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弗雷德就不该养大你这条毒蛇!这是他死……哦,上帝饶恕!我的意思是他走之前,亲自和我说的!
你这种杀千刀的东西,迟早要下地狱!
亏他还在遗嘱上把你列为唯一受益人!他就是这样,到死都是一副软心肠!
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被斐丽丝耍得团团转……
(一条附在野猪皮上吸血的水蛭罢了,说是“戏耍”简直能算作抬举。)
(至于老东西……真叫人恶心。额叶切除倒是免了,如果刀子能剜进大脑把记忆割下来,那我再乐意不过。)
你们都看到了!这人出千!
纯粹是你的技术问题,不要随便污蔑人!
粗野的吼声将她从颅内世界拉扯出来,她习惯性地换上了一副公式化的笑颜。
颇为激烈的争吵,两位参与者甚至将座椅都打翻在地。
这两位客人,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没关系,可以和往常一样,和我说就好。
紫裙身影快步来到桌边,安抚的话语中透出外貌不相称的成熟。
相互指控的两人一瞬收敛,就连对牌局没有提出异议的其他玩家似乎也将态度变得恭敬了些。
埃莉诺小姐,您看,情况是这样……
一般咱们都跟2.5倍……到底什么人会在这种牌局里跟十倍啊!
这叫胆大心细,你不如多学着点!
你闭嘴!
他的唾液似乎都飞溅到了身旁玩家的脸上,随后却又弓下腰转向了身旁的女孩。
总之他也没亮出明牌,我们当时以为这家伙走了狗屎运,也就没说啥。
但是翻牌的时候,这家伙的双A底牌里却有一张红心A!
听起来确实是难得的好运,先生是对游戏的哪一环节不满呢?
女孩心平气和地介入了争端。
这年头都是机械体负责发牌洗牌,我当然知道你们这的设备也都是最靠得住的……
可是该怎么说呢?作为老手的直觉,我还是会记住场上一共打出了哪些牌!他肯定作弊了!
这是基本功,不要拿出来炫耀!有话直说!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小子,早先已经摸过一次红心A了,怎么可能最后多冒出来一张完全一样的牌!这么低级的千术,你也好意思……
控诉被周遭玩家的牢骚盖过,渴望大赢特赢、塞满荷包的众人实在难以忍受如此浪费时间的行径。
本店使用全城统一的裁判设备。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调取一下本桌机械荷官的记录。
不介意不介意,我自己一定是两手清白。调吧,让这个混蛋原形毕露!
稍等片刻。
她熟练地在人形机械身后的面板上操作数次,展示了牌局过程的全息投影便浮现在桌面正上方。
邻桌的视线也被小小的风波吸引至此,而提出异议的牌手,五官却逐渐扭曲起来:人工造物的回路清晰记载了游戏的每一秒细节,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撑他的主张。
肯定有问题,我记得清清楚楚!
其余的客人都想开始新的牌局,先生也很理解这样的情绪吧?
若是还想进一步确认求证的话,我会帮您结算目前的收益,我们移步安保处继续讨论。
她的笑容依旧灿烂,言谈中的威胁意味却丝毫不少。
唔……
他权衡着利弊,最终决定不再纠缠。
埃莉诺小姐忙去吧,这边我自己解决就行。
玩家们见事态平息,又开始叫嚷着让机械体洗牌,全然不在意这样的态度转变有多么唐突。
直到金属拍击桌面的响动再度使众人安静下来。
我们就用老传统来解决问题,如何?
他向方才幸运赢下牌局的对手提出了新的挑战。
他的右肘轻搭在桌沿上,手中紧握着一支左轮手枪。
没想到你的品味这么陈腐。
有些规矩就不应该改变,像这些机械荷官就是……把我跟庄家磨嘴皮子的乐趣全夺走了。
公平的对决永远需要裁判,无论是什么形式。
我提议……就让埃莉诺小姐负责装填子弹,你看怎么样?我清清白白,没什么好害怕的。
赢家轻易接受了挑战,口哨与起哄随即四散而起。虽然法律保障持有火器的权利,但这样的出格举动平日里可不多见。
埃莉诺的嘴角扬起更为夸张的弧度。
保障来客的生命与财产安全,是本场所乃至洛普拉多斯的基本原则。
一边说着,她迅速从挑战者手中夺下了武器,全然不顾其主人后知后觉的抗议。
喂,你!小心,这玩意很容易就会……
这事关我的尊严!你别……
不必担心,就由我来为您完成这局游戏。
让客人亲自参与这样危险的对决,实在是我的失职,难道不是吗?
然后,女孩熟练地检查着弹仓与击锤,仿佛那是孩童的玩具一般。
她面露惊喜。
科波菲尔-福斯伯里双动式连发左轮手枪,当今真是不多见了!
<color=#ff4e4eff><b>八发弹仓</b></color>,装填点357口径的马格南弹药;复原了古典设计,专为收藏家市场而生……对特别的珍品,就应该采取与众不同的规则。
她如数家珍。形体庞大的左轮与那纤白的五指全然没有产生冲突,反而让人觉得她才是这支火器的正当持有者。埃莉诺将枪械置于桌面。
就由你来装填<color=#ff4e4eff><b>两发子弹</b></color>吧,先生。这样败率是……四分之一。
她嘴角上扬,竟主动提高了游戏的危险程度。
桌旁的围观者们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
而我当然不敢向客人奢求什么真金白银。如果有幸赢了的话,只希望先生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您看如何?
亢奋的气味调动了所有人的神经。牌手们将奖池和计策全部抛于脑后,被事态的演化牢牢吸引住了眼睛。
我没异议,就这么办!
请。
她翘起小拇指,优雅地握住身管,将握把递向了挑战者。
局促的男人抢过武器,炫耀似地甩出弹仓,又用左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澄黄的子弹。
他将子弹轻轻抛向半空中,又拨动圆弧弹仓,让那旋转的轮盘迎接下落的光滑圆柱体。这小小的杂技再度引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喝彩。
我先来!
话音未落,他就用枪口抵住太阳穴,近乎暴戾地狠狠扣下了扳机。
不过嗜血的渴望落空了,人群所期待的火药爆破并未发生。
武器似乎因为缺乏润滑而出现了故障,机械传动并未影响纹丝不动的弹仓。
哎呀,先生还真是心急。没关系,让客人先手也是应该的。而且……既然卡壳的话,还是从我这里开始算第一发吧。
她接过对手递来的武器,察觉握把的触感颇为黏腻。
那,我开始了。
被暂时掐断的热烈气氛再次点燃,她将枪口放于前额,气定神闲地用食指下达了开火指令。
狂喜的空气一瞬凝固,又因为枪声的缺席而恢复了流淌。
叫号、辱骂、无法辨明的闲言碎语,甚至是失望的哀嚎,不受控制地一并响起。
风险是刺激的代名词,而许久未见的高危对决让平日里的体面玩家们全部放下了虚伪的矜持,近乎原始的躁动让整座大厅沸腾到就要蒸发。
真遗憾,看来我幸存了呢。那,先生继续吧?
无邪的笑容伴着递向手边的左轮手枪,这样的搭配让挑战者的神经近乎歇斯底里。
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发展——埃莉诺只是深谙牌桌规则的大小姐而已,怎么可能对这样的游戏也得心应手!
她喜悦的眼角垂成的圆润的弧形,让男人想起锋利的镰刃。
好、好的,我来……
击锤再临,宣判却依然没有到来。
下一轮,开始吧。
女孩、挑战者、女孩、挑战者、女孩、挑战者。<color=#ff4e4eff><b>六次击发</b></color>转眼间结束,老练牌手却觉得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冷汗已经沿着他的面颊渗向脖颈。
六次击发,六个空弹仓。答案不言自喻。
左轮已经回到了埃莉诺的手中,那仿佛是沉甸甸的死亡。
我……我,撤回挑战!听到没!我不玩了!
两发子弹都在埃莉诺小姐手里,这不也是一种幸运吗!就算作埃莉诺小姐赢了,各位看怎么样?
激烈的辩驳自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又被局中人的一锤定音驱散。
不行的哦?规则是游戏的根基,这不仅仅是娱乐场的守则……也是我对诸位客人的承诺。
承诺,是不能被随意更改的。
血腥味似乎已经蔓延开来,大厅彻底陷入了混乱。
而且,我好像忘了提醒客人……我从不相信幸运。
我,只相信概率。
她将枪口重新抬至额前,扣动了扳机。
击锤的清脆冲撞撕破了噪音,取代狂躁的是了无波澜的死寂。
一秒、两秒、三秒。足以冲破耳膜的爆破依然没有发生。
牌桌对面的男人勉强撑开条件反射般合上的双眼,朦胧中所见的依然是那神秘的紫发和坦然的笑颜。
女孩安然无恙。
那笑容像是溅入池中的水滴,涟漪以牌桌为中心向群聚的观众散播开来。
左轮是空的!说别人作弊,作弊的明明是他自己!
这,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他抛出去的子弹落回了弹仓!
就连原本的虚假指控受害人都失了定力,对这违反常理的结果感到震惊无比。
各位不必对先生如此苛刻。游戏还没结束,怎么能妄下定论呢?
她再度扣下扳机。击锤与弹仓在那瞬间几乎同时完成了各自的使命。
她疯了!
不是,那弹仓其实……!但是,她是怎么……
面对死亡依然维持着昂扬兴致,这样的行为确实能算作疯癫。
但女孩的每一个动作又是那样克制且注重修饰,仿佛不愿玷污自己身为娱乐场主人的地位。
击锤空撞的声响毫无意外地再次响起,让她感到有些泄气。明知道必胜的游戏,又有什么趣味可言呢?
我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次击发。似乎……幸存者是我呀。
明明要陪客人玩的,却擅自赢下了对决。不过,先生一定会原谅的吧?
明明总有一人要送命的。抛开作弊,仅从游戏规则而言,两人存活应当算平局。
但牌桌对面的男人已经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他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对手,脸上的每一根肌肉似乎都在试图拉扯出不一样的表情。
不,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知道……
哎呀,先生似乎有些困惑?
她大大方方地甩出弹仓,将其中的内容物倒在了桌面上。
伴着两声轻响,两支指节大小的金属圆柱静静躺在了扑克之间。
距离两位对决者最近的观众迅速将其抓起,将证据置于眼下想一探究竟。
作弊的确实是他!这明明是两枚空弹壳!
还好意思说我,虚张声势的江湖骗子罢了!
他满足于重新巩固了自己的清白名声,而周遭看客也放下了紧绷的神经。
然而颜面扫地的男人并没有成为新的焦点,众人的视线依然集中在女孩身上。
标准型号的科波菲尔-福斯伯里双动左轮空枪重56盎司——1587克。
她知道人们迫切需要解释。
而这位先生品位不凡,枪身的装饰颇有格调。算作镶在握把上的玛瑙钻石和身管的镀金,空枪总重是1800克左右。
点357口径的标准马格南弹呢,又比常规弹药要重些。具体来说,是每发15克。
所以,装填两发弹药之后的总重应该是1830克,或许还要再多些。
而仅仅是塞进去了<color=#ff4e4eff><b>两发空弹壳</b></color>的话,掂量起来可就跟空枪没什么两样了。
稀松平常的语气,换来的却是更为彻底的沉默。
熟手可是连每种花色、每张单牌的去向如何都能牢记在心的,操纵骰子之类的小技巧更是不在话下。
我不过是在吧台学了些估算分量的皮毛,现学现用罢了,和客人们还差得远呢!
她似乎为这样的炫耀感到羞愧,轻轻朝着桌边左右各行了个礼。
如何,这位先生?
这不可能!这种程度的敏锐不可能有人做到,何况是一个小丫……
气急败坏的男人意识到了失言,把不敬的后半句吞回了肚里。
哦,刚刚只是些缓和气氛的俏皮话罢了。先生说得一点不错,怎么可能有人分辨得出区区几克的重量呢?
这种马格南除了装药更多以外,都是微型高爆弹。所以,一般都是平头吧。
看先生装弹的时候故意采用那种障眼法,我其实就大致明白了。
平头弹和弹壳,不仔细端详的话,是真的很难区分开来呢。
不过先生的手法真的很熟练,一定是职业生涯中练出来的吧。
二流杀手,亦或是三流的私家侦探,对她来说都没差。主动暴露弱点的对手,不值得浪费太多工夫。
城市卫队!城市卫队在哪里?快把这丢人现眼的家伙扔出去!
就是!可别耽误我们的好事!
人们开始推搡起来,却被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阻止。
女孩拿起倚在座椅下方的月伞朝地面一顿,这时周遭才意识到她并非空手而来。
不必急着散场。揭开奖赏才是游戏最快乐的一环,不是吗?
作为赢家,我的心愿很简单。这位先生也是一时冲动,我恳请大家将今天的小小闹剧一笔勾销。
当然,凭空指控、破坏秩序,这样的行为若是不追究的话,可是要坏了规矩的。
她歪过头,将那笑意的镰刃狠狠刺向肇事者。
既然是技艺高超的老玩家,先生的预算应该也颇为丰厚。说到底……那样的雇主,开出的薪水低不了吧?
女孩吐露出只有对方能理解的谜语。
你……你是怎么……
男人已经抛下了抵抗的欲望,只是随着本能将脑海中形成的词句吐了出去。
哎呀……刺探淑女的秘密可就有些失礼了。
总之,感谢先生为大家带来如此精彩的对决。我也好久都没有玩得这样开心了呢!
客人们也还在兴头上。那么今天的酒水……就交给先生负责啦。
没等当事人做出反应,大厅中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他尴尬地摆出僵硬的好脸色,对着四周挥手致意。
机械侍应们端着托盘穿行经过,在聚集的人群中开拓出一条条窄道。
谈资、酒精,还有为全场买单的大主顾。这必定又是洛普拉多斯的一夜狂欢。
而女孩早在派对开始前,就消失在了出口处。
自始至终,她都表现得像是没有注意到大厅角落里的一双眼睛。
有意思,有意思。实在是一株好苗子。
情况怎么样?
根据监控数据,幸运38的客流量比往常上浮了些,我就去大厅里巡视了一圈。
……然后简单处理了一起纠纷。
哦?还会发生需要你亲自出面的事情?机械体出故障了吗?
恐怕比那还要严重些。
有话直说。
肇事者使用的手枪虽然经过了改装,但我确定是黑野情报局波拉德机构的制式型号。
我不确定他为什么要主动暴露身份,不过这意味着……
黑野的人回来了。
她关闭了藏在帽檐下的通讯器,朝着大厅外停车场对面的高层公寓走去。