藤火力小组、雪貂火力小组……在这最后一战,终结于潮湿泥泞的尸体派对。

此外,还有一位撑起月伞的构造体。

机体遍布污痕,足靴也沾满了尘埃和循环液。

但她依然活着,不需要意识回传、不需要坚不可摧的内置循环设备……

她向帕弥什信息编织成的网络彻底敞开了自己。

两小时后,构造体火力小组整备甲板

……最后一个清理的据点是孤儿院?

她略带不满地复述着作战报告中的地理信息。

正是如此,那里是城外最后一处高浓度地区。

从血战中生还的构造体稀松平常地回应着,仿佛在描述他人所经历的故事。

让你失望了?我是不是应该道歉才对?

姑妈扔来一个挑衅般的目光,而侄女明白她在指什么。

斜奏至仍处于失踪状态——但莉莉丝却并不显得心急。

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那里余下了什么线索,也被重度污染腐蚀殆尽了吧。

多谢姑妈依然在为我着想,但如今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自从数年前的那次意外泄露事件以来,莉莉丝对蒙扎诺的愿景似乎有了更多配合。

……总结一下战果:洛普拉多斯的感染体活动已经彻底肃清,我们基本夺回了它的控制权。以城市为依托,重返地面的行动终于可以开始了。

但大规模的保育区离不开足够的净化设备,我们首先只能基于洛普拉多斯建造一处地面据点。

这依然是夺回地球的初次胜利。

我很荣幸没有拖姑妈的后腿。

她总是用礼仪把对话塞得满满当当,略显咄咄逼人,又无可指摘。

……少给自己往脸上贴金,我还没给你授勋呢。

不过女主人对这样的油腔滑调已经彻底免疫。

绝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姑妈一个人的努力能实现这样的成果,我作为见证者,真的很开心。

言外之意是,她不需要除了认可以外的奖赏。但这怎么可能?

成果确实有了,但你想的是要什么?指挥构造体部队?你指望让我相信,头号牌手的目标是当个军官?

一座保育区的控制权?还是更多东西?说话!

她头一次如此直白地将名义上的唯一亲属逼至无法回避的角落。

姑妈不知道吗?我一直在赌命呀。

在高危的战局中全身而退,那种带有罪孽的兴奋感是无可比拟的……

当初的那次疏忽自然是我不对,但突如其来的风险也给了姑妈更多的实验机会。

置身险境,用实力逆转危局,然后获得相应的奖赏——这样的快乐,就是我渴望的东西。姑妈也一定能理解吧?

少女淡然地垂下睫毛,用娓娓道来应对逼问。

少贫嘴!你很清楚唯一的数据样本依附在机械体中出逃了!那样的结果再也没有复现过!

有第一次,之后必然能有无数次。耐心也是赢牌的关键嘛。

昔日的娱乐场裁决者对基本原则如数家珍。

……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幸存?

嗯?

被恶语攻击的少女摆出一副吃惊的神情。

我当然不在意损失了多少构造体部队,但每次活下来的都是同一个人。

这不合常理。

胜利宣言甚至没有持续太久,女主人的发言一瞬转为了质问。

姑妈认为,内置屏蔽和意识转移,是通过帕弥什的考验、迈向进化下一阶段的方式吧?

只是一味逃避病毒,总有一天还是会被病毒吞噬的呀。

简直像是在向孩童解释些什么,她的口吻软得与棉花都没有分别。

大天才,你想到了什么?能够吸收帕弥什的终极武器?

夫人反唇相讥道。

我只是觉得,从不畏惧高浓度环境,或许才是我每次都能幸运生还的原因。

恐惧是思维杀手。足够镇定的神经才能做出迅速准确的判断,极大提升幸存的概率。

少女依然冷静,将稀松平常的猜想和盘托出。

而夫人似乎放弃了质询。

……没什么所谓。概率、运气——随便你怎么说,但我自有我的筹码。

你的贡献我向来看在眼里,所以你倒也不必担心。

夫人用腔调重新营造出支配者的淡定。

只要还在空中花园,有朝一日我总能取代黑野议员集团……甚至哈桑的地位。

我不在乎你有什么算盘,但奉劝你一句:在我夺权之前按耐不住打算,满盘皆空的可就不仅仅是你或我一人了。

资源、权柄,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依然掌握着所有幸存人类的命运。

只是警告你:不要玩火自焚。

我明白您的意思。

两人身后的滑门发出一阵轻响,久违的金发男子出现在门外的走廊上。

夫人、埃莉诺小姐……我来了。

作战顺利?

蒙扎诺没有言语,而是朝着他展示手中的终端。

洛普拉多斯的实况战区地图上已经不见一丝猩红,而是被令人安心的蓝色覆盖。

振奋人心!那,重返地面的议案也能顺利起草了……

凯普哈特先生……您又赢得连任了吗?

莉莉丝忽而抛出一句没头没脑的疑问。

嗯……呃,压倒性胜利。各位居民还是很感谢我们在战局中做出的贡献的!

虚张声势的姿态不改,男人的回答中却带有一丝犹疑。

蒙扎诺向他使了个眼色。

没关系,说吧。

……

尴尬的沉默。

先生是要告诉我们什么事情吗?

其实,我是依靠委任,才……

我来解释吧。不需要投票了,因为已经没有人投票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她甘心扮演那个对后方一无所知的前线指挥者。

倒是证明了你真的为地面作战投入了全部心血,对舰内的变局完全没有意识。

由于当年撤退时的仓促,这艘船的生态循环可靠性并没有真正完成验证。简而言之,水源与粮食已经开始告急了。

这也是我们要加快重返地面进度的原因。

足以动摇时局的信息被夫人以简报的口吻悉数交代。

那各位居民……

别忘了,伊甸型原本是殖民舰,为跨世代航行的极端情况预备了数量庞大的冬眠舱。

长期低温休眠中的人体,代谢可以放缓到几乎完全不依赖外部资源的程度。

当然,偶尔解冻一两位英雄也是另一个好处:他们会以最佳的身体状态,被直接改造成构造体,补充军力。

……

或许这就是姑妈最为自信的筹码:用之不竭的庞大“人力资源”。

埃莉诺小姐请放心,核心居住区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酒照喝,舞照跳。事实上,或许是因为地面战况顺利,各位同仁最近的兴致比以往还要高涨!

金发男人永远也无法改变本性里的轻佻。

法案、计划,还需要凯普哈特和他的同行们推动。在少数人赢取那个未来之前,多数人应当配合与理解。

大规模冷冻居民,是议会认可的方案吗?

明哲保身,换任何人都会这样选。

只是居上位者最为常见的冷酷抉择而已吗?

但平庸的恐怖正是如此上演的。

颠覆常识、颠覆理智,甚至颠覆自人类撤退到轨道以来的全部信念。

莉莉丝已经按耐不住兴奋:这几乎意味着所有人都疯了,但他们甚至并不知晓病因。

自某个微不足道的奇点开始,所谓的计划、谋略,早已败给了更险恶的东西。

就像自目镜观察菌群、为那肉眼不可见的生物感到欣喜的科学怪人一样,她渴望见证结果。

……先生和姑妈也有需要商讨的事情吧。不介意的话,我先失陪了。

我需要去……圣洛伦佐喝一杯。

莉莉丝在话语中添加了少许恰到好处的疲惫。

啊,小姐请便。高强度的作战,光是想想就让我感到胆寒……

犒劳一下自己吧,这是小姐应得的。

当然,这是她应得的。只是她要迎接的犒劳,不仅仅是一杯引人微醺的特调酒而已。

之后推进据点建设的繁文缛节,也多劳您费心了。

去吧……我相信你的自制力,但还是多多留意。

如今的贵客们,似乎快乐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许可与警告一并托出,是蒙扎诺惯常的风格。

莉莉丝却把本能的回应溺死在了喉底——

依然坚信计划固若金汤的姑妈,真的没有忘乎所以吗?

多谢姑妈的好意。

最终说出口的话,像苏打水一样平淡无味。

收敛的得体,是莉莉丝惯常的风格。

她离开房间,踏步经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消失在直达圣洛伦佐娱乐设施的电梯中。

水晶吊顶下是鼎沸人声,金属环固定的装饰似乎都被震得发颤。

就和许久之前的女孩初次步入幸运38娱乐场大厅那天一样,这样的场所从来不曾变过模样——

无论是黄金时代还是灾后余生,无论在极乐都城中还是在轨道穹顶下。

满上!满上!不就是信用点那种东西吗,我不差钱!

行为乖张的男人挥舞着高脚杯,将一张黑金配色的卡片戳在金属酒保的脸上。

错误:无法识别。格式化中……

被吆喝的机械却不近人情,重复着意义不明的警示音。

早说了这种铁皮罐头不如真人可靠,连手感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酒客将一整口杯的褐色液体泼向了金属酒保,发出一阵鄙俗的尖笑。

你,你可别浪费啊!不想喝不如给我!

方才要求续杯的人似乎痛心疾首,将手中的玻璃都弃置在丝绒台面上。

它不听你的话,我教训一下怎么了?!

呵斥换来一记醉意熏天的拳头。

……呜!**的,混账东西!

来啊!

身着西装的男人们扭打在一起,引得邻桌的牌客们哄笑连连。

他们皮肤上的溃烂痕迹在昏暗的灯光下让人看不真切,毕竟没人会在意那种败了兴致的细节。

玩得愉快……

糜烂的空气侵蚀着人们的神经,没有人意识到提着月伞的少女踱步经过了吧台与牌桌的丛林。

她将视线转向了大厅一侧的自助餐吧。

经典的技巧永不过时——用免费吃食满足人们的食欲,他们就会忘记离开。

何况,这样的地方总是不会有时钟。仅有的警醒都是必须排除的因素。

今天怎么没有金箔培根供应了?

餐吧另一侧的烹饪机械体早已没有了动静,就连指示灯都蒙上了灰尘。

唉,早说了这些玩意就是没真人可靠……

那人不再拘泥于奢侈的请求,而是端起托盘打量着堆积成山的吃食。

唔……先来只烤龙虾尾开开胃!

他直接用肥大的指节捏起遍布真菌的食物,将其直接塞入了口中。

而莉莉丝甚至能嗅到腐坏的气息——

像幽灵一样回荡的帕弥什当然无法被根除,只是在逐年累月地侵蚀洁净的空气和脆弱的肌理。

而所谓不受影响的核心居住区——以及其下方的实验设施,恰恰是完全封闭的、滋生帕弥什的培养皿。

嚼嚼……呸呸呸,这什么东西啊!

男人的面貌皱作一团,发出一阵痛苦的干呕。

而他的舌苔和颈部,都隐隐透出不自然的暗红色痕迹。

诸位好胃口……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狂热的娱乐者们浑然不觉,但四下弥漫着一种她求之不得的气息。

少女很快来到了通向一楼大厅的扶梯。

迷醉的爵士与乖张的摇滚刺痛所有人的耳膜,不伦不类的搭配却引来舞池中央的喝彩。

议会席位上道貌岸然的精英们浸泡在污秽的声浪中,用玻璃杯奉上诡异的伴奏曲。

对于被圈养于此的人而言,愉悦之外便是虚空而已。

当香槟流成小溪,当金币聚为高垒,与苦难缠斗不清又有什么意义?

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莉莉丝

就是这样……毒酒和奶酪,是赏赐给你们东西!享受,享受吧!

赏赐的主语却被有意避开——即将溺毙在欲望里的人,没有知晓这个答案的必要。

莉莉丝相信,姑妈也不会介意这样的结局:她的实验需要高浓度环境,而自己的做法正为她提供了绝佳的土壤。

至于这些权贵,和冬眠舱中的人一样,都是可消耗的培养基而已。

但依然有人叫住了少女。台阶下面色潮红的走肉,朦胧中抛出了冒犯的提问。

喂……你,你是谁啊!?……

我是谁?

你们敬爱的裁判、技术杰出的调酒师?

借蒙扎诺夫人之名耀武扬威的大小姐?

莉莉丝

……

幸福抚过每一寸仿生皮肤,自鼻腔浸入,将魂魄都染成猩红色。

她想起那座上古时代被天穹降下的火焰烧毁的城邑,还有城墙之内骄横恣肆的狂喜。

行使审判权力的,是尚未降临的那张筛网。她自然无权释放天火。

但堕入醉欲旋涡的人,历史上早已有过。

莉莉丝

莉莉丝,为您服务。

那样体面,那样娴雅,就连神色的差失都可以被轻易原谅。

被污血滋养的足跟隐藏在银制镶饰之下,在大理石台阶上踩出丰姿与欣悦。

她是将无上的喜乐,亲手赐予这座囚笼的人。

狂欢者终究要一个接一个倒在他们寻欢作乐的血泊里,而不存在于此地的黑钟永远不会寿终正寝。

三角支架上的奢华灯饰也不曾熄灭,但莉莉丝对筛选的终点笃信不疑。

为什么你总是能够幸存?

因为我并不畏惧那些让你们感到恐惧的东西,就是这样简单。

这下红死病的到来终于被承认,人们却对溃烂的皮肤和狂躁的神经无动于衷。

在堕落的庭园之中,名为极乐的红死病开始了对一切漫漫无期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